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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试探
    盛长慕拨下来的宫人拢共有六位,两名小内侍,一名大宫女三名末等宫女。



    服着还是盛长宁从前常见的样式,地位稍高的宫婢的裙装乃深青色,腰间还佩了暗纹绶带,行礼间亦是比其他人方寸有度,一板一眼。



    显然不是寻常宫人。



    盛长宁看了她一会儿,就笑:“莫女官?原是在宫中哪里当职?”



    那莫女官直直垂着头,神情恭谨,“回公主,奴婢从隶司制坊。”



    盛长宁弯唇,眸色微微乱晃。



    当年庆嬷嬷也是司制坊的女官,被父皇挑中成了长宁宫的教习嬷嬷,这一待,就是十六年。



    也不知,兄长特意挑了这儿的人来,是试探么?



    她的目光投向那袭被风吹着,却纹丝不动的粉珠帘,盛长宁轻轻叹一声。



    “司制坊?那真是极好的。”



    ………………



    冻顶乌龙比寻常茶叶娇贵,它的采摘得赶在立冬前后,早了或晚了会使鲜叶不再墨泽,再冲泡出的茶汤不似原先的蜜黄色,酌品时更会波散出浓郁的苦味。



    那就是次品了,不能进京供奉。



    因此在采摘过后,还得进行专人挑选,此次是沈约第一回进京交办差事,所以,他不仅挑茶之事亲力督行,险些连采茶之时,大家都要快拦不住他的冲天兴致。



    直瞧得一众采茶人纳罕不已。



    待江南的冬茶准备妥当后,已是十一月中旬,深秋时节的气候在南地也算不得太冷。



    沈阳明一早便往京城递交了折子,不日便批了下来,沈约也该走了。



    驱车临行前,袁兴看着在马上险些裹得厚厚实实的人,又瞅瞅自己的小袄,深深地沉默下来,这么多年了他仍旧接受不了。



    公子分明风流倜傥,一到冬日却窝囊成熊?!



    好歹南地的百姓都是看着沈约长大,沈二公子怕冷也是人尽皆知的事儿,是以,众人倒对马上臃肿的身影,并未投去什么讶异神色。



    沈阳明立在门前,没有相送,他只在沈约回头时摆了两下手。



    沈约遥遥看去,刻着“沈府”二字的匾额已经隐隐脱漆,门前站着的人没跟着人群来迎送,单单立在那儿,活生生的。



    令他有些泪目。



    沈约只好快些扭过头去,鞭子飒飒地破空,甩在马腹,随着嘶鸣声响,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沉稳。



    “出发。”



    ……



    盛长宁听了小宫女传过来的消息时,正在用着晚膳。



    搬入漱芳殿不过一日,她便深有所觉,盛长清住的潇湘阁简直比冷宫还要冷宫。



    今日的晚饭再没有馒头兑清水,而是一盘碎牛肉炒米椒、一碟子脆辣萝卜丁,再配了碗鸡汤小面。



    这曾经是盛长宁最爱的膳食。



    但那时兄长总不许她多食辛辣,怕她肠胃虚弱。



    盛长宁眸光微动间蹙了下眉,接着她便提了筷箸,饭食将近,小面空了大半,配的小菜她却一筷未动。



    元儿看了眼桌案,连忙奉上拭嘴的巾帕。



    末了,盛长宁漱口过后,目光从那剩余的小菜上慢慢滑过,落在一边候着的女官身上。



    她开口:“莫女官,本宫以为这搬进来的第一日,该是舒朗顺心的。”



    话音落下间,莫女官便垂下头,直直跪去,双手交叠贴地,叩首。



    “是奴婢失责,请公主责罚。”



    盛长宁敛下长睫,笑了。



    一边,捧着铜盆的宫婢在元儿点头示意下,已经纷纷退去。



    “莫女官果然伶俐多智,一点即通,也难为陛下将你送来漱芳殿,真真是委屈女官了。”



    她端坐椅上,十指纤纤,揉着元儿递来的帕子,一面散懒地说着话,一面又笑意盈盈地觑着伏跪在地上的人。



    “奴婢不敢当……”莫女官伏下去的身子有些僵直,她心已经微微悬吊起,这奉宁公主同宫中人所说的果然不一样,仅用这般玩笑的语气来同她言语,她便深感压迫。



    背后的细汗似乎在渗出,想起陛下那日所吩咐于她的事,莫女官又稍稍定下心来,她是陛下赐下的人,区区一介无依无靠的公主,哪里敢动她?



    盛长宁俯视着她,见明明已经有胆怯示弱之象的人,突然间又变得坚定,像先前那般一板一眼。



    盛长宁觉得有些好笑。



    多年不见,兄长拉拢人心的本事果真见长。哦不,也算不得拉拢,毕竟他如今是一国之君,替他卖命的人比比皆是罢。



    就像十年前的沈临之。



    沈临之啊……



    “退下罢。”



    闻言,元儿疑惑地瞧了盛长宁一眼,到底还是不敢再多说什么,同莫女官恭身退去。



    殿门被轻轻合掩上。



    不远处的烛台上立着长长的蜂蜡,顶尖上跃动着的火花飘忽,盛长宁的目光已经慢慢冷下来。



    她还以为,临死前的最后一面是看着沈临之,重生后的第一面也合该是他。



    却被一个沈子邀钻了运茶的空子……



    没关系,该算账时一个都不会少的。



    ………………



    沈约亲自去了宫中。



    他仍记得,前两世动手害了宁宁的是沈临之不假,可真正的罪魁祸首却是宁宁的胞兄。



    盛长慕……



    金銮大殿上,沈约叩下首,待抬起头来时,眼中的笑意已经愈发玩世不恭起来。



    “请陛下……治草民斗胆之罪。”



    铿锵的话回响大殿之上,若只是听这语气,仿佛他在说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般。



    可偏偏沈约生得一双狭长凤眸,一笑间便尽显风流之态,配上这肃穆的语气,不仅不搭,还要教人以为他是在殿前说什么胡话。



    他这话令人摸不着头脑,盛长慕闻言抬眸看去,一眼瞧见了他这满脸笑意模样。



    盛长慕下意识地拧眉,“沈卿犯了何罪?”



    他不大喜欢沈约,明明沈府出了个恭谨修身又德行出众的沈临之,沈阳明对这个幼子多宠三分也就罢了,就连他派去南地的探子也来回禀,沈家二公子颇得民心。



    可……品行浪荡、性子乖戾……他着实有太多词汇来描述沈约了,若不是暗探乃他的心腹,他险些要以为沈约将人给收买了。



    即便如此,盛长慕仍以为,沈约不堪大用,这般吊儿郎当的性子,要成熟稳重起来,得久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