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嫡女当朝国师白嘉懿返家祭祖的消息,不胫而走一连三天前来送拜帖的,不论是西南各地的州府县衙门的官差,还有富绅豪门。更有打听到白嘉懿尚未有婚配的媒婆上门要给她说亲,白氏山庄的门短短七日里就换了两次门槛了。
白氏祭祖是在每年的六月初一,今年比往年要隆重,因为嘉懿这是第一次归家祭祖。白衣祭服还未来得及换下,有侍女匆匆忙忙的进来:“大小姐,老庄主让奴婢过来传话,西南王府的人到了,让大小姐现在就去蓬莱阁见见贵宾。”
嘉懿哦了声让侍女将刚解开的腰封,又重新给她穿戴好,整理了一下仪容之后便出了门。她住的这地方叫瀛洲台,是昨日才刚从别处搬过来的,今日既是祭祖的大日子也是她满十六岁的生辰,也继承了白家大祭司的位置入住这瀛洲台。
瀛洲台到蓬莱阁就是从一个山头到另一个山头的距离,说远其实一出门差不多就能看见蓬莱阁了,说近呢两山之间有隔着一条极深极宽的深渊。蓬莱阁是白氏山庄的三大主峰之一,她这瀛洲台是左边这处另一座主峰,另一座叫琼华山。
瀛洲台与蓬莱阁之间同行的有两条路,一条是山脚下需要过一座桥的山路,另一条就是悬在悬崖上的独索桥。这条长长的常年经受风吹雨淋的铁索,上面还挂着几个的铜锁,早已经生锈甚至于还长了青苔,据说这条铁索是一个姻缘索。
白氏弟子之中若有互相爱慕的,都会来这上面挂一把锁,她们的爱情就会得到上苍的庇佑。对于这样的传闻嘉懿自然是嗤之以鼻的,且不说那些上来挂锁的人有没有命回去,单单就是这上面的锈迹和青苔,就知道没有几个人真上来过。
嘉懿走上这条铁索桥宛如平地一般自然,跟在她身后的侍女们可没这么轻松,才不过刚走了几步便已经开始冒冷汗。嘉懿回头看了一眼,嫌弃道:“你们平素里疏于修炼,这不过是条小小的铁索桥就让你们如此畏畏缩缩,下去吧!”
虽然说被嘉懿训了一顿很是委屈,不过终于不用跟着大小姐一起走独索了,侍女们还是十分高兴的。毕竟比起被骂一顿当然是小命更重要了,她们可是惜命的很宁可挨骂也不会再走独索桥的,天知道这悬崖下面的深渊里有多少同门。
嘉懿自独索桥过来时,守在蓬莱阁这一方的守卫也是吓了一跳,这还是他来着担任守卫这么多年来见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活着从瀛洲台过来的人。
来到白家老庄主接待贵宾的地方,嘉懿还在走廊就听见一个陌生人的声音,对方在夸她生得好看。到了门口,却见一个和容九年岁相当的男子,穿着绣着重明鸟花纹的冠服,“慕容小白见过国师大人。”国姓慕容,他是西南王的儿子。
“世子殿下安好。”嘉懿回了声好便越过他进了屋里,厅中她的祖父与西南王正在说话,西南王妃坐在一旁与她祖母闲聊着。嘉懿给祖父祖母请过安之后,便在靠近她祖父的下首位置坐了下来,西南王和王妃两人也不觉得她这样失礼。
王妃说:“今次特地上门来呢一则是为了拜访义父义母,二则呢也是想来见见大侄女。”她是白老庄主年轻时候认下的义女,早些年她也是在白氏山庄里长大的一路从无父无母的孤女,长成如今的西南王挚爱一生的女人,世子的生母。
“姑母见笑了,上午刚刚祭祖回来还没来得及更衣,这一身祭服没有吓着您与姑父就好。”白氏中人崇尚白色,认为白色是纯洁无瑕冰玉一样的神圣。但普通人家几乎没有谁会喜欢,只有偶尔在白色布料上混以其他颜色掩饰裁做衣裳。
西南王跟王妃夫妻二人闻言都是一笑,西南王是今上的亲叔叔,先帝爷还在世的就封了西南王被派到了封地锦州。嘉懿十六年前就是在西南王府里出生的,也是他们帮忙将嘉懿变成了‘贺荼蘼’,让当年追杀嘉懿生母的杀手失手而归。
“这一眨眼啊都十六年过去了,听说你在贺家过得很不好,我与你姑父几次想要去沧州把你给接回来,都被你爹给拦下了。你小姨打从失去了两个孩子,成日里疯疯癫癫不成人样,后来被送去峨眉山出家之后,一晃也有十年未见了。”
贺家家主当年在外遇到的红颜知己,便是嘉懿如今的小姨,与她的生母白祝氏是相差三岁的亲姐妹。小白氏与白祝氏几乎是在同一天生下女儿的,只是那个孩子没几天就夭折了,恰逢那时候白祝氏被人追杀,小白氏将两人的孩子调换。
她扮作白祝氏抱着嘉懿逃出去,找到了自己的爱人骗他说这是她们的孩子,再后来贺姓商人带了个女儿回到了沧州,起名叫做荼蘼。若是小白氏的女儿还活着的话如今也有十六岁了,西南王:“好了今天是嘉懿的生辰,不提那些了。”
“也无妨我也很想了解那些过去的往事,毕竟都是与我有关的。祖父,过两日等族中大小事都安排好了,我想去峨眉山走一趟看看小姨。”提出这个请求也是无可厚非,白老庄主点头同意,“去看看也好,替你那表妹尽一尽孝心。”
“那正好到时候咱们一路回去,你姑父的王府就在锦州呢。”西南王妃似有所指的望了一眼门外的慕容小白,祖母也有意让嘉懿和慕容小白多接触的打算,就让嘉懿出去和慕容小白打交道,说什么让她这个东道主带贵客四处走走看看。
其实对于这山庄的格局,慕容小白都比她这个正主熟悉。从屋里出来嘉懿便深深地凝视着慕容小白,看了半晌后发现这人有些傻,她无奈极了:“按辈分你我是同辈,年岁上你还是我表哥才对。按品阶我乃超一品国师,与你爹同级。”
“嗯。”慕容小白跟在嘉懿身后见她挪步上了假山,不免有些惊讶:“你怎么上去的?”面前的这座假山是无路通行的,只在底下开凿了一个山洞做通道,嘉懿刚才就那么上台阶似的一踩两蹬的,就上去了,“快下来吧,上面危险。”
“上来——”嘉懿甩袖一挥衣袖里飞出一条若长的长绫来,长绫将慕容小白的腰身缠住,被嘉懿一抬手就给带上了假山。慕容小白竟是有些怕高的,嘉懿一路牵着他的手往上走,到了最高处施法变了一方小小的石桌与石凳和棋盘出来。
嘉懿在对面坐下,让了慕容小白先手五子:“姑母跟姑父的意思,是希望我能和你走到一起,你自己是个什么想法?”她手中的白子在星元上一落,吃掉了慕容小白面前的两颗黑子,她祖父祖母似乎也有意让她嫁给慕容小白的意思。
“从小我就知道我未来的妻子是你,虽说你我在今日之前并未有过接触。”慕容小白的话让嘉懿心生疑惑,她一不留神被慕容小白反超了一子,“难道舅父他们没有告诉过你,你我两家原本就是订了这桩亲事,我与你是指腹为婚。”
嘉懿无语了半晌最后一子落下,与慕容小白说:“那你自己呢,喜欢我么?”
“我对你的印象极好,论外貌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论家世你我两家一个是皇族一个是世家之首。我未来妻子若果是你的话,我会很高兴。”他道。
嘉懿咋舌,却是摇头:“你方才说你我是指腹为婚的,怕也只是王妃和我娘口头上的一番空口白谈。当初先帝要给我和还是太子的今上赐婚,我拒绝了一次。你也是慕容家的男人和今上相比,你认为我会冒着触怒天子的险同意么?”
“来的路上母妃就说过,你当初连陛下都拒绝了不可能会接受我,我原先还想着靠自己的一身本事吸引你,让你能够接受我,看样子是不用了。”慕容小白说着就将一支桃木簪递了过来,“这是我在锦州挑了最好的一株桃树折下来的。”
把一截桃木枝雕琢成现在的这支簪子,耗费了他两个月的时间,只可惜这支簪子始终没有办法亲手给嘉懿戴上。嘉懿观察许久,最后又还给了慕容小白:“这是你亲手雕出来的桃木簪,留着它也许不久你就会遇到你的真命天女呢。”
“承你吉言了。”嘉懿没有收下这支簪子,慕容小白还是有些难过的,不过看见她愿意对着自己笑,慕容小白又觉得值得了。至少他也不是没有付出过行动,只不过是没有能够打动嘉懿的心而已,想一想其实跟嘉懿当朋友也是好的。
嘉懿把人带下了假山后喊来一个侍女,让人送慕容小白去客房休息。她先去了一趟白嘉鸿的住处,跟白嘉鸿在校场擂台上比试了一番身手,又在他院子里喝了半盅的酸梅汤。白霆带人进院子来收拾地上狼藉时,嘉懿还在和白嘉鸿抢食。
午间开宴的时候嘉懿才见到白家的其他人,整整一个偌大的广庭的席位,全都是白家的亲戚,除了嫡系三支还有旁支的,更不用说其中还有一些是庶出的。
人虽然多但能让嘉懿开口喊人的,也只有最前头的这几家。人多其实也挺烦,她刚坐下正好拿筷子吃饭呢,这边来敬一杯酒那边来个小孩敬茶的,可烦了。不过嘉懿又不能给人下脸子,只能先忍耐着强装微笑一个个的应付过去了再说。
“十四娘。”在花园里喊住嘉懿的人是排行十三的一个堂兄,也是嘉懿三叔的次子,她忘了他叫什么名字了,当时介绍的时候她开了小差没有注意听人说。
白十三手上拿了一张纸,把这纸递了过来,“十四娘,你是咱们家里最厉害的一个了,你可不可以教教我怎么让纸鹤飞起来还能传话呀。我照着书上的方法尝试了很多遍,术法咒语都是根据上头来的,可我的纸鹤没有一只成功过。”
“……气沉丹田以灵为本将修为从指间灌输到纸鹤上。”嘉懿接过纸张来三俩下就折成了一只纸鹤,往纸鹤的头上吹了一口气,然后说了句话:“去找老庄主跟他说我回瀛洲台了,顺便先去酒窖挑几坛子好酒回去。”纸鹤振翅而飞。
白十三惊讶极了:“十四娘你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居然敢打祖父酒窖的主意,以往我们几个也曾想过去偷酒,结果人还没进去就被祖父的机关拿下了。”
“那是你们笨与我有什么关系?”嘉懿在白十三眼前向一道白影似的消失。
白十三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嘉懿是用了白家的术法移形换影,他也是自小修习白家的术法,可是这么多年来略有小成的,就只是一个小小的伏妖术。白十三似乎受到了打击,他比嘉懿也就大了半岁吧说起来也就是少年人而已,呜呜。
可是同龄的小半岁的妹妹都已经成了大祭司,他连族中的几次考核都是混过去的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白十三心情复杂的回了自己的住处,关上门谁也不理就开始埋头重新研究纸鹤,方才嘉懿教给他的方法要尝试一下试试。
老庄主的酒窖里什么新丰酒梨花白女儿红状元红烧刀子之类的,应有尽有,便是西域流行的葡萄酒也分红葡萄酒和白葡萄酒两种。嘉懿挑了几坛好酒从酒窖出来时看见她祖父身边的副将,冲人笑道:“叶伯父您不会也是来拿酒的吧?”
“不是,是老庄主让我来给大小姐你说一声,酒窖里最里头的是年份在十年以上的,那些酒味道才好,右边的那些都是陈年老酿,后劲大怕大小姐你喝了之后会醉酒闹腾,不建议你喝。”叶副将跟随老庄主几十年,退下来之后来了山庄。
其实,老庄主身边的许多人,都是曾经跟着他在战场上同生共死的弟兄。
嘉懿点点头:“叶伯伯放心,这些啊我都知道,所以我把祖父珍藏的冰玉雪莲带走了,这么好的酒我想祖父一定不会舍不得让给我的。左右也就二十年的功夫,我看里头还有一坛子呢,还差个两三年就能开喝了!”
叶副将惊讶极了,“你怎么发现那冰玉雪莲的?”
“只有傻子才会把这好东西跟女儿红藏在一起,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嘉懿也没想到啊,老庄主藏酒藏的这么不高明,冰玉雪莲用的是天山上的冰与雪莲花酿造的,二十年出一坛,一坛只有一半,也就是两三杯的样子。
把这酒和女儿红放在一起,那么独特的一个透明琉璃酒壶,多么的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