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山落痕收起彼岸花,“别急,先看看,一直往前走,无论如何也会路过祀塔。”
他在这里扎下最后一块布,“走吧。”
依旧由他拿着指魂针在前,他虽然无法理解檀山落痕这般奇怪的原因,可以确定的是他在逃避,或者恐惧。
哥哥被抓走的时候,他也很害怕,又是看不见,然后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扔进湖里。熟悉的人离去,那是比看不见还要恐惧的感觉。他不能说理解檀山落痕,因为他不知道他的恐惧。
“如果有一天我能像你这么勇敢就好了。”
他拿指魂针的手抖了一下,檀山落痕并未发现他曾低垂着眼帘。
“昨天……谢谢。”
顾廷琛没有回答他,因为他也在迷茫自己的“勇敢”,哥哥的离去仿佛像一根刺一样深深扎进他的心里,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太弱,弱到没资格提要求。所以昨天三个时辰的梦想,也是他三个时辰的解放,在那三个时辰,他也是什么都不想的。
顾廷琛疑惑的看着他,“怎么不走了?”
“没……没事……”虽然尽力克制,但还是藏不住的恐惧。
顾廷琛朝他的视线看过去,蛇!很多的蛇,它们缠绕在藤蔓上,坚硬的荆棘对它们无可奈何,也有趴在地上的,它们的皮肤与藤条无异,地上的与土地无异,似乎是随着周围环境变化而变化。
可以确认的是,他们被蛇群包围了,蛇只是对他们远观而不靠近,吐着粉色蛇信。
昨天还没有的,麻烦。
他微微皱眉,也不管它们是否有毒,提着剑就开始攻击。他一直是这样一个人,遇到困难,斩开就好,唯有手中的武器是值得信赖的。
“廷琛!”
等他反应过来时,蛇群已被斩伤大半,它们不容易死,有着极高的自愈能力,而且它们有两对翅膀!
这是令人苦恼的,它们可以飞行逃脱,荆棘对它们又是无害的。不过没关系,来多少,杀多少。
“小心。”很快,檀山落痕也加入战斗,以他们为圆心,开启一片彼岸花,蛇见到花,自然的退开,多少年的修炼,他可以让花上附有毒素。他们又是肩并肩战斗,把彼此的后背交给对方,就像那次在巽坤的塔,顾廷琛主攻,他辅助。
他以前说过,他怕蛇,但现实不允许他停留。如果太过犹豫,顾廷琛极有可能成为它们的食物。
他们配合得非常好,尽管它们会飞有灵魂,他们也不落下风。蛇群退去后,依然不变路程,檀山落痕依旧小心走在他身后,脸色有些苍白,他刚才也是强撑。
“你怕蛇?”
“嗯。”他自嘲的笑笑,也不怕他知道自己的弱点,“是不是很懦弱?”
“嗯。“
果然很弱吗?真不知道这样的懦弱的人改如何管好家族?他怕蛇源于小时候的一件事,可是怎么也记不清,这件事他只告诉过玄,现在多了一人。
顾廷琛回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你应该在感到害怕前杀死它们,不管用什么办法。”
“啊……应该这样吗?”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回答,他觉得的懦弱是自己没杀死它们吗?
“我很后悔一件事。”顾廷琛开始若无其事的行走,“我喜欢一个人,我害怕见到她,她让我想起另一个喜欢的人,后来我把她杀了。”
檀山落痕认真听着,他敢说,这是顾廷琛说话最多的一次,但话说不太明白。在正常人群中,他的语言表达是苍白的,简而又简的叙事,他努力搜寻可用信息。
他是有一个哥哥的,而且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抓走了,后来由另一个人养大,不知什么原因去了虽生,这是王不死告诉他的,只要是不想睡觉的情况下,相信他能唠叨三天三夜。他的哥哥没找到,自然不少杀死哥哥,那就是抚养他长大的人,可他的性格又不允许他做这种事,那就是有隐情。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隐约记得王不死说过,那个人是女的。
“温柔的傻子。”
檀山落痕没有反驳他奇怪的观点,而是淡淡的说道:“她对你一定很重要。”
“嗯。”
“我也有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你母亲?”
“嗯。”檀山落痕倒退着前进,“我应该是有很多个对我重要的人,但不像你那么纯粹,我也没有你那么勇敢。”
“都很弱的。”不知为何,他今天的话有点多了,许是因为这里全是荆棘,退无可退吧,“没有如果。”
“是啊,没有如果。”
他们不断前进,完全忘了刚才蛇群的事,有时候就是这样,有人在身边,能简单的忘记害怕是事。当然,只是暂时的,等到那天一个人的时候又会想起。
这里的路是复杂的,指魂针又失效,进退两难。因为荆棘过大过高的缘故,他们不可能爬到上面目测祀塔。他们已经经历几块红布,还在绕圈子,却无可奈何。
除了蛇,应该还有其他事物,未知往往更可怕。
有时候感觉祀塔已经消失了,他们被困在一个密闭圆里,不断与各种事物做斗争。
许是太过安静的缘故,他们不得不互相说话。
“老实说,我相信你杀了她,但肯定不相信你所说的原因。”有时候,他依旧那么执着,其实昨天的三个时辰梦想,他心里是默默感激顾廷琛。帮助他的人,会许以回报,伤害他所在乎的人和物,必定奉还。
“你的人格不允许你撒谎,你也不屑于撒谎,我是知道的,你一直话少。当时在玄崖下的山中,你明确表明不是为了救她杀的他,我相信你不会做无意义的事,那就是有过节,能让你如此愤怒,大概跟她有关了。”
“两个。”顾廷琛淡淡的说道:“一个囚笼,一把火。”
檀山落痕微微一愣,一些黑场确实有这种设定。以结界置一个囚笼,以绝对领域圈定人数,一般这种结界牢而不可破,破界条件为只剩一人!
简单来说就是把很多人关进结界,再置于烈火,受火熏烧的人不断厮杀,必须在短时间内杀死除自己以外的人,成则结界破除浴火重生,败则被火烧死或者被杀死。而逃脱的人也不一定能活,极有可能在出来的那一瞬间被发火之人杀死,他们就以此取乐。
这是一种刑法,专门处置犯人,通常为几十、几百、甚至几千人!反正最后最多只能有一个人存活,存活的人要么被杀死,要么去杀戮。以前的战争时代就用这种方式选拔“人才”,血腥又残忍。
他没有听人说过这种刑法,只是在书上偶尔看到,没想到距离自己如此近的人就发生这样的事。
“对不起,不是有意问你这些。”
他不知道要不要跟他说这种刑法。在他的讲述中,被丢进结界的人应该只有两个,而且是至亲的人,远比千人要残忍。他无法想象当时小小的他是怎样的心情?
“没什么对不起的。”他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她迟早会这么做,我只是……不明白。”他有些沮丧,他也有一直后悔的事呢。
“很多事都是这样的,年纪不知剧中意,再看已是剧中人。”他想了想,“就像他给你的讲故事,虽然我也不明白。”
“其实……王不死是个很好的师傅。”
“知道。”他停下脚步,“我,一直后悔一件事。”
“我尝试不去想,可是做不到。”他低垂着眼帘,“没当害怕,遇到强敌的时候,我都会想起这件事,然后发疯一样的进攻。我不想再有这样后悔的事,真的,做不到,很痛苦。”
檀山落痕没有看他,原来每个人都有一颗悔恨的心。
亲手杀死自己珍爱的人,没有一颗勇敢的心是做不到的。这就是她想交给他的道理吧。某种意义上,她成功了,他不断鞭策自己变强,不再遇到这种境地,可是又失败了,他那颗悔恨的心永远牵绊着他,就像她的人一样。
却也更完美了。
在他过去的人生中,有失、有得、有悲、有乐、有聚、有散,一颗勇敢无畏的心多了点悔恨的牵绊,更像人了。
以前听王不死说过他的一些事,僵硬表情下隐藏的说一颗悔恨的心吗?
他不能说完全理解顾廷琛,因为他所珍爱的人,好好的在院子里,虽然玄三天两头的消失,但总归能见面。
“噗!”檀山落痕忍不住的笑了,“我们像朋友一样谈心呢。”
“蹲到树上是看见了蛇?”
“廷琛……你怎么能在这时候提这种事……”
檀山落痕满脸窘迫。他没想过顾廷琛会突然说这件事,从母亲哪里回来后看见草丛里有条细蛇,整个草原又没有过多高的建筑物,所以.
他有些懵,感觉大脑没在思考,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
“千……廷琛,这是我第一次见你笑。”
他整个人都不知所措,刚才眼睛没坏的话他确实笑了,虽然短暂,值得留恋。
他们认识少说也有七八年了。小时候的他有这大人的成熟,紧崩着还很稚嫩的脸,后来稍微大点也是,蛮不讲理的直接动刀,杀戮时更是淡定。
多少年了,终于笑了,而且那么突然!
于他而言,也是突然的,因为他的笑几乎是下意识的。
“快走吧。”
顾廷琛继续向前,他看到的世界是血色的,绿色的枝条如同身处血网。只是真心他无法传递给任楚霄霄,可能是他自己习惯了吧。
檀山落痕无奈的笑笑,顾廷琛话不多,转折话题绝对是最简单粗暴有效的!他不想说的,你说任你说,他就不回答,但能安静的听你从白天说到晚上。
“我怕蛇,你后悔杀人,我们都是残缺的人了。”
“我后悔没在他们烧死我之前烧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