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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无奈离开老窝
    十月十日,首义纪念会场设在前清万寿宫,宴会厅设在抱冰堂。



    两个场所附近皆驻军队,旁架机关枪,预防变乱。参加会议的人限制极严,各行政官署、局、所、学堂、军队只准派二名代表入场,其他一概不准入内。



    袁世凯这日发布大总统令,授黎元洪勋位。特派哈汉章前来参加武汉的纪念会,并带来授与黎元洪的嘉禾勋章一枚,以及纪念祭文一道。



    黎元洪佩戴此嘉禾章,在首义周年纪念会上发表演说,他赞颂一番“中华民国共和立宪政体”诞生,然后便把民国成立一周年“国基未固,民生未宁,秩序未复,纪纲未振,风俗未淳,奸宄未戢”等等现象主要归咎于闹事的党人。对袁世凯则投桃报李,不惜把辛亥革命的功劳完全归于袁:“元洪得有今日,武昌得有今日,中华民国得有今日,皆我大总统旋乾转坤,与各都督宣战议和。”



    黎元洪演说之后,惟恐党人会有非常举动,匆匆离开会场,连国庆宴会也未敢参加。



    首义纪念日在机枪、大炮保护之下过去,但局势远未平定。一九一三年阴历年关,又发生“同志乞丐团”的反黎活动。



    同志乞丐团的主力是退伍军人。据他们自己说,因“谋生乏术,日食维难,曾上书黎氏求筹生计,被置之不理”。于是以胡某等为首,联合被迫遣散而生活无着的起义官兵组成同志乞丐团,设立事务所,印发传单,共谋乞丐生路。



    临近旧历年关,同志乞丐团向各富户告贷年费,于是各“伟人巨子公馆咸有破衣无褐辈”要求资助,此去彼来,络绎不绝,甚有成群结队硬索巨数,不予不走。



    黎元洪“惟恐聚众,兹扰来府,别蓄隐谋”,即派人携银一万二千元,交给该发起人按名遣散。同志乞丐团拒却不受。



    当黎元洪获悉该团参与革命党人活动,组织秘密机关,准备发难后。黎元洪随即派军警进行抓捕,抄封机关、搜查军械。捕获之人皆由军法处秘密处死。



    城内宣布戒严,每日下午二时即闭城门,除军警、宪兵外,又加派正式军队二营公驻各街巷,并加派楚材号军舰逡巡武汉。特饬警厅出示禁放鞭炮,甚至不准商铺停贸闭市,不准举办庆祝活动。



    以至商民“无不嗟怨共和反不如**之自由也”。



    湖北轮轨交汇,处于举足轻重的战略地位,北军南下可以长驱湘、粤,东进可直捣赣、皖,是“二次革命”爆发前夕孙中山、黄兴力争之省。他们派人游说黎元洪,劝他至少保持中立,“勿惑于袁氏之才略能定大局”。岂料黎却抱定“非袁则乱”宗旨,表示“坚定拥护项城”,“必力助袁总统”,站在袁世凯一边。



    一九一三年三月二十日,上海发生震惊全国的宋教仁谋杀案。三月二十五日,湖北革命党人田桐由上海回到武汉,携带一封黄兴致季雨霖、詹大悲、蔡济民、蒋翊武、熊秉坤、蔡汉卿的密信,其中称“遁初惨遭狙击,经据凶手具吐实情,令人骇怒。大憝未除,必滋后悔。吾党同志,务当振奋精神,从新努力”。



    两天后,由季雨霖出面,在武昌昙华林宴请各部队团长以上军官和政界知名人士十多人,会后成立改进团。推季雨霖、熊秉坤、曾尚武为首,以“改进湖北军政,继续努力进行革命事业”为号召,“彰明较着以推翻今政.府为主义”,并散发传单,聚众演说,“云非推倒项城(袁世凯)、黄陂(黎元洪)及诸官僚,吾民终不能享共和幸福”。



    改进团由季雨霖、蔡济民、詹大悲、吴醒汉负责“倒黎反袁”军事行动方面的布置,杨王鹏、温楚珩等负责联络和总务。



    设秘密机关于汉口碧秀里和武昌大朝街、巡道岭等处。



    改进团的主要采用请喝酒、叙旧情等方式,联系在军队中担任职务的党人,以他们所掌握的武装为基本力量,同时广泛招纳退伍和失意的闲散军人以及会党群众。又在会党活跃的荆襄一带遍设机关,发展组织,“旬日间拥众数万人”。



    五月二十日,改进团的重要成员容景芳正在汉口如寿里请客,被黎元洪的侦探破获,当场逮捕在座的旅、团长多人。接着又侦破改进团的秘密机关多处,捕拿数十人。黎元洪命令秘密处决二十多人,同时下令通缉改进团首要分子季雨霖、熊秉坤等。



    季雨霖、蔡济民、詹大悲、吴醒汉、熊秉坤等先后逃离到上海和湖南。



    湖北革命党人几经镇压,党人被杀得已差不多寥落殆尽、所剩无几,且难以在湖北立足。因此,在以后的“护国”、“护法”两役中,湖北始终未能掀起大的波澜。



    如果说同盟会和民社的相互攻击,是民主阵营的内斗。而湖北的倒黎活动和黎元洪对倒黎势力的镇压,则是民主阵营的自残,自相残杀。在这场恶斗中,黎元洪虽然是被动的一方,是为了自保,但他对党人的血腥杀戮,也肯定是罪责难逃。从此,黎元洪除了泥菩萨外,又有了个新绰号——黎屠夫。



    想当初,黎元洪奉命带兵去江西萍乡,弹压那起土匪冒充革命党人的暴动。出发前,因为搞不清暴动的是土匪还是革命党,黎元洪专门给军官们开会。特别强调,此次军事行动,一个重要问题,是要搞清楚暴动的是革命党还是土匪,对二者是要不同对待的。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都是革命党人。他却不分青红皂白的大开杀戒。人们常说,就怕革命革到自己头上。是的,事怕关己,当革别人命时,可以很超脱,而革命革到自己头上就不一样了。或许,这就是个人的局限性。



    经过一番残酷的镇压,黎元洪的统治刚刚稳固一些,更大的威胁又降临在他的头上。



    自张振武案后,黎元洪已经身不由己,只能靠向袁世凯。



    二次革命时,黎更是一面倒向袁,袁世凯也没辜负黎,一个劲给黎元洪戴高帽子。曾亲笔写“民国柱石”四个大字制匾送黎。袁和国民党决裂后,又亲书“中华民国副总统府”八个字,制成宽五寸、长四尺八寸的长匾,派专使送到武昌来,挂在都督府门外。



    尽管黎元洪不遗余力的追随,可是袁世凯终于不把黎当做自己人,更不放心把这位“民国柱石”摆在湖北都督的位子上。



    早在袁世凯接收南京临时政.府时,就发表过以黎为参谋总长的命令,其用意是想以这个位高而无实权的位子来交换湖北都督职位。二次革命时,袁在对南方用兵过程中,一忽儿要黎兼领江西都督,一忽儿要黎兼领湖南都督,其目的都是在绕着圈子要把黎调出湖北来。



    而黎元洪呢?也不傻,他虽然是处处顺从袁,但是在这件事上却寸步不让,就是不肯离开自己的老窝,不肯离开湖北。



    在对南方用兵时,袁世凯本有一个企图,是借军事理由,派段芝贵率兵入鄂,这是“假途灭虢”的故计。只是黎元洪这个时候全身心的维护他,使他找不到进军湖北的借口。



    在镇压了二次革命后后,袁便不止一次用“久仰、渴慕”等甜言蜜语引诱黎元洪北上和他见面,黎则推三阻四,想尽理由来婉拒北上。



    袁终于忍耐不住了,下决心解决黎元洪和湖北问题。于是在民国二年十二月八日,密电召黎入京,同时特派段祺瑞到汉口劝驾。



    段祺瑞八日到达汉口,黎元洪当然知道段是袁的第一号心腹大将,派这样一位角色来请驾,是绝对不好推脱的。



    段催促得很急迫,要求黎立即动身。黎深知此次情况不同,不北上是不可能了。便邀集左右,举行了一次秘密会议,决定派都督府参谋长金永炎代理都督,自己抱着入虎穴的心情决定入京走一遭。



    段祺瑞在湖北只和黎元洪匆匆一面,就替黎预备好到北京去的专车,十二月九日当面催促黎动身。



    十二月十日,黎元洪正在北上途中,北京发布了总统命令:派段祺瑞权代湖北都督,派周自齐代理陆军总长。



    黎元洪的专车到了北京,袁世凯派自己所乘的金漆朱轮马车到车站迎接,这辆马车在十四个月前曾用以迎接革命领袖孙中山先生。



    黎所受到的热烈而隆重的欢迎,也不下于欢迎孙中山。



    袁世凯同时手令规定黎副总统月俸一万元,办公费二万元。这和前一年袁授孙中山为全国铁路督办时的月俸三万元,是一个也不多,一个也不少。



    为了答谢袁大总统,黎元洪上书道:“窃元洪屡觐钧颜,仰承优遇,恩逾于骨肉,礼渥于上宾,推心则山雪皆融,握手则池冰为泮。驰惶摩措,诚服无涯,伏念元洪忝列戎行,欣逢鼎运,属官吏推选之众,承军民拥戴之殷。王陵之率义兵,坚辞未获,刘表之居重镇,勉力难胜。洎乎宣布共和,混一区夏,蒙大总统俯仍旧贯,悉予真除。良以成规久圯,新制未颁,不得不沿袭名称,维持现状。



    “元洪亦以神州多难,乱党环生,念瓜代之未来,顾豆分而不忍。思欲以一拳之石,暂砥狂澜。方寸之才,权撑圯厦。所幸仰承伟略,乞助雄师,风浪不惊,星河底定。获托威灵之庇,免贻陨越之羞。盖非常之变,非大力不能戡平;无妄之荣,实初心所不及料也。夫列侯据地,周室所以陵迟;诸镇拥兵,唐宗于焉驰废。六朝玉步,蜕于功人;五代干戈,胎自骄将。偶昧保身之哲,遂丛误国之愆。灾黎填于壑而罔闻,敌国入于宫而不恤。远稽往乘,近览横海,国体虽更,乱源则一,未尝不哀其顽梗。



    “前者赣水弄兵,钟山窃位,三边酬诸异族,六省订为同盟。元洪当对垒之冲,亦尚尽同舟之谊。乃罪言勿纳,忠告罔闻,哀此苦心,竟逢战祸,久欲奉还职权,借资表率。只以兵端甫启,选典未行,暂忍负乘致寇之嫌,勉图抛杖观成之计。孤怀耿耿,不敢告人,前路茫茫,但蕲救国。今者列强承认,庶政更新,洗武库而偃兵,敞文园而弼教,际四海困穷之会,急起犹迟;念两年患难之场,回思尚悸,论全局则须筹一统,论个人则愿乞余年。



    “倘仍恃宠 长留,更或陈情不获,中流重任,岂忍施于久乏之身,当日苦衷,亦难曝诸无穆之口,此尤元洪所冰渊自惧,寝馈难安者也。伏乞大总统矜其愚悃,假以闲时,将所领湖北都督一职明令免去。元洪追随钧座,长听教言,汲湖水以澡心,撷山云而炼性。幸得此身健在,皆属解衣推食之恩;倘遇边事偶生,敢忘擐甲执兵之报。伏居待命,无任屏营。谨呈等因。”



    袁复黎书:“来牍阅悉,成功不居,上德若谷,事符往籍,益叹渊衷。溯自清德既衰,皇纲解纽,武昌首义,薄海风从。国体既更,嘉言益着。调停之术力竭再三,危苦之词书陈累万。痛洪水猛兽之祸,为千钧一发之防。国纪民彝,赖以不坠。赣宁之乱,坐镇上游,匕鬯不惊,指挥若定。吕梁既济,重思作楫之勋。虞渊弗沈,追论撝戈之照。凡所规划,动系安危,伟业丰功,彪炳寰宇。时局粗定,得至京师,昕夕握谭,快倾心膈。褒鄂英姿,获瞻便坐,逖琨同志,永矢毕生。每念在莒之艰,辄有微管之叹。



    “楚国宝善,遂见斯人。迭据面请免去湖北都督一职,情词恳挚,出于至诚,未允施行,复有此牍,语重心长,虑远思深,志不可移,重违其意,虽元老壮猷,未尽南服经营之用,而贤者久役,亦非国民酬报之心。勉遂谦怀,姑如所请。国基初定,经纬万端,相与有成,期我益友。嗣后凡大计所关,务望遇事指陈,以匡不尽。昔张江 陵恒言吾神游九塞,一日二三。每思兹语,辄为敬服。前型具在,愿共勉之!此复。”



    这两封信,全是言不由衷,假得可笑。



    辞卸湖北都督的黎元洪被安置在瀛台下榻,这实在是一个极大的讽刺,因为这个地方正是慈禧幽禁光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