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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帝女娇(十五)
    其实在杭一行手里挨过板子的还有李宸佑,不过是嘉懿挨打的次数更多一些因而她刚刚才有此一言。眼见着昔日在田地里顽皮耍赖被自己打板子的小丫头,一晃眼已经是如今权势滔天尽得天子宠爱,杭一行都有些纳闷自己是否看走了眼。



    大燕朝从未有过皇子公主要亲自农耕的事,在李宸佑和嘉懿身上这也是乾元帝亲政以后才开的先例。莫说是他们兄妹了,就是二皇子四皇子以及山城公主等皇子公主,也都是被安排上皇庄吃了一段时间下地翻土,下田栽秧的苦日子的。



    嘉懿说安排秀女去学农耕也并非假话,这也是对秀女们的一个举足轻重的考验,受得住自己满手泥泞衣着简陋不堪见人的娇小姐,或许是心机深沉之人,但也是最适合做太子妃的。不过这深宫里若是没有半分心机,可怎么活得下去呐。



    打从听了嘉懿的那句话,杭一行便整个不是滋味,就跪下来请罪想让嘉懿把自己当年打在她手心的板子都讨回去。可偏偏嘉懿装作听不懂,正好外头有人来报说映月轩午膳已经备好,嘉懿便借口要先去陪沈明徽用膳离开了汀兰水榭。



    红袖见嘉懿的神情从汀兰水榭出来就变了,心里也猜不透公主究竟是生气还是不生气了。她想着沈明徽本该是个能和傅楚离同台角逐的天之骄子,不想就因为一个妇人小肚鸡肠,便生生地毁了一个人的前程和未来,换做是她早就崩溃了。



    汀兰水榭到映月轩尚且还有一段距离,走过去的话不早不晚恰好能掐着饭点准时到映月轩的。嘉懿却在离映月轩不远的地方,瞥见了沈七慌慌张张的抱着一坛酒往映月轩里跑,她偏过头纳闷道:“沈七刚刚可是去抱酒坛子了,作甚?”



    “奴婢也不知,要不待会儿奴婢去问一问?”红袖也觉得奇怪呢,难不成是沈公子要喝酒所以让沈七去拿酒的,可若是沈公子要喝酒,公主不是已经吩咐了让御膳房烫酒送过来的?红袖不明所以,嘉懿也只让她待会儿悄悄的去问沈七。



    进了映月轩看见沈明徽就在廊檐下等着她,嘉懿心下微微一暖,快步走了上去推着沈明徽进去:“外头风有些大你怎么没在屋里好生待着。”沈明徽却抬手递了一幅画给她,卷好的宣纸上透着一股淡淡的梅香:“我有礼物送给你。”



    “咦?”嘉懿推着沈明徽到了饭桌边上,这才歇了手接过他手里的画卷,将之打开后便惊住了眼。画上分明是今早上她在那渼陂湖见着他时的样子,却不曾想他竟然就记住了还画了出来,纸上这人与她一般无二连当时的眼神都细细勾勒。



    嘉懿很是喜欢沈明徽送的这幅画,当下就让红袖送去揽月殿挂起来。红漆酸枝木圆桌上已经摆好了五六道冷菜,有宫女捧着毛巾和装着清水的铜盆上前来,伺候两位主子洗了手后又立即撤下。嘉懿落座后才有热菜一一上齐,样数繁多。



    沈明徽吃菜时总会刻意避开那盘莲蓬豆腐,这道菜说来也是嘉懿的喜好,不然御膳房的厨子也不会特意在她和沈明徽用膳的时候,为了讨好而做了这道菜。看样子沈明徽似乎是不太喜欢吃豆腐,在莲蓬豆腐边上的那道糖醋藕他吃许多。



    嘉懿当下也没有多加询问缘由,让红袖给两人的杯子里斟满了酒,然后在汤锅里涮鱼片吃着滋味别提多美了。明明不是寒冷的冬日,可嘉懿要吃这道菜膳房的人也只能做,沈明徽见她吃得欢乐也渐渐被她感染,不知不觉又用了一碗饭。



    沈明徽第一次知道,原来有女孩子吃饭是这般的“勤快”,他一时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便只能用“勤快”了。嘉懿吃东西的速度极快,但每一口菜在她口中都仿佛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一样,明明是细嚼慢咽,他看着却如雷似电。



    眨眼的功夫嘉懿菜碟里的菜便又换了一盘,伺候布菜的宫女都只能随时立在嘉懿身旁听吩咐。沈明徽终于明白乾元帝为何这般喜爱这个女儿了,能吃是福气,尤其是和嘉懿在一块儿吃饭,即便是食欲不振的自己也禁不住食物的诱惑了。



    桃花酿一壶很快就见了底,好在是烫了两壶不多不少刚好够嘉懿和沈明徽两人吃,品着桃花酿吃烫锅佐鱼这滋味她可太喜欢了。就是在东宫的时候可不敢这么馋李宸佑,因为他身上的伤没好又喝酒又吃这么重口的烫锅会延缓伤口愈合。



    沈明徽与李宸佑不同,他腿上的伤是旧伤又是直接让嘉懿亲手处理过的,也没有和李宸佑一样在西厥的时候遭过暗算,到现在徐太医也还没有将解药配出来。



    嘉懿放下碗筷的时候沈明徽特意去看了她的肚子,依旧平平丝毫不见起伏,他不禁感到疑惑难道刚才她吃进去的,都是空气不成?光是那三只藤椒芝麻鸡腿下肚怎么说也该往肚皮上增加一点肉了吧,可嘉懿的肚皮上当真是没见鼓起来。



    沈明徽还特别的看了眼桌面上有几样菜都已经见底了,他终是没能忍住自己的手摸上了嘉懿的肚子,隔着衣料还是可以摸到吃饭之后,肚皮上略微鼓起的幅度的其实。嘉懿奇怪地盯着他,不解:“你这是做什么,我身上有什么东西么?”



    “我是想看看你为什么这么瘦,现在我知道原因了。”



    轻笑一声后嘉懿起身走过去,在沈明徽耳边俯下身低声道:“其实我只是该瘦的地方瘦,该胖的地方还是挺有手感的,你想试一试嘛?”这话直说的令沈明徽耳根子红透了,嘉懿似乎还不尽兴伸手去捻他的耳垂玩儿:“你怎么害羞了。”



    “嘉懿……我虽是个残废,但我也是个男人。你这般轻薄于我,我——”



    雪白纤细又带着略微清香的手掌覆盖上沈明徽的脸颊,嘉懿捧着沈明徽的脸仔仔细细的打量分明,两人你的眼中我有我,我的目光里也只有你。这暧昧的气氛是被沈七的到来给打破了的:“公子,雪酿山茶和梨花白奴才都弄好了。”



    嘉懿嬉笑一声转头问沈七,“雪酿山茶是什么?”



    “回公主,这个公主您还是直接问我家公子好了。”沈七回着话,却是将沈明徽又给推了出来。后者朝他试了个眼神,沈七复又再次退下去忙事了,嘉懿与沈明徽一前一后慢慢出门来到院子里,沈明徽说:“是用山茶粉做的凉糕。”



    “原来如此,我刚刚猜测以为是你什么时候栽了山茶花呢。”嘉懿说着自去前头从面前的海棠树上折了一截有手臂长的细枝来,秋日里海棠独独只有葱绿的叶子挂满枝头,果实和花期都已经过了,而果实是在前几天才没了的。



    她拿着这一截海棠枝回过身来,将它交给了沈家的另一个小厮,这也是今日跟着沈明徽一道来上林苑的几个下人之一。她没刻意避开沈明徽:“你叫什么?”



    “回公主的话,奴才王进。”



    嘉懿哦了声,把手里的蔷薇枝交给了他:“王进你且听好了,本宫要你即刻启程快马加鞭赶回沈家,将本宫刚刚交予你的这枝海棠,交给你家的主母。告诉她,本宫听闻她素有一双善于养花的巧手,希望她能将这海棠养出花来。”



    “公主这……”哪有秋天让海棠开花的道理,更何况这还只是一截枝丫。



    沈明徽不知嘉懿的用意,只在一旁漠视着。嘉懿笑了笑,又说:“你仔细将本宫的原话告诉她就是了,这海棠枝本宫交予她养上一个月,过了一个月若是这花没开,那便是她有意欺骗本宫。若是本宫见着的不是这枝,也是要问罪的。”



    送一枝根本不可能开花的海棠枝去沈府,交给沈家主母孟氏亲手料理护养,嘉懿的这一手笔着实可以说是太任性了。沈明徽已经猜到嘉懿的目的,是为了替自己出气,但他其实不需要嘉懿这样做的,因为这样会让沈志远埋怨起嘉懿。



    孟氏究竟是沈志远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过门,已经在沈家安安稳稳当了将近二十年主母太太的,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孟氏出了事,那必然也会波及到嘉懿自己。沈明徽是未来的驸马爷,孟氏是沈明徽名义上的母亲呢,这样做无疑两败俱伤。



    嘉懿也知道沈明徽会顾虑什么,因此将那个王进打发走,嘉懿便过来和沈明徽解释道:“谢氏一族当年也是洛阳城中的大户,你两位舅舅在朝中盛名一时,更有甚者能成为我父皇亲政以后的第一任丞相。可如今呢,谢家却隐没了。”



    “我小时候常常被外祖母接回去小住,舅舅们待我也极好。自我七岁后便和谢家失去了联系,后来我听说两位舅舅在朝中得罪了人,牵连到了一桩科举舞弊案当中,因此才会被陛下撵出洛阳举家搬离皇都。”沈明徽说的也是当初的事实。



    然而真相究竟怎么样的,还是得等看见了实锤证据才能断定。



    要说乾元帝平生没有做过糊涂的决定,嘉懿是第一个不承认的,她的父皇唯独在教育孩子这件事上没有半分过错。哪怕他独宠自己这个女儿,也从来没有偏待过山城她们,对待嘉懿的那些妹妹们也都是该给的给,该护的护。



    只是山城公主李灵芝自己嫉妒心强,总是喜欢和嘉懿争这争那,人长得也还成吧就是脑子没有发育好。嘉懿牵着沈明徽的手,红袖推着轮椅三人就这么慢慢地在映月轩内闲逛起来,沈明徽说要出恭,叫来沈七接替了红袖的活推他走。



    红袖说:“公主过几日陛下来上林苑秋猎,西厥的蛮蛮郡主是否也会一起来啊?奴婢之前看了看各处居所分列的名单,芙蓉园里头倒是还剩一些园子。”



    “她又不是父皇的后妃,芙蓉园里园子再多她也住不进去。今年不是少了一个吴贵妃么,那芙蓉园里的长乐殿约莫是空下来的,你派人去收拾收拾安排给下边品阶最高的娘娘住就是了。”嘉懿的意思便是排开吴贵妃,分级划分住处。



    自然皇后与乾元帝每年来上林苑都是住千秋万岁殿的,也就不需要嘉懿再多做安排了。其他人么,类如她与太子李宸佑的住处也都是旧例,她住揽月殿太子住含章殿,二皇子已有家室不再安排在内廷住,四皇子五皇子等人一律住南苑。



    至于各家朝臣们和家眷的住处,自然也是按着官阶来定的,官高一级就是能住上清静又舒适的院子。官小的还得自己在上林苑外围自己找屋舍,因此这上林苑附近都修了一个个连成排的房舍,目的就是为了等皇帝出游打猎租给官员住。



    不论皇帝是春日出游还是秋日出游,这些房舍的主人总是能大赚一笔的,若是那位官员往年租房子今年没去了,只有两个结果。一是升迁了二是没官做了,绝大部分都只会是升迁往上爬,屋主不但有红封拿还能得一个房子有灵气的名声。



    如此一经宣传,前来租房子住的便不知是这些当官的了,也有一些从外地来的人会住上一段时间。而当朝廷发下律文告示,宣布了天子出游的时间,上林苑外围那些房舍的租客们,就该收拾行囊离开把屋子腾出来,让给当官的住了。



    与红袖一路商议着安排诸人住处的事,嘉懿回了揽月殿后连连打瞌睡。



    红袖伺候嘉懿午睡了,自己也退出到外殿来在小榻上躺着打算眯一会儿。揽月殿内的宫女们也都暂且放下手里的事退了出去,殿门也没完全关闭,留了半面好让风进去。嘉懿这一睡便睡到了未时过半,刚一醒来便让人传唤了周琢。



    骠骑大将军周竞胥最不受他器重的儿子,如今成了晋阳公主跟前的红人,上林苑羽林军统领。周琢到揽月殿来时身上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刚打完猎裤脚上还沾着一些湿宁的泥土:“末将周琢,参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今日你公休,本宫传你来是打扰你惬意了。”



    周琢:“公主客气了,公主传召,末将便是生死垂危也定当随传随到!”



    “起来吧。本宫找你来,是关于过几日之后天子秋猎圣驾驾临上林苑有关防御之事和你商量,今年羽林军里有新人,你安排新人明日一早到狩猎场。”嘉懿说。



    周琢不解。



    嘉懿又说:“上林苑外那些官人们的住处,也要加强巡逻。宵小之辈逮住即刻关押刑部大牢,建章宫与含章殿两处的防卫也要加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