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恍惚,秦寐语迷迷糊糊想着。
多活这几日,算是自己赚的,就是浪费了姓楚那小子的一片苦心了。
劳烦他布了锁魂阵,辛辛苦苦守了十几年,只换的相聚这几日。不,准确点来说,只有这小半日的一两个时辰。
唉,早知道如此,刚刚吃饭的时候,就不该对他耍小脾气啊。
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颤抖着声音唤着她的名字。
是谁呢?
声音太过缥缈,听得不太清楚,听着像是唤她秦芄。
谁敢这么大胆这般唤她啊……
只有在她小时候师父会偶尔唤她芄儿,萧风衾那些瘦腰徒弟都是唤她的字,就连薛庭竹都是极其守礼称呼她的字。后来,很多人都叫她女魔头,她连名字都省了。
不一会,灵脉处传来一阵温暖,不炙热,无比的熨帖,一点一点,如同春日的阳光一点一点融化了覆满薄冰的小溪。
溪水哗啦,路边的野花野草似乎都活过来了,泛着绿意。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摆脱了那要人命的寒冷,秦寐语虚弱得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有人连被子将她抱起来,鼻翼间似乎飘过梅花的冷香,她下意识低喃出声:“……师父……”
无人应声。
秦寐语也已经习惯了,浑身还是难受,她勉强睁开眼,恍惚的视线里出现一个模糊的男子相貌,无比的熟悉,她的唇边泛上一抹笑:“师父,我的醉生……还在吗?”
那人没说话,把她放在床榻之上,把被子给她盖好,就要起身。秦寐语生怕他要走,忙从被子里抽出手,虚虚一抓,柔软的布料滑到手里,她紧紧地扯住不放:“……你不要走,也不要赶我走,不要废去我的修为,不要拿走我的醉生……”
说着说着,她鼻头一酸,眼里就噙满了泪:“师父,我会乖,我会听话……”
“秦芄……”
那人终于出声了,是熟悉的声音,是他,是他啊。
这让秦寐语欣喜若狂,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师父,你肯理我了!你还愿意让我回去的,是吗?师父……”
不待他再说话,眼角落下泪来,秦寐语极其卑微地把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小声地恳求着:“师父,你信我,我没有杀她,我没有……”
那人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却被那泪水烫到了一般,蓦地手指蜷缩,握住了她的手。
“……我信你……”
无比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秦寐语听到了一直想要的答案,不敢置信地愣住,许久才红着眼眶,小心地而又委屈地说道:“可你,不再唤我芄儿了,师父,你是不是还不肯原谅我?”
等了一会,秦寐语快要失望的时候,一只大手抚上她的发,极其生涩地拍了拍:“……芄儿乖……”
秦寐语终于心满意足,冷香窜入鼻翼,身心都是无比的熨帖,她得寸进尺,不愿松开手:“师父,我难受,你陪着我,哪里也不要去。”
似是一声轻微的叹息,冷梅的清香包裹住她,秦寐语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放在太阳底下晒熟了,方才那钻入骨头缝里的寒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半壶梅子酒意上来,秦寐语干干脆脆地昏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大天四亮,秦寐语一睁眼,就被宿醉后的头疼吓到了。
开什么玩笑,她可是千杯不醉的,上辈子蹲在屋顶树上喝一夜酒的事常干。
慢慢坐起身来,秦寐语回想昨晚的事,不太确定是真实发生的,还是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
希望是一个梦吧,那寒意刺骨太难受了,连回想一下都觉得牙根发颤。
好像还见到了师父,他唤她芄儿,说信她,原谅她,要带她回晓风残月居……
这般一想,还确实是个梦啊。
秦寐语把脸埋在手掌里。
门被打开,秦寐语抬头看到是楚卿芫走了进来。
她还没有从昨晚的那个梦挣脱开,蓦地看到眼前的楚卿芫,眼前又是一阵恍惚。
“醒了?”
楚卿芫手里还捧着衣袍。
秦寐语起身下榻,见他神色如常,她更是迷糊,随口应了一声:“嗯。”
楚卿芫走过来,把手里捧着的衣袍放在床榻边,那是一套黑色修身束袖女子衣袍,最上面的那件黑色披风上的金线很是显眼。
是她的那件衣袍!
如同乍见故人,秦寐语忙伸手打开看了看,都是崭新的,应该是新做的。也是,她原来穿的那件衣袍收了十年,恐怕也是不能穿了。
这件新做的,显然是用了心的,布料质地上乘,和她原来那件几乎不差多少,且束袖的腕带上绣着几朵小小的梅花,肃杀沉重的黑色因为这抹红色,变得生动灵活起来。
心头跟着一松,秦寐语看着楚卿芫问道:“我昨晚……”
楚卿芫没有回答,转身离开:“换好之后,吃完早饭,即刻动身回不恨苦地。”
门被关上,秦寐语有些摸不清头脑。
他是生气了?
因为昨晚她要给他纳小妾的事?
不会吧,吃亏的人又不是他,他气什么。
这人的个头长了不少,这脾气也见长。
换好衣衫,步履缓缓地下了楼,到了一楼的大堂,秦寐语一眼就瞧见坐在窗边那个身穿素衣的男子。
楚卿芫端坐在那里,和这大堂里的吵吵嚷嚷格格不入。
他就坐在那里,身处红尘闹市,阳光洒满他的四周,他却坐出了几分孤独寂寥。
秦寐语不禁驻足。
楚卿芫,这十数年的光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楚卿倏地抬眼冲秦寐语这边看了过来。
他身形微动,仍旧是端坐在桌前,清冷俊美的面容神色未变,垂落在背后的墨发随着他微仰头的动作,在微风和阳光中微微扬起。
阳光太过晃眼,秦寐语好像是看到了他眼眸深处的怔愣和复杂。
秦寐语知道自己这一身的装扮,对于眼前这个人的意义。
她也是。
仍旧还是习惯这一身装扮,黑袍加身,似乎脊背都挺得直了。芸芸众生,除了这一身黑袍,没有什么是属于她秦寐语的。装了几天天真可爱的小姑娘,还是要做回秦寐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