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里做饭虽然食材有限,且几乎没有什么调味品,但是,在山里做出来的饭菜似乎总是会比在家里做出来的要好吃许多。
哪怕就是一锅简单的面条,也足以勾起人肚子里的谗虫。
特别是在劳作一个早上之后,那白飘飘的烟气升腾而起,与泉水清粼粼的甘甜彼此依托,顿时也有了一种法式大餐的优雅。
那只落在杉树枝上喳喳叫个不停的不知道啥品种的鸟类就是小提琴演奏家了。
清澈甘甜的山泉水化身红酒。
周围的花草树木便是这法式餐厅里最为高档的装修。
刘青山率先从锅里夹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猪肉,举在眼前,故作文青的回忆道:“唉,想当年我跟着我爸一起进山烧炭的时候,基本上都是我做饭的。那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好好读书,长大了要当个大官,不愁吃不愁穿,或者当个大老板,底下一堆工仔。唉,可惜没想到,现在我又重操旧业了。十几年过去了,我还是要烧炭。”
他倒也不是真嫌弃这烧炭的差事,就是想秀一下存在感而已。
谭大傻这人傻乎乎的,可不会说什么奉承的话,他的注意力还在刘青山说的第一句话上:“青山,你那么小就会做饭啦。”
刘青山点点头:“那是,我记得我好像还没上学就会做饭了。”
说起这事,足以够刘青山吹牛半辈子了。
当时他大概就四五岁,有一天黄昏,家里人进山还没回来,眼看天色越来越暗,他肚子饿了,就自己淘米生火煮了一锅饭。
神奇的是,竟然煮熟了!
“那你可真是厉害。”谭大傻这才褒奖道,“可像你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还找不到对象呢。”
刘青山:......
他气呼呼的把猪肉送入口中,狠狠咬了一口。
可还没来得及咀嚼,便感觉不对,瞬间哇的一声直接把一大块肉吐在地上。
看着滚落在地有拳头大小的猪肉已经沾满了‘芝麻’,刘远河瞪着儿子,不悦的说道:“你干什么?这么大一块肉,就这么浪费了。”
“爸,你怎么肥四啊,煮块肉都煮不熟,你看看,这是给人吃的吗?”刘青山捡起猪肉,用砍柴刀一划拉,里头顿时露出一片鲜红。
刘远河看着那块肉,一拍脑门:“哎呀,我忘记了,刚刚有块肉放得比较晚,可能没熟,没想到还真没熟,而且还被你吃到了,哈哈哈。”
刘青山:......
虽然心里很郁闷,但不得不说,山里烹煮出来的食物确实很香,哪怕就是一碗没有猪肉的素面。
如果可以,八岁的星星也希望自己每天都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哪怕就是一碗白米饭,一点青菜根,不放油不放盐都可以。
可她知道,爷爷走了,以后她可能就再也吃不到热腾腾的饭菜了。
她再也见不到爷爷了。
“还有谁没通知到?”房子里闹哄哄的,到处都是人,就连村里平时不怎么来往的叔伯们都来了。
最爱她的爷爷就躺在堂屋中间涂满红漆的杉木棺材里,盖子还没有盖上,她仿佛还能闻到爷爷的气息。
可是,爷爷再也不会醒来摸着她的小脑袋说:“等我们星星长大了,一定要嫁个好人家,千万不要嫁给你爸爸这样的人。”
“吴翠梅,吴翠梅通知了没有?”
“哦,对,还有星星爷爷那个嫁到咱们本地的侄女。”
“谁有她电话?”
“没有啊,问问她大哥。”
午饭后,刘青山正在挖炭窑,谭大傻负责运送沙子。
两人正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刘远河不知什么时候从上边走了下来,阴着脸,朝正在奋力挖山墙的儿子喊道:“青山,青山!”
“怎么了?”刘青山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老爸,手里挖沙子的动作依旧没停。
“你停下。”刘远河的面色沉郁,盯着儿子说道,“你先停下。”
感到老爸的语气不对,刘青山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问道:“怎么了?你手机又卡住了?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要是卡住了,你就黑屏让手机休息一下,这人干活干久了都要休息啊,更何况是手机,你一天到晚玩它,它也累的。”
“你外叔公过世了。”刘远河道。
刘青山一愣:“哪个外叔公?”
“到樟木村上门的那个外叔公。”
“哦。”刘青山想起来了。
樟木村距离镇上不是很远,大概就四五个公里,正好位于新街镇东面的群山里,也算是个三面环山的村庄。
不过,那个村庄因为离镇上不远,而且平地也多,所以比起西山村要富裕许多。
而父亲口中的外叔公,其实就是刘青山外公的亲弟弟。大概是因为当时很难讨到老婆的缘故,外叔公便经过媒人介绍,到了樟木村做上门女婿。
刘青山小的时候,还经常跟着老妈一起去给外叔公拜年呢。
不过,后来上了初中之后就很少去了。到后来去了市里打工后,就更是没再去过。
只记得最后一次去,是因为外叔公的儿媳妇生了个孩子,还是个女娃娃,刘青山就跟着老妈一起去喝满月酒。
没想到,几年没去给外叔公拜年,再次听到外叔公的消息,竟然就是他过世的消息。
刘青山的心情也跟着瞬间沉重起来。
世事就是这样,人来人往,很多时候很多人,可能连一句再见都没有,就再也没有后来了。
“明天一早,咱们一家都得去上香,那好歹也是你外叔公,说不定还要守夜。”刘远河皱着眉头道。
刘青山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刘远河又回去继续干活了。
刘青山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谭大傻说道:“大傻叔,明天咱们先休息一天吧,你可以先去挖两天山药,等我外叔公的事情结束了,咱们再继续挖炭窑。”
“哦。”谭大傻只是哦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
傍晚收工回家之后,刘远河又把儿子外叔公过世的消息跟老婆说了一遍。
吴翠梅一听到这消息,眼眶顿时就湿了。
不过,生老病死,本来就是人世常态,除了惋惜,除了遗憾,也就剩下伤心了。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都换上了黑色或灰色的衣服,然后喂了鸡鸭,锁了门,就一起前往樟木村。
前往樟木村,首先要到新街镇。
在镇上的一家杂货店里,刘青山按照老爸的吩咐买了一卷‘纸钱’跟一把‘竹立香’。
在本地,只要出门去别人家里吊唁逝者,就必须带上这两样东西,哪怕就是同个村子的亲戚,只要不是近亲,都得带上。
买好东西后,驱车离开新街镇,前往樟木村。
樟木村位于新街镇的东面,全程都有水泥路。
外叔公家是一栋两层半高的水泥楼,院子也大。但在这个村里,也只算中等水平。不过,这要放在西山村,应该算比较有钱的了。
摩托车停在路口的空地后,一家三口还得在路口等着,不能马上进屋去。
按照习俗,他们还得等老妈的兄弟们都到了,然后凑了份子钱,填了名字才能一起进屋去。
等了约莫半个小时,刘青山的大舅到了。大概是因为路途较远,再加上又没赶上节假日的缘故,大舅那边只派了大舅这个代表来,二舅家没来人。
刘青山的大舅长得自然是没有刘远河精神,不过,因为家里日子好过些,看上去也显得年轻一些。
一件黑色的毛呢外套,一条黑色的西裤,再加上一双黑色的皮鞋,你别说,这小老头看起来还真有点儿款。
看到妹妹一家人早到了,大舅走上前来,问道:“你们怎么这么早啊。”
“我们近嘛。”吴翠梅道,“二哥没来吗?”
“没来,给人砌房子,没空,就让我把份子钱带来了。”
一听到大哥说份子钱,吴翠梅的脸色瞬间多了一分阴沉。
大哥在村里是舞狮大队的队长,他儿子又是当老师的,家里颇为富裕。而二哥是村里的建筑队队长,一年到头都在给乡下人建房子,收入也颇为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