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权走到门边,想到了什么,又回头道:“狼崽子养了这么多年,是时候派上用场了。凤铭的儿子既然从边关回来了,告诉血风,让他立即回来。”
“是。”李尚武垂首应道。
李权会不会帮自己,刘远行心里也没底,正忐忑不安,见李权来了,立即起身行礼。
李权摆摆手,露了笑脸,“既然有人打了你,你就要加倍打回来,为父还有事情,就让李峰随你去一趟,切记,为父不想牵扯到一些麻烦事当中。”
李峰是李权的家奴,一身本事不说,下头跟着一群好手,杀人放火什么都做过,是个心狠手辣的。
刘远行自是感激的千恩万谢,又保证不会牵连到李权,这才离去。
李权阴着眸子送刘远行到门口,若那人是李汐便好,刘远行始终是个祸害,即便杀不了她,也能趁此机会除去这小子。
李汐三人渴饮溪中水,饿食山中果,一路马不停蹄,终于在四日后赶到了西苏地界。
三人都是疲惫不堪,李汐不忍,见路边有个茶棚,正好歇歇脚。
新衣累的瘫坐下去,倒了茶刚要喝,被幻樱劈手夺下,不满地嚷着:“幻樱,别以为我打不过你,就可以恣意妄为……”
幻樱仔细检查过杯子和水,才又递给她。迎了李汐坐下,又给她倒了茶,自己才坐下。
李汐看了新衣一眼,“出门在外,谨慎小心必不可少,这一点,你害的多和幻樱学学。”
新衣虽然不满,可这也是事实,无从反驳。闷闷地喝了会茶,又问道:“公子此行,可有十足把握?”
李汐扣下茶杯,叹口气,“江湖中人大多不愿与朝廷过多交集,虽说医者父母心,可那清莲公子到底是怎样的人,并不清楚,但愿,老天爷能站在我这边。”
茶棚中还有三两桌人,高声讨论着什么。
“听说死的蹊跷,就在前头千牛镇,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那可是个好官啊,可惜就这么死了。”
李汐一个眼神,新衣已经端着茶壶凑过去,做出一脸好奇的表情,“几位大哥说着什么,小弟也想听听。”
新衣说着,殷勤地给三人倒了茶,又让小二上了凉碟,笑嘻嘻地等着。
那三人见新衣如此会来事,一边吃着茶点,一边就与他讲了起来。
原是前面镇上发生了几起凶案,三天时间,死了三个朝廷命官,皆是好官。
李汐听了那三人的名字,蹙眉起身,招呼二人上马离开。
行了一段路,她才停下来,幻樱蹙眉说道:“公主,此事没那么简单,张涵、柳青、秦泰三位大人的属地都不在千牛镇,却死在千牛镇。而且……”
“而且,他们三人都是我亲口御封的。”李汐接着幻樱的话,幽幽说道。
新衣道:“正好,此次我们也要去千牛镇,一探究竟。”
李汐看了新衣一眼,真不知道她这样单纯是好是坏。
幻樱瞥了新衣一眼,担忧道:“此次属下只带了二十名女侍,是不是再追加人手?”
“也好,你火速加派人手过来,我们先去千牛镇看看。”李汐说完,一拉缰绳,转头对新衣嘱咐道:“前面没那么安全,行事一切小心,切勿冲动。”
见二人神色凝重,新衣也知道事情严重,点点头,认真道:“新衣明白。”
茶棚依旧热闹,凤尘拉了缰绳,在茶棚外下马。
小二殷勤地过来拉着马去喂,被凤尘一把拉住,示意不用。“可见过三人骑马过去?”
小二眼珠子转转,一锭银子落在他怀中,惊喜地放嘴里咬咬,又掂了掂,方才狗腿地说道:“确实有,他们原是要去千牛镇的,可一打听那里死了人,便吓得不敢去了。”
凤尘低咒一声,翻身上马,往另外一个方向赶去。
这个女人也就这点胆量吗?自己还担心她去了千牛镇出事,果然是太高看他了。
想到这里,凤尘心中一顿,堪堪拉住了缰绳。
马停了下来,四下乱打着蹄子,原地不安地转着。
凤尘一张脸青的可怕,眸子阴凉。
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心惊,怎么会担心她?
他定了定神,自己一定是为了炎夏。
这样一想,心中舒坦不少,又策马奔去。
凤尘消失不见,一高一矮从茶棚里出来,矮的那人正是刘远行,而高个子则是李权的家奴李尚武。
李尚武人如其名,天性好武,练得身材魁梧,满脸的络腮胡子。炎夏男子皆续长发,他偏说长发在打架时容易落下把柄,硬是剪了个光头。
“李大哥,这人还曾救过小弟一命,他怎么会帮那小娘皮?”刘远行不解地问道。他虽然是李权的义子,可也知道自己的分量远远不及这个家奴。
李尚武打从心眼里瞧不起弱不禁风的人,尤其是刘远行这样毫无实力还欺行霸市的,冷冷瞥了他一眼,声音却平了几分,“他既然能救你,就说明是个爱管闲事的,知道你和那三人有过节,万一找上门来,太麻烦了。”
刘远行恭恭敬敬作了个揖,“还是李大哥考虑周全。”
“行了,走吧。”李尚武语气虽平,眼里心里都是鄙视。
半日功夫,李汐三人来到千牛镇,小镇不大,房屋重重叠叠,可见人口众多。只是街上十分冷清,行人绝迹。
清风徐来,太阳拉长三条孤零零的黑影,三人将马拴在镇外,徒步进了小镇。
“这一路行来,听到不少关于小镇的传言,难道真的闹鬼不成?”新衣说完吐吐舌头,不等李汐说话就道:“属下胡言的。”
李汐眉头一蹙,就听得斜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三位公子是要进镇吗?”
突然出现的声音,令三人都提高了警惕,转头望去,老者从破落的小巷中探个头出来,一头白发异常凌乱,满面土灰,看样子该是个乞丐。
三人少了些许戒心,行了过去,见老人是瘫坐在地上,两条破烂裤管空荡荡地软在地上,竟没有双腿。
老者见三人目光落在自己腿上,满不在乎地拍拍裤管,“缺了几十年了,倒也习惯了。”
新衣最见不得落魄的,蹲下身忍着哽咽,“你是怎么过来的?”
“附近有好心的人,偶尔会施舍些,这里也有许多小要饭的,他们看我可怜,每天乞讨来的,也会分我一点。”老者爽朗地笑出声。
只是这笑声落在旁人耳里,太过刺耳。
“老人家,你的家人呢?”李汐强忍住心酸,只听得百官诉说乞讨者滋事,如今见了这样的乞丐,她才知道,自己以往动的恻隐之心对他们来说,并非恩泽。
她淡淡的一句听着可怜,却不知道真正的可怜,其实是这样的。
老者叹口气,脸上终于有了一丝难受的表情,“都死了,两个儿子都死在战场上,老婆也跟着人跑了。”
李汐身躯一震,退后两步,喃喃问道:“我记得,士兵死后,朝廷都有发放抚恤金的,虽然不多,却也不至于落到如此潦倒的地步。”
“你倒是快别提了。”老汉拍拍身边的烂席子,示意李汐坐下。可随后想到,这三人衣着光鲜,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如何会坐在这里?
正要尴尬地缩回手,却见那为首的玉面公子已经撩开敝屣坐下来,之前蹲下的那名女子也坐下,冷冷的女子却走到巷口去盯着。
老者面上闪过欣喜之色,这才开始讲道:“两个儿子战死,这人生本已经没有盼头,却不想娘子争气,又怀上一个,这日子再苦,也得过下去。听说朝廷发放了抚恤金,可迟迟没有到我们手中。老汉便联和了几个村民,一起到县老太爷面前问问,却不曾想,却被……”
老者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泪花,哽咽着道:“我们同去的十四人,活着回来的,就只有三个。”
新衣颤抖着问:“还有两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我们三个人,留下了六条腿,爬着回来的。他们两个受不了,早已经离开了。”老汉说到这里已经是声泪俱下。
李汐浑身冰凉,身子软软依着一旁斑驳的墙根,隔了许久,才喃喃说道:“负责千牛镇的秦泰秦大,不都说是个好官吗?”
老汉啐了一口,“他是好官,不过做了个面子,里面不知道坏成什么样了。”
说到这里,见两位公子都脸色煞白,显然是被自己吓着了。老汉抹了把眼泪,又笑开了。“这些事情,你们也不要管了。最近千牛镇不太平,接连死了三个官,官府可着急的很,见实在瞒不下去了,这才上请了天子,这两日只怕钦差就要来了,才清理了街道。”
李汐蹙眉沉思,八百里加急文件,三日内便会传到安国候手上,依他的性子,会派谁人来处理此事?
老汉以为她担忧住宿问题,探头指了指前头,“为了给过客方便,特意留了一家清风客栈,几位可以前去打尖。眼下天色已经晚了,歇一晚再走吧。”
李汐点点头,让新衣将带的果子干粮全部留下,原本想留几个铜板给老人,可随后又放弃了。
一路上,李汐皆垂首不语,新衣与幻樱静静跟着。
“当初瞧着秦泰是个正直的,还以为能够成为一方父母,想不到,一念之差,害死了那么多人。”许久,李汐停下脚步,遥遥望向京基的方向。
京基地势较高,从千牛镇看它,就如在云里雾里一样,看的不太真切。
然而,当你站在京基时,却是看不到这些地方的。
“人都会变得,何况在权力财富面前。”幻樱淡淡说道。
李汐沉吟不语,三人已经行至清风客栈。
由于镇上命案频频发生,官兵封锁街道严禁外出,外地来客纷纷离开,平时最热闹的这家客栈,此刻也变得格外冷清了。
两个伙计蹲在廊下斗蛐蛐,见有人来了,立即殷勤地迎了进去,请坐端茶,忙的笑开了花。
掌柜是个大腹便便中年人,留着两小撇八字胡,眼睛本就小,笑起来的时候,眯成了一条缝。
“三位客官是要住店吗?”
三人要了一间上房,新衣交了房钱,幻樱随着小二上去看房间。
李汐打量了一下客栈的布置,清雅的很,与掌柜这大腹便便的样子,格格不入。随口问道:“掌柜的,看你这件客栈装修的也不差,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掌柜的立即苦了脸,又将镇上的三条命案说了一遍。
李汐与新衣对视一眼,故作惊讶,随后又做出害怕状,表示住一晚便离去。
三人回到房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小二端来了饭菜,都是丰盛的。
他们却食不知味,李汐突然想到什么,沉眉道:“幻樱,你取;两碟菜一壶酒,给街头的老汉送去。”
新衣立即嚷道:“公主,我去。”
“你睡觉。”李汐毫不客气拒绝。
新衣扁嘴,幻樱看了看李汐,见她神色严肃,便知其中必定是有蹊跷,点点头出门。
皇城,勤政殿,天色暗下来,勤政殿内却灯火通明,安国候、镇国大将军、安佑正襟危坐,皆是一脸严肃。
“这三位大人都是清廉的,短短几日内惨遭毒手,千牛镇必定有什么隐情。公主此去,会不会出大事?”安国候担忧道。
安佑老神在在地看着凤铭,“不是有个保镖如影随形吗?老头,别说你儿子和传言中一般是个二世祖啊。”
安国候嘴角抽了抽,连自己和凤铭说话都须得三分敬意,这小子但真是……
凤铭丝毫不以为意,捋了捋胡须笑道:“小侯爷想知道又有何难,正好此次要派遣钦差前去。”
安佑又笑了,“可别说我把你儿子往火坑里推。”他虽然说得风淡云轻,却也是事实。
千牛正发生这样大的事,加上李汐也在,钦差的责任不小。须得是个可靠又有能力的,朝中不乏有能力之人,可要找个可靠的,只怕一时半会儿难。
而才回京的凤尘,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此事一定下来,三人都松了一口气,“好在这几日廉亲王倒是安定不少,只是苦了皇上,日日自责不已。”
安佑却丝毫没有同情李铮的意思,瞥了安国候一眼,笑道:“父亲未免杞人忧天,皇帝也该长大了,虽然他的智商只有六岁,可纵观古今,多少皇帝都是五六岁登基的?”
安国候沉声喝道:“皇上贵为九五之尊,岂是你能随意玩笑的?安佑,玩笑也该注意了分寸,你平素就和公主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