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鱼儿不比外头的肥大，在这条清澈见底的小河里，能长到最大的小鱼，约莫也就两三个手指大小。



    有些小的，仅有一根铅笔大小。



    鱼儿虽小，但胜在数量繁多，在以前岁月艰难的时候，这条小河里的鱼儿也算是凭着小小的身子哺育了不少的山民。



    不过，大约是因为文化的缺失，以及对自然的敬畏之心的松懈，后来，对着鱼雷、电鱼机跟鱼药的普及，一些山民会为了一己之私而疯狂的灭杀小河里的鱼儿，以至于在前几年的时候，村中的小河里几乎看不到小鱼了。



    不过，好在后来国家大力政治，禁止人们使用鱼雷、电鱼机跟鱼药等工具，这才使得遭受重创的小河得以修养，如今又恢复了它原本的样貌。



    阿贵看到青山哥哥来了，很是兴奋：“青山哥，快来，这里哥水冲有好多鱼。”



    “小声点，别把鱼吓跑了。”刘青山快步走上前去，学着阿贵的样子，蹲在石头桥上，躬身看向底下的小河。



    这桥是一座历史悠久的石头桥，完全不用任何钢筋，全用大块的石头修葺而成。



    根据老一辈人所说，村子之所以坐落在这个大山里，是因为古时候的先祖们忍受不了苛捐杂税，所以才举家逃到了这里。



    先祖们逃到这里之后，便开始开垦土地，耕种作物，修葺桥梁。



    虽然村中小河的河面宽度不是很宽，但是，为了山民们能便利出行，先祖们还是凭着坚韧的毅力在村中修葺了许多类似这样的小桥。



    这些小桥往往只有两个墩子，左右一个，中间便是拱形的桥体。



    修葺这种石头桥的石头都是就地取材，用的是山里最常见的大石头。但是，普通原生的大石头形态各异，不利于修桥，所以先祖们还得依靠着简单的工具，将这些形态各式的石头打磨得棱角分明，形态统一，如此方能造出几百年都屹立不倒的古桥。



    这项工作复杂又艰辛，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



    可是，为了将这项伟大的工程持续下去，先祖们纷纷慷慨解囊。



    谭老先生捐六两银子，刘大爷捐五两，陈家也捐了五两，寡妇卢老太没有银子，但捐出了家里省吃俭用攒下来的稻谷两包......



    于是，在众人无私的支持下，修建桥梁的工作开始了。



    在一个又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汉子们搬石头的搬石头，凿石头的凿石头，女人们干不来这些活儿，便负责把自家的庄稼跟孩子照顾好，偶尔得空了，就烧几锅热茶给男人们送去。



    那时候没有手机，没有电视，也没有各种五花八门的玩意。所以，汉子们干活就只是干活，不会拍个照发朋友圈。女人们煮茶就是煮茶，也不会在微信群里吆五喝六。



    那时候的人很纯粹，纯粹得就像这座古桥上的每一块石头那般。



    比起现代人，他们没有多余的物质，却富有更饱满的精神。



    如今，这样的人似乎少之又少了。



    刘青山看着阿贵，猛然间觉得阿贵一家人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他家的生活说不定比起先祖们还要困难一些，但是，这一家人却总是以一副乐观又容易满足的心态去面对生活。



    就像阿贵妈妈那样，哪怕是两个孩子的重担都没能将她压倒。



    也像阿贵跟阿花那样，哪怕要比同龄的孩子辛苦很多很多，可这依然没有成为他们不爱学习的借口，相反的，他们正是因为吃了更多的苦，所以更愿意去努力读书，更想要利用知识改变命运。



    当然，这是之前。



    现在，阿贵已经不愿意读书了。



    刘青山盯着河里一会儿从石头缝里跑出来，一会儿又钻回石头缝里的小鱼，用平静又清淡的口吻问道：“阿贵，你觉得抓鱼好玩吗？”



    “啊？”阿贵有些疑惑，“好玩啊，当然好玩，可是，青山哥哥你怎么这么问？”



    刘青山笑了笑：“那我们开始抓鱼吧。”



    “啊？”阿贵又是一愣，看着只带了一个捞鱼用的渔网跟塑料水桶来的青山哥，一脸懵逼道，“就这样吗？我们就用这个网子抓鱼吗？这样是抓不到水里那些机灵的小鱼的。”



    “当然不是。”刘青山四下看了看，指着不远处的山脚说道，“阿贵，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砍点草过来。”



    “啊？”阿贵看着离去的青山哥哥大叫道，“青山哥，不是说好了一起抓鱼的嘛，你干嘛又去砍柴啊？真是的，早知道你要先砍柴，我就去远一点的地方放牛了。”



    “哎呀，你个小笨蛋，我不是去砍烧的柴，我是去砍抓鱼的柴？”



    “什么？抓鱼的柴？”阿贵的脑子里浮现了武侠电视剧里的大侠利用木棍刺鱼的画面。



    难道说，青山哥哥还会这个？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也顾不上许多了，便跟着青山哥哥跑去。



    到了山脚的山道便，刘青山指着山墙上的一从绿植说道：“阿贵，就是这个，用这个抓鱼，比你老妈用笼子抓还厉害。”



    “怎么可能？”阿贵看着山墙上的绿植，才不相信青山哥哥的话。



    青山哥哥最爱吹牛了。



    “那个就是野草而已，而且枝条那么软，就算要刺鱼，也刺不进去。”



    刘青山闻言，忍不住拍了阿贵的大脑瓜一巴掌，说道：“谁跟你说要用来刺鱼了？我是要用这个药鱼。”



    “药鱼？”阿贵惊奇的看向山墙上的植物。



    那是山里四空间中的野草。



    可能是野草，但它比普通的野草要高大许多，也壮实许多，而且全年绿色，会开出紫色的花箭。



    它有些像树，但枝条又过于柔软，以至于花箭一旦形成，它的枝条准要被轻易压弯，将一簇簇花箭倒挂在空中。



    它的花箭由几十上百朵仅有黄豆大小的小花儿组成，这些小花儿呈现粉紫色，颜色与模样都算是山里不多见的。



    它像草又像树，但不是草也不是树，所以应该是属于灌木类。



    身为灌木的这种植物通常都会长在山墙上，很少长在平地中，大约是为了不让它的漂亮的花箭碰到泥土上吧。



    如此一来，这些长在山墙中的紫花儿一旦被微风轻拂，就会像一只只活泼乱跳的小狗狗似的，在枝条的牵引下，雀跃的舞动着，将紫色的花箭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剪影。



    因为南方温暖，特别是西山村这样的神仙地方更是四季如春，所以在这里，这种植物一年四季都会开着紫色的花儿。十来只花箭从山墙之中垂挂下来，远远看去，乘风徐来，就像是身披紫纱落地长裙的仙女。



    “这是什么？”阿贵看着山墙上的植物出神问道，“它能药鱼？”



    “当然啦。”刘青山轻松的爬上山墙，挥动手里的砍柴刀，将这些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砍下，一边砍，还一边跟阿贵介绍道，“这个植物叫醉鱼草。”



    “醉鱼草？醉鱼？它有毒吗？”



    “哈哈，能把鱼给醉倒了，那肯定是有毒的嘛。”刘青山笑着，又忽然不笑了。



    这个幼稚的问题他也问过爷爷。



    爷爷说，这个醉鱼草虽然有毒，但是，凡事都有两面性，有毒的草，只要利用好了，也是可以被用来治病救人的。



    就比如这些紫花醉鱼草，虽然有毒，但是，春秋采取它们的根皮，夏秋采取它们的枝叶，都晒干之后，入药，便可以起到祛风散寒，活血止痛的功效。一般多用于风湿关节疼痛，跌打损伤，骨折。



    另外，紫花醉鱼草外用的话，还可以治疗脚藓。



    紫花醉鱼草虽然在山里常见，但是，知道它功效的人不多。



    或者说，即使知道它的功效，爱惜它的人也不多。因为这种植物太多了，而且长势快，一年就能长出一丛来。



    因此，在勤劳却没有情趣的山民眼里，这些醉鱼草都不过是杂草罢了。如此一来，他们在劳作的时候，不管是在田间地头还是在山地的荒林里，一旦觉得这些醉鱼草碍事了，抢养分了，那肯定会毫不留情的将其铲除。



    当然，这也不能怪他们。在以前，人们不需要买车买房的年代，生活拮据，需要土地。现在，山民们生活虽然好了，可压力也大，需要买车买房，所以，更需要土地了。因此，在他们看来，一切‘侵略’庄稼的植物都是错误的，都是要被铲除的。



    当然，没情趣的人不少，不代表人就都是没有情趣的。像青山爷爷就是一个很有情趣的人。



    他在侍弄庄稼的时候，就会因为知道地头田间的一些植物的功效而舍不得伤害它们。



    有人说他傻，地头的杂草都快有人高了，他也不砍掉。



    也有人说他有趣，因为他们曾看见他干活累了的时候，会在那些被他保存下来的灌木小树边上坐下，与一片小花，一丛野草默然相对。



    青山爷爷不爱炫耀自己的性格，所以别人怎么看他，他都不在乎。



    就像醉鱼草，是低到尘埃里开花的。



    它跟别的花儿一样，也有漂亮得体的衣衫，也有优美的s形曲线，但它从来不炫耀，而是无声的收敛的。



    在它最美丽灿烂的时候，也是它离泥土最近的时候，那恭敬虔诚的身姿，犹如紫衣女神俯首阅读大地。山风拂来，衣袂飘飘，‘闭月羞花人皆叹，落雁醉鱼妒红颜’，不知不觉间，这弯腰开花，竟开出了精神与信仰，开出了秀气与贵气。



    物各自我，尽其用。



    青山爷爷似乎深谙此理，所以在青山小时候，便能时常跟着爷爷去药鱼。



    药鱼的工具便是这司空见惯的醉鱼草。



    “它有毒吗？”小青山问。



    爷爷哈哈笑道：“既然它能把鱼给醉倒咯，那肯定是有毒的。”



    “如果有毒的话，会不会把一条河里的鱼全部都弄死了？”阿贵皱起眉头，满心不忍。



    虽然很想抓鱼，想让妈妈吃个够，但是，他还是不想伤及无辜。



    河里的鱼那么多，他们不可能把所有与都抓起来，那么，其他那些同样被药住了，却没有被他们抓住的小鱼岂不是白白牺牲了。



    “哈哈，你把醉鱼草当什么了？”刘青山已经砍下了两捆醉鱼草。



    他一边左手右手各抱一捆醉鱼草，笑呵呵的说道：“虽然醉鱼草可以醉鱼，但是，它不是把鱼给毒死，而是将小鱼麻醉了，等麻醉的时间一过，小鱼又会慢慢恢复，不仅不会死，而且跟原来一样。”



    “啊？”阿贵不可思议的看着青山哥哥手里的醉鱼草，真真没想到，这些山里常见的杂草居然这么神奇。



    “而且，醉鱼草也不会污染水源。它们比人们洗衣服用的洗衣粉还环保呢。”



    “那太好了。”阿贵舒展了眉头，“如果这个草真的能抓到鱼，那以后，我就可以用它抓鱼给我妈妈吃了。”



    “哈哈，这个可以有。”



    两人有说有笑的又回到了小河边上。



    刘青山将捕鱼的网兜交给阿贵，叮嘱道：“你站在小河中间负责捞鱼，看到有鱼出来，你直接捞了就行，捞了之后，就放水桶里，水桶的水别放太多，免得鱼跳出来。”



    “知道了，那我捞鱼，你干什么？”



    刘青山指着小河上面的河道说道：“我在上面放毒，你就在下面捞鱼。”



    “没问题。”阿贵很兴奋。



    因为是第一次用醉鱼草抓鱼，感觉很新鲜，也很有期待感，所以他心里满心欢喜。



    不管结果能不能捞到鱼，对于他而言，这都是一件难忘的事情。



    以后，生活艰难的时候，等他回想起今天跟青山哥哥一起捞鱼的事情，说不定心里多少会有些暖洋洋得。



    在他小时候，曾有个大哥哥跟他一起抓鱼啊。那样的时光或许会在成年之后被感叹再也回不去，可它会永远的鲜活于记忆之中。



    刘青山抱着两捆醉鱼草到了河道上方，二话不说，便在河岸边的大石头上利用砍柴刀的刀背使劲的敲打起醉鱼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