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本宫太心急,沈公子辛苦了。”李汐明知这样的结果,却仍旧强作精神,勉强扯出一丝笑意。
沈清鸣盯着李汐瞧了许久,方才柔声道:“沈某并非朝中人,于公主的利益并无冲突,公主在沈某面前,不必强颜欢笑。”
见李汐惊诧的目光,他方才惊觉自己的失礼,颔首道:“是沈某唐突了。”
“本宫告辞了。”李汐不置可否,转身离宫。
在宫里这么多年,看了太多的人心,早已经习惯了伪装,即便在皇兄面前,她也不得不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唯一能够令她稍稍舒心的,便只有打小一起玩大的安佑。陡然听得另外的人说了这样的话,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新衣立在宫外,见李汐一人出来,忙跟了上去,“公主,明儿个还有誓师会,届时公主要去吗?”
“这么多年,凤尘沉寂边关低调含蓄,可见性子并不喜爱热闹,又非名利心重的人。”李汐缓步在小道上走着,轻声道:“何况,即便本宫令百官相送,六皇叔也会阻止,倒不如大家落个轻松。”
一边说着,听得身边传来了隐忍的笑声,李汐挑挑眉头,疑惑地看着身边的掩唇偷笑的丫头,“你笑什么?”
被发现,新衣索性笑的明朗些,退后两步道:“奴婢是在笑公主,还未过门呢,对驸马爷就了若指掌了。”
李汐一愣,声色不动,“驸马爷?”
她唇边绽放一朵笑靥,她虽然不知凤尘为何会答应,可心里却清楚,他并不赞同这个婚姻。也就说,他们之间,只关乎朝堂,并无感情。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凤尘是我执政以来,碰到的最难应付的对手,我若是不了解清楚,如何应敌?”
“对手?”新衣不解,二人即将成亲,何况凤家对朝廷也是忠心耿耿,怎会是对手?
李汐笑而不语,又抽身离去。
凤尘此人,太过桀骜不驯,这样的人,非是一般规矩能够束缚他的。除了忠义二字,而他忠的不是自己这个公主,是炎夏的百姓。
这一点,是他的优点,也是致命的缺点。
若控制的好,为自己所用,炎夏之福气。若是控制的不好,便是炎夏的灾难。
何况他手中还握着自己的软肋,那二十万铁骑,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拿到。
雾蒙蒙的天还未亮,李汐一袭紫衣静静的立在窗前,看着窗外树影斑驳,心神却不知跑到了何处。
抬首,遥遥看向城门方向,此刻那里,有一群热血男儿,正要抛开自己家中妻儿,穿盔带甲,奔赴前线。
新衣取过一件锦荣花雕的袍子给李汐系上,“公主但真料事如神,昨儿安国候进言百官相送,廉亲王便极力反对。”
李汐伸手拢一拢袍子,有些不安的皱了皱眉,“新衣,我们去城门。”
“可公主,还要早……”新衣的话还未说完,自家主子已经快步迈了出去,只能一边跟上去,一边找人去准备马车。
凤府,凤尘一袭银色铠甲,身后一袭如火的披风,手里拿着一个同色的头盔,静静的立在门外,双眼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晕染一片火色。
兰青言却依旧是一袭黑袍,一头秀发不同往日的随意,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虽漫不经心靠在门边,眼神却格外认真。
二人没少上战场,却都是些小打小闹,可此次不同。二十万大军的性命交付他们手中,炎夏的安危就在他们肩上。
管家福伯牵了两匹红鬃烈马立在门外,兰青言勾勾嘴角,率先跃了上去,见凤尘也上来,仰天一笑,“卧了这么多年,凤凰终于要展翅而飞了。”
言罢,策马奔驰而去。
凤尘正要跟上,听得身后脚步声传来,转头望去。凤铭青衣宽袍,站在门边,“我们凤家军的声威,为父交给你了。”
凤尘微微一愣,记忆中伟岸的身躯,似乎也变得佝偻了。他神思一沉,点点头,“孩儿记住了。”
凤铭又道:“你要时刻牢记自己的使命。”
凤尘没有应话,他的使命是保护炎夏,并不包括那个女人。
凤铭站在门外,看着逐渐消失的在视线中的两个身影,轻叹了口气。
略凉的晨风掠过凤铭的脸颊,撩起的鬓发中参了几丝白发,给这个老人添了几分沧桑。
京基城门之下,二十万大军列阵而站,长枪在朝阳下散发着一道道刺眼的光。远远瞧着,白色与黑色交错相叠。
李字黄旗与凤家橙色大旗在风中侧翻,威严,端庄。
李汐来得早些,带在城墙上看着一对对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立在城墙之外,紫色的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一袭紫袍如一株紫色的竹,直直的立于城墙之上,眸看着城墙下整齐的三军,心不由微微的有些震撼,微敛着眸,遮住了眼内几许复杂之色。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若没有战争,这些人现在都在待在家里,手里搂着娇妻,膝下儿女成群。不必为自己的生命担忧,而现在,他们将赴战场,生死难料。他们这些壮士,皆是为了国家。
心思百转间但见城门下凤尘、兰青言两个身影打马而过,一人银色的铠甲,烈烈如火的披风,一人锦衣黑服,俊逸非凡。李汐看着冲在最前面的凤尘,微有些愣。
哒哒的马蹄声划破这一片肃穆,众将士目视前方,无一人侧目。
凤尘与兰青言策马而来,目光扫视前方。
领军副将是个新近提拔上来的,父亲是李权的门生,对凤家本就有敌意。何况凤尘不过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不过仗着自己父亲的地位,便跃居他之上。
一步步靠着自己走上来的他,自然是瞧不起凤尘的。可见了凤尘来,却是毕恭毕敬地上前,“末将王岩,恭请元帅誓师。”
凤尘立马再上,眉眼一低扫了一眼,在扫过众军,默不作声。
兰青言知晓凤尘脾气,哪里是会说这些虚言的人,正要上前解了这尴尬气氛,凤尘却已经打马上前。
李汐来得早些,带在城墙上看着一对对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立在城墙之外,紫色的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一袭紫袍如一株紫色的竹,直直的立于城墙之上,眸看着城墙下整齐的三军,心不由微微的有些震撼,微敛着眸,遮住了眼内几许复杂之色。
凤尘一手提着盘龙缠凤的银枪,一手拉着缰绳,控制着马速度,极其的缓慢。
哒、哒、哒……
缓缓的马蹄声敲击在士兵心间,他们不由得抬首望去,看着马上那个一身银甲的年轻将领。
战事来报,所有人都认为,此次领兵的,必定还是那个战场之上无敌的凤将军。
可旨意下来,是凤将军不假,却是个从未领过兵的将军。
所有人在心中倒吸一口凉气,军中不少老兵是在战场之上九死一生活下来的,战场的上的残酷,是他们不愿提及的噩梦。
而元帅一职更是至关重要,关系三军生死,公主将如此重要的职位交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这不是拿炎夏的安危开玩笑吗?
心中虽有疑虑,可他们不敢有任何异议,因为凤尘是凤铭的儿子,更是未来的驸马。
凤尘在三军面前就停下,银甲下的一双眸子泛着冷光。在那双眸子的扫视下,众军纷纷低下头。
众人以为这三军元帅接下来会做一番激动人心的说辞。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赢。”凤尘说完这句话,便紧抿了唇。
凤尘向来淡漠,少有大声说话,嗓音低沉。这句话仍旧低沉,却因为刻意用了内力,随着晨风送入了人们的耳中。
众人心中一震,静静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凤尘却再没有说话的意思,转头看了眼王岩,“出发!”
王岩愣了愣,三军也愣了愣,耳边回荡着那句话,却又立即被风吹散。
不等众人回神,凤尘已经一马当先,策马奔出。
兰青言又是摇头又是扶额,凤尘果真不会官场上的一套,这样是好也是坏。
他对愣着的王岩笑了笑,“王副将,走吧。”
王岩这才反应过来,一声令下,三军开拔。
没有鼓舞士气话,也没有震慑士兵的话,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出发!三军齐动,迈着整齐的步伐,咚咚的踩在地上,一声一声的敲进人的心里。一刹那,李汐却只感觉心中热血澎湃,豪情万千!
兰青言策马追上凤尘,正要调侃,却听得身后声声娇喝,黑衣女子迎风而来。
对幻樱,凤尘与兰青言唯一的印象便是那双面纱下的眼。她一直站在李汐身边,却甘愿躲在黑暗中,双手染满鲜血。
就是这双眼,盯着对李汐一切不利的人和事,然后解决掉。
知晓她有话要说,兰青言停下待她。
幻樱却忽略他,只朝凤尘去,低声道:“公主在凤鸣山等着公子。”
凤尘敛眉,李汐竟然来了?稍稍犹疑,策马往凤鸣上驰去。
凤鸣山处京基东面,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这里原不作凤鸣山,只因五年前凤铭率军回京基护佑幼主登基,朝中势力为了挡他,一路设下埋伏。
凤铭一路浴血战来,就在凤鸣山,身中数剑,险些身亡。却仍凭着一股毅力,率领两百死士突破四千人的埋伏,一战闻名四海。
自此,这座见证了那场惨烈战争青山,被冠上凤鸣二字。
李汐策马立在山顶最高处,遥遥看着远处那座金碧辉煌的皇城。朝阳漫过山峰,将她的眸子映成暖暖的橙黄色。
山下传来马蹄声,伴随着阵阵嘶鸣。
李汐转身,便见红鬃烈马上,那人一身银甲散发寒光,连朝阳都驱不散半分。
凤尘拉缰立马,看着那人鲜衣黑马,立在暖黄的晨曦中,精致的脸上英气十足,再无那日生宴的女儿态。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凤尘心中想着,拱手一礼,“公主有事?”
“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难得的,李汐话里带着几许柔意。
凤尘不语,静静听着。
李汐沉默了半晌,却不知如何开口,转身仍旧看着那座金碧辉煌的城,幽幽开口。
“凤凰涅盘,浴火重生,一战成名,晓谕四方。”李汐念着当年在大街小巷传唱的调子,“父皇陡然轰世,皇子明争暗斗,三哥身负顽疾,六哥心智未全,父皇执意传位与六哥,授予本宫摄政大权。”
“从接过印玺那一刻开始,本宫便发誓,定要护的炎夏平安。”往事总唏嘘,李汐年纪不大,却经历了旁人大半生不曾经历的事,自然比旁人多了一份感慨。
她的眼神却一片坚定,看着那个栩栩生辉的皇城,“凤尘,无论你如何看待本宫,本宫皆问心无愧。”
“先帝遗诏的内幕,相信凤老已经与你言明,这场婚姻,本宫没得选择。”李汐转头看着马上的男子,见他表情没有任何波动,神色更为严肃,顿了顿又道:“本宫希望你,为了天下苍生,凯旋而归。”
凤尘定定地看着李汐,她明明只是一个女子,本该呆在闺阁中做着女红,嫁为人妻相夫教子。此刻却与自己站在凤鸣山巅,策马说着天下大义。
“你难道没有半点私心?”没来由的,凤尘有些厌恶这样的李汐,想要将她脸上的严肃打破,看她狼狈不堪时的模样。
“本宫的私心很大。”李汐苦笑,微风将她束起的长发撩在空中。从凤尘冷清的眸子里,他看到了自己眼中的期盼、顾虑、担忧,还参杂着难以言说的苦涩。
她清楚,在凤尘心中,自己并没有资格站在这里,也没有资格与他说这些话。可她没有选择,就如当初接下印玺一般,她注定要为炎夏,付出一切。
“本宫私心期盼着,这天下再无大事,朝中得永世安宁,皇兄身子日以康复,本宫也可偷得浮生半日清闲。”她唇畔的笑逐渐温柔,一言一句中,都在勾勒着那个如画般宁静的世界。
凤尘听的愣了,他看到李汐毫不设防的笑,听到这个女子来自心底的声音。
她,终究也只是一个女子罢了。
他策马转身,三军前锋已经过了凤鸣山,黄与橙交织的大旗在空中侧翻,一路从山头蜿蜒到山尾。
“若天下人人都有公主这样的私心,炎夏也不会是今日这个局面。”
低沉的嗓音被暖风送来,李汐静静看着那抹银白的身影,细细琢磨着刚才的那句话。
“该死!”城墙之上,李承锋身着金黄战甲,立在城门口,狠狠盯着三军离去的方向。双手狠狠一击,打的城墙凹进去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