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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离间计成
    王知牧做事素来稳妥利落,不过几个朝夕的功夫,烟都城上至国子监、天水居这等涉及朝堂的高级场所,下至勾栏瓦舍、甚至巷角嬉闹的稚童皆能顺口诵出那首含沙射影大逆不道的诗文。



    官府得了信自是要着人前去镇压调查的,怎奈此事早已口口相传闹得烟都城是纷纷扬扬,传出源头再无从查证、镇压效果也是寥寥。



    而那些个顽固不化的谏台文官得了这么个大新闻自是不肯闲着,齐齐递上折子报了此事…



    话说璟王府。



    圆月悬挂,暗星稀寥。



    外头趁着寂静华灯廊角微明,帐中人儿鼻息浅浅,睡容安稳。



    “殿下,您歇下了吗?”



    一声试探将他恍然扰醒。



    莫辞眼帘懒沉,声音是神息未定的倦意:“…进。”



    王知牧急急推门,确认了无人尾随才合上入了内,点上两盏灯火后于帷幔外恭敬回话:“殿下,云踪来了。”



    莫辞轻叹半声撑着起了身,王知牧极有眼色地上前替他穿衣。



    话说。



    ——以防传达疏漏,平日递信、传话这类隐匿之事都是李宣亲自前来,怎得今日是派了云踪,还偏要选在这夜半时分。



    “可发生何事?”莫辞系上腰带之时终是忍不住问了声。



    王知牧支吾道:“云踪说…舅爷不见了…”



    莫辞心神一颤,方才余留的几分乏意尽数褪毕:“什么叫不见了,何时就不见了!”



    “说是…新元之后便再没见过,云踪在各处寻了这些日都无半分音讯,他不敢轻易惊动旁人又拿不定主意了才来劳烦殿下。”王知牧说着转手取来他常日佩戴的玉佩。



    “都什么时候了,还挂什么挂!”莫辞一脸不耐地推开,急急抓上外袍夺门而出……



    夜色蠢蠢欲动地残噬着书房里仅余的暗淡烛火,于凉寂之中,衬得室内愈发清冷。



    “公子。”云踪半躬上身,恭敬之下是褪不尽的寒栗。



    莫辞眉染霜露,挥袍落座之时是一股子的煞气凉意:“细细说来。”



    云踪疾速敛去眸中忧色缓缓上前半步……



    *



    这两日到底是见了晴,冬阳懒懒暖着树梢、屋顶的绵雪残冰,冉冉化去洗刷着地下描金青砖,最终在九五至尊的心头凝成几片凉薄疑云。



    皇宫。



    一如往前的萧肃、贵气并存的红墙碧瓦,金灿殿顶覆着几层正在化开的绵雪,滴滴雪水顺着世代相传的古老纹饰落下,滴在殿外青砖激起几株冰凉水花儿。



    那少年一身孤清阴寒迎下沁骨凉气,稳健脚步径自踏过几滩积水,身后余下的是两行步步渐浅的印。



    于殿前九五之尊座下敛去半身阴晦恭肃下跪,膝前冰凉声声洪亮:“陛下万福。”



    “好一个定苍穹、指山河的平镇候啊。”莫离静静置下这几日接连收到内容相似的折子。



    ——所谓“外头人尽相传”的诗文。



    说话之际,莫离一双狭长目光微微一凝,那是讽意之下的狐疑。



    陆长庚身形不动,眼帘半沉神色不明,“臣不敢。”



    “不敢?”莫离眼下是几分匿不下的疑怒,字句清幽中气威仪凛凛。



    “那日你主动请旨出征北霄,怎么,是烟都妨碍了你这鲲鹏展翅,还是怨朕没能给你颠云覆雨的权柄哪!”



    后头半句声声回响,于那人心头激起一阵轻颤。



    座下少年郎沉沉长吸口气,面色半阴侧颊咬肌轻鼓、面上轮廓寒霜分明。



    “陛下予陆家至上荣耀,臣日日感念天恩,誓要对陛下效忠,绝无二心。”



    “你陆家的荣耀都是浴血沙场所得,说来倒是朕该好生感谢你陆长庚才是。”



    莫离言辞间似已松动,一双寒霜眉目微微一凝愈发逼人,“若非你替朕打了江山,朕又怎会稳坐皇位至今呢?”



    陆长庚心一沉。



    ——诗文来历不明,可这话倒确实出自他口,于新婚之日。



    怪道是一回烟都莫离就已将府中院落、奴仆尽数安置妥帖,初时还只当是他予的恩赐,如今想来,竟是绵里藏针!



    父亲说得没错,此人多疑、能忍且狠,事情已过去数月,从前从未听过半句风声,竟是为今日才搬出对峙。



    “陛下…”陆长庚原本一身的沉着阴戾于这一刻尽数褪下,他不确定高堂那人还知道了什么。



    陆长庚两目紧盯膝前凉砖,于入骨寒意之中,额间竟渗出几星密汗。



    缓缓抬眸强力逼退上涌惶意,语气是有些发虚的试探,“这定是旁人予出的离间之计,陛下切莫轻信才好。”



    高堂那人满目寒凉却不再发出只字片语,似静候他的聊表忠心。



    于他心中,离间也好、真话也罢,唯有堪用最为重要。



    陆长庚自是会意,俯身磕头额间冰凉,“此次出征北霄,臣不胜不归,定不负陛下之心。”



    外头水滴清脆入耳,肆无忌惮地挑衅着殿内宁静。



    沉默良久,莫离才幽幽开口:“二十二年前朕同你父亲做了笔交易,结果两方安好保存至今。如今,倒可同你试上一试。”



    莫离语气渐歇,细细打量了座下人儿才又道:“还是以那十万精骑为盾,若你应下,今日之事同以往的大不敬之罪皆可一笔勾销。”



    陆长庚缓缓抬眸迎上那人凉薄,神息渐定。



    “朕知道泽恩素来娇纵与你不睦,你若纳妾朕也并无二话。只一条,你若应下,朕,同你陆家仍旧两方安好。”



    陆长庚心一沉,他知那人退下这么大一步定是有关兵权,他也知自己多番险境皆是此物相护。



    陆长庚控制着面色平静,恭顺道:“陛下言重了。”



    莫离展出半记冷笑,眸色渐沉皆是手到擒来的算计:“待你百年之后,如今尽数权柄必须交由出自泽恩腹中之子。”



    果真。



    回了烟都这么久,这是他头一回正面提起兵权之事。



    内里只怕是早已动了夺权的心思,怎奈此物偏同旁人手里兵权不一样,轻易夺去不得。



    而身为皇女的莫泽恩是自己的妻,大煜素来嫡庶分明,即使不做任何条件,将来这兵权也是要尽数交予她所出之子的。



    依这话而言,只两点。



    一则怕是无需自己插手莫泽恩也会腹出一子。



    二则待“嫡子”一出,自己便再无了用处!



    真真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