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天香”四字一出, 荀彧莫名心虚。
他当时就仗着这人出征不在长安,大半年后方能回来,才在外人面前炫耀的。想不到时间都快过去两年, 这笔账居然还记在他心里。
见人正笑着等待自己回应,荀彧:“……只是句玩笑话,都过去这么久,子苏还是忘了吧。”
糜荏瞧着他, 唇边笑意愈发意味不明。
因这一插曲, 荀彧没有再追究糜荏今日招蜂引蝶之事——其实他也知道糜荏不是故意的,不过就是盛装出场想替他出气。
结果敌人不战自溃。
想到祢衡最多一个月就要被调往北海,荀彧也不在纠结此事,想了想还是把文章收起来。
虽然作者令人不喜,但上头夸奖子苏的词句却着实到了他的心坎上。收录起来, 往后印刷出书。
不多时, 两人返回府上。先更衣沐浴,再换上厚实绵软的睡衣。
而后拉着人, 来到主卧隔壁的更衣室。
糜荏撤下墙上挂着的白布:“送给文若的新年礼物。”
白布下, 露出一面比他们还要高的镜子。
与时常需要磨光的铜镜不同,这面镜子不仅比铜镜照的更为清晰。荀彧分明见得,镜中子苏的脸色白皙如玉, 与他实际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荀彧惊讶道:“这是?”
“这是用玻璃制成的镜面,”糜荏微笑,“知道文若好仪容,早就想送文若一面镜子,用以正衣冠。”
玻璃他早就做出来了, 只是想要制成玻璃镜, 需要给镜面镀银。
这个技术难点, 糜荏许久无法攻克,便做了一个铁制框架,将薄薄的一片银面覆在铁面上,再将镜面嵌入其中。
成本略高,不过值得。
荀彧爱不释手地抚着镜面,而后在冰冷的镜面上留下一个指纹。
——腊月严寒,荀彧指尖温热,自然会留下印记。
“啊,这个,”荀彧微微睁大眼睛,镜中人也跟着做出同样的动作,“怎么擦洗?”
糜荏见他的表情无辜的有些可爱,笑了:“不必担心,用绸布沾一点皂水即可。”
荀彧了然,正要去取来将镜面擦干净,糜荏伸出手,将他抵在镜面上:“刚装好的落地镜,文若不多用几次么。”
这话说的,荀彧这会还没有听懂。
但等到后来……
腊月二十,糜荏收到荀攸与钟繇上缴的年度报告。
先前益州刺史郄俭贪污受贿,但他盘踞益州多年,轻易不能处理。
皇甫嵩带着荀攸、黄忠前往益州时,便听从荀攸建议,以朝廷旨意联合汉中太守苏固,并招安汉中的张鲁。
汉中北接司隶、南壤益州、西至西域、东出荆州,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朝廷想要收服益州,这个位置必须不能乱。
汉中的张鲁则是留侯张良的后代,亦是天师道教祖张陵的孙子,在益州非常有名望。
早年,他创立五斗米道教。这个道教与张角的黄巾军有些像,主张做人以诚信为本。教中信众若是生病,需向天神自首过错;春夏两季禁止屠杀,劝诫百姓耕种;还创立义舍,将粮食放在其中,按照规定免费供给路人……【1】
皇甫嵩怕他成为第二个张角,祸乱朝廷,本想擒杀此人。荀攸劝说他道:“将军,如今中原大乱,张鲁盘踞此地得百姓爱戴,却没有趁乱起兵。私以为他与张角并不相同,不如化敌为友,令他帮忙收服益州。”
皇甫嵩听从建议,以益州别驾之名为由,征辟张鲁。
与荀攸预料的没有错,张鲁确实没有、抑或说这个时候并无自立之心,接受皇甫嵩的征召。
皇甫嵩便将从朝中领来的五千兵马驻守在汉中,又请张鲁帮助说服益州各地士族权贵。
郄俭见状十分惧怕,正要举兵对抗皇甫嵩,却被益州黄巾军首领马相趁机杀害。而后马相占据益州刺史部雒城,领兵两万与皇甫嵩对抗。
益州天险,刺史部易守难攻。真要打起来十分困难。正好这个时候荀彧下令各州郡流民屯田,皇甫嵩便以此招安敌军。
至于如今,已招安近万人,想来待来年春月就能瓦解马相的叛乱。
扬州的钟繇,也有了突破性进展。
比起中原各州,扬州富饶平静,地域又极为广阔。
他们刚抵达扬州时,扬州当地名仕郑宝、张多、许乾等人不仅轻侠狡桀,各自拥有千余部将,而且排斥朝廷派遣的管理,令人头疼不已。
幸好蔡邕在此隐居多年,得这些名仕敬重,与这些人相交匪浅。在他的带领下,钟繇凭着文采与一手好字打入名仕圈,逐渐与他们熟识交好。
……
知道两人近况不错,糜荏略微放心。
目前兖州曹操与冀州袁绍的争斗亦已分出胜负,曹操于官渡大败两倍兵马的袁绍,目前兵进冀州继续征讨袁绍;
公孙瓒被赶至大兴县,他所委任的官吏全部被筛选,由吕布领兵据守。乌桓被清理,张辽监军阎柔处理乌桓部件。
于是并、幽、青、徐、荆、交州各自安定。
荆州、交州的州牧是刘虞与刘焉,乃是汉室族人,暂时动不得。糜荏又下令陈谌、陈逸、钟敷、荀爽几人,为并州、幽州、青州、徐州刺史。
陈谌是陈群的叔父,早年因党锢之祸而辞官,董卓入京后被朝廷复辟征召;
陈逸是名臣陈蕃之子,陈藩早年为宦官所害,陈逸自己更受党锢之祸牵连,在糜荏斗败十常侍后回归朝堂,如今官拜九卿;
钟敷是钟繇叔父,如今是天子老师,履历亦是不低。
陈纪、陈逸、钟敷三人都是自己人,年龄又在五十左右,五六年后可以召回朝中。如今令他们前往并、幽、青州安抚百姓,催促农耕,举办学校正好。
至于荀爽,早先有司空履历,如今直接征为徐州刺史,辅助重病的卢植管理徐州。
处理完此事,已是腊月二十六。
正是休沐日。
糜荏无视了祢衡的拜帖与请帖,迎来赵云与他的兄长一家——他们总算提着聘礼,上门提亲。
糜荏也没有想到,当初抱着爱才之心将赵云到京洛,并安排他在糜府读书习字,最后竟然成了自己的妹夫。
这段时间里,糜莜已被关在房中做了近十日女红,作为揍人的惩罚。
她本想偷偷溜出去找赵云玩耍,不想小心思早被糜荏揣摩清楚。休沐日时将她看的特别紧,办理公务时又将赵云带入朝中,她几次出门都没见到人。
糜莜欲哭无泪。
她一边做香囊,一边后悔自己那时为何要找哥哥炫耀,自己暗中得意不好吗?
五个月啊!
她要怎么活啊?!
只是过了十日而已,糜莜便已觉人生灰暗,无望至极。
最气人的便是,以往出征归来便会第一时间来找自己的赵云,这段日子居然也一直见不到人影。
这么久未见,难道他一点都不想念自己吗!
糜莜又生气又委屈,想着再也不要去找赵云了,一不留神又被绣花针戳到了指尖。
将手中的绣品丢到一边,糜莜打算去花园里透透气,便被侍从唤去厅中。
一入厅中,她便发现有些不对,糜荏、荀彧、周慈、赵云、赵阳都在,不仅人在,外头还堆满大红色的礼品。
且那些礼品最前面,还有两只被五花大绑的大雁。
糜莜心中有了一个猜测,心跳骤然加速,莫名就紧张起来。
她听到自己的三哥道:“子龙,你自己问吧。”
赵云今日极为郑重地穿着白色长袍,头发以玉冠束起,瞧着俊朗非凡。
他上前一步,走到糜莜面前,原本还想要说些什么打动她,可酝酿了许久却只
紧张道:“阿莜,你……愿意嫁给我吗?”
——怎,怎么回事,为什么子龙悄无声息就,就……啊,她今天没有换上自己最好看的衣裳,会不会让他们觉得太过随便啊!
糜莜呆滞在原地,心中尖叫无数。
见人呆了,糜荏却知道她脑中一定不大安定。
他失笑:“难道阿莜不愿意吗?”
赵云罕见地紧张起来,双目紧紧凝视着糜莜。
糜莜骤然回神:“愿意,我愿意的!”
话语出口,惊觉自己太过激动,她又尽力按捺,红着脸颊道:“阿莜,但凭哥哥做主。”
她曾经幻想自己未来的夫君,一定要有好看的容貌、过人的胆识、坚毅的品格,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对自己好。
而赵云除了长得还不错,第一次见面就将自己弄伤,还从来不会让着自己……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渐渐占据了她心中的位置,除了他,再也没有别人。
“那便这样定了,”糜荏对赵阳道,“就等半年后的吉日,叫他们成婚吧。”
亲事便这般定了下来。
一行人商量着挑选个良辰问名,赵云悄然走到糜莜身边,隔着宽大的袖子握住她的手,轻声道:“等我来娶你。”
糜莜红着脸,轻轻点头。
等赵云走后,糜莜还有些头晕目眩,怀疑这是不是真的?
糜荏伸手敲敲她的脑袋:“是真的,回神了。”
糜莜摸着脑袋傻笑:“嘿嘿……”
原来子龙出征回来后便一直在准备提亲的事,怪不得这么久都不来找自己。
糜荏施施然道:“之所以罚你做女红,前头十日是惩罚。至于这之后……难道阿莜,不想自己做嫁衣吗?”
糜莜的双眼噌的亮了。
她这才明白糜荏的良苦用心,激情四溢地回去房中做嫁衣,甚至非常后悔自己以前没有好好学习女红,打算请长安城绣工最好的老师好好指导自己。
这一日,整个糜府上下都洋溢着欢喜。
唯独荀彧浅啜一口清茶,对糜荏淡道:“呵,阿莜的惩罚,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