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众鬼围绕在钟秋身边一直在喊冤，钟秋听得一个头三个大。卫青走过来先拉开了几个，其中一鬼陈述起自己的冤情，他自称陶二是邺州打更的两名更夫之一，打从六年前就死了，之后一直跟在钟秋身边喊冤，只可惜的时候钟秋一介凡人之躯，根本就看不见他们。



    嘉懿坐在一旁和钟小慧玩着，等到钟秋自己从这些冤死鬼口中，得知一个惊天骇人的真相后，整个人犹如掉进了油锅里的棉花。他捧在手心上的妻子爱若珍宝当成祖宗一样爱护的女人，原来是一个杀人魔头，钟秋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样的杀人魔头，会是自己的妻子。



    刘义和也没想到，会弄得满城怨鬼横行晴天落血雨的罪魁祸首，居然是一个看上去好像下一瞬就会气绝身亡的柔弱妇人。还记得几天前嘉懿他们在刘家庄遇到复仇的方楚楚，刘义和也差点儿死在厉鬼手下，他也是和钟秋同样难以相信这世上有鬼的人，而现在，他深信不疑。



    刘义和：“大人何不亲自去问问看，或许夫人也是另有苦衷。”



    “夫君。”没想到的是，钟秋的妻子自己过来了，她似乎已经知道自己犯下的恶行已经被揭露，面色十分的平静，若不是脸色有些苍白面无血色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病入膏肓的妇人，会是一个嗜杀成性的杀人魔头呢。钟秋还是难以相信，犹疑地开口：“媚娘你……”



    “夫君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人是我杀的，我只是想多活几年多陪陪你和孩子们。”她说着眼中已经流出了眼泪，钟秋此时已经分不清，她这究竟是真情流露还是虚伪作态。钟秋见妻子上前，腿脚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数步并张开了手臂，把一双儿女都护在了身后。



    媚娘一怔站在门外难过了半晌，转头看到嘉懿与芃芃两人淡定如斯，忍不住心生困惑：“两位是？”不待嘉懿作答，一旁刘义和就先开了口替嘉懿和芃芃二人回了媚娘的话，得知眼前这个年轻貌美的小妇人，居然是刘义和的师尊，媚娘不禁看着嘉懿出神：“你这样年轻，全然非是我从前所见过的那些牛鼻子道士似的天师。”



    “夫人这样的妖我倒是见过不少，她们或是为情而死或是为义牺牲，如夫人这般为了给自己续命，枉造杀孽以凡人性命延长自己寿数的却是少见。”嘉懿一句话就道出这媚娘原来是一只妖，钟秋原不知道自己的枕边人是妖，每日与她如胶似漆的生活在一起，从未发现过端倪。



    今次，被嘉懿道破自己的身份，媚娘也不再遮掩：“是，我是妖。”



    “夫人，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是妖……”钟秋实在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妻子不但是个杀人魔，还是个妖怪。媚娘说：“我确实是妖，那时候夫君你误将我当成了孤苦无依的孤女，把我带回了家给了我一碗热腾腾的姜汤，听说我无家可归，还把我留在身边。”



    也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媚娘便存了心要留下来，看看这个男人是不是他表面上的那样是个纯善之人。所以一开始，媚娘也曾几次三番试探钟秋这样一个憨厚的老实男人，会不会因为尝到一点做高官的甜头了就变得贪婪唯利是图，故此媚娘靠自己的妖术屡次帮钟秋做事。



    后来得到了皇帝的褒奖的钟秋本该升官了，但钟秋却没有要这个机会，因为这事媚娘心中对钟秋改观了。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媚娘嫁给了钟秋成了知府夫人，但她本就是妖啊，还是一只依靠吸血来增长修为的水蛭。媚娘其实早就知道邺州城的干旱是由自己而起，因此这会儿将真相说出来了，心里也落下了一块大石头，轻松了许多。



    只是钟秋怎么都不肯相信自己的妻子，那么柔弱的一个女子，竟然是害了邺州百姓的真凶。媚娘刚要自戕以命偿命，却不料嘉懿让芃芃拦下了她的动作，媚娘困惑，就听嘉懿说：“你原是水蛭妖，应该一直都是依靠吸血为食，这样的你又是如何与钟知府生下这两个孩子的呢？除非，他们两兄妹也是和你一般的水蛭妖，是不是？”



    “不，不是的！朝儿和小慧不是妖他们是人，真的是人……”



    嘉懿一副不相信的态度，媚娘担心嘉懿他们对孩子们下手，赶忙跑进屋里去向保护自己的两个孩子。站在门外的嘉懿看见这一幕，勾了勾唇冲钟秋道：“钟大人你也看见了，尊夫人权权慈母之心可见她对这一双非她亲生的骨肉，是付出了真心在疼爱的。否则，她不会如此笃定的告诉大家，这两个孩子是人，妖与人的孩子怎会是人呢。”



    “夫君……”被嘉懿拆穿了这两个孩子不是自己所生的真相，媚娘心中激动万分，可是钟秋看她的眼神却好像是在说，他早已知晓。



    钟秋叹了口气，说：“朝儿与小慧的生母我见过，与小慧双生的那个孩子我也见过了。夫人，你做这一切都只是因为我近四十岁膝下无子糟人耻笑，所以才故意让我和其他人生下这两个孩子，对么？”



    “是，我是水蛭妖就算怀孕生子，生下来的也会是水蛭。我不能让夫君的子嗣和我一样都是吸人血的水蛭妖，所以就花钱从外边买了个女人回来，悄悄把她藏在家里。”



    媚娘藏在家里的那个女人，就是去岁在雨夜被卫青和捕快们巡城时遇到的那个妇人，身边的那个小姑娘，是钟小慧双生的姊妹。



    卫青这时候恍惚想起来，“可我记得，那小姑娘和小慧小姐长得不一样啊，所以当时我们没人把她们母女和小慧小姐联想到一块儿。”



    “那时因为这世上不仅只有同卵双生，也有异卵双生。小慧长得像钟知府，这也是媚娘为何会留下小慧而不是另一个女婴的缘故，我猜之所以会把朝儿留下，也是因为第一胎有一个是死胎，对么？”



    媚娘一个抬头看向嘉懿，十分诧异：“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其实并不重要，你更好奇的是，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隐秘的真相不是么？”这时候刘义和搬了一把椅子过来，嘉懿坐下后芃芃又端起一杯茶递给她，“其实，我们来邺州的路上经过一个小县城，有个叫柳娘的女子正在到处寻自己的双生姐姐。”



    “哦我想起来了，姐姐，是不是那个在路边摆茶摊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沿路打听消息的卖茶女啊？”芃芃脑门一拍，顿时想起了很多。



    媚娘也觉得震惊，她说：“当初我从牙婆手里买来杏娘的时候，听说杏娘已经没有家人了呀。杏娘原来还有个双生妹妹吗？”



    “这是杏娘当时交给我的头发，现在该通知杏娘来邺州接自己的姐姐回家了。”嘉懿从琵琶袖里摸出一缕头发，用绸布包着，这时前天她们刚遇到杏娘的时候，嘉懿让杏娘剪下来的。当时只有青萍在她身边所以关于这件事，刘义和还有芃芃都不知道，原来嘉懿之所以会选择另一水路不走，一定要绕这么远走陆路，是因为早知道邺州干旱。



    想到这里，刘义和对嘉懿这个师傅的敬畏就更深了，连嘉懿此前送给自己的那把普普通通的木剑也更是当成了宝贝一样摸了又摸。



    嘉懿转头看了眼刘义和的样子，鄙夷道：“瞧你那出息。传出去别说你是我龙嘉懿的徒弟！”刘义和一脸傻，呜呜呜这还能这样子的嘛？



    芃芃在一旁只顾着笑话他：“姐姐的意思是说，你好歹也是个正经的修行术法的人了，能不能不要和小孩子似的，跟傻子一样。”



    “……是，弟子知错，师尊见谅。”刘义和于是收起了木剑，抱拳站在嘉懿身后。钟秋见状心中对嘉懿的来历却更为疑惑起来，但眼下最重要的却不是嘉懿，而是自己的妻子还有这邺州的旱灾。钟秋深深地看了眼媚娘之后，才开口向嘉懿请教：“龙夫人，不知这州城何时才能降雨挽救百姓生灵啊？若有本官能做的，夫人但请提出就是。”



    “既然真凶已知，钟大人该如何判罪量罚难到还要我一介民妇来说？至于邺州什么时候才会下雨，要看钟大人你自己的诚心了。比起求雨我看更重要的还是先解决这满城的冤魂吧，再放任下去，邺州就快要变成一座鬼城了。”嘉懿说完起了身，拂袖说告辞。



    芃芃打从遇到嘉懿之后就没反驳成功过，这会儿她刚要多一句嘴，被嘉懿挑眉怒瞪一记，便没了话。从知府衙门出来，时风跟秋雨已经来这里接人了，五人回到下榻的客栈来时，青萍已经烧好了一桌饭菜。饿了许久的芃芃连招呼都不打，先就去端起了一碗饭吃了起来。



    春雪刚要把芃芃喊起来，就见嘉懿无所谓的朝她比了个手势，春雪端着一盅肉沫蛋羹放在了桌上正要退下，嘉懿又喊住了她：“一会儿让青龙他们去外头找一些竹子回来，别问为什么，我自有安排。”



    “是，夫人。”春雪关了门出去，这时候嘉懿看见芃芃已经换了个位置：“阿姐，说来我觉得奇怪，你既然早就知道邺州有旱灾，为什么不早说呢？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避开这地方了呀，你看现在好了，这地方没水青姨烧个菜都没以前弄的好吃了。”



    “你不是蛇妖么，怎么这么喜欢吃青姨烧的素菜？”嘉懿满眼都写着你个蛇精你不对劲哦。芃芃被噎了一下，随后缓缓道：“这还不是怪你，好端端的弄一个傀儡人出来当厨娘也就罢了，厨艺还这么好。要我说，就青姨这手艺换做是皇宫里的御厨也不一定能比的。”



    “青姨他们本就是王府给我夫君的陪葬，连青龙他们的与生俱来的武艺，都是因此而来的。”嘉懿说到这里，又提醒了芃芃一句：“刘义和并不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份，在他眼里你们和普通人类没什么两样，所以在他知道你是蛇妖以前最好不要和他有太多的接触。”



    “你这样把我留在身边，那我不是早晚都有危险啊？我能走嘛？”



    嘉懿挑眉：“你可以试试看是你跑得快，还是我更快？”



    “好姐姐，我错了，这就吃饭。”芃芃毕竟是蛇妖，虽然这段时间以来她走路的姿势已经很正常了，但是偶尔也还是忍不住要扭动着双腿在地上爬行。好在这是在私底下，要不然嘉懿一早给她掐了。



    吃过饭，嘉懿坐在房中翻阅着书册，许久之后秋雨上楼来敲门，说是青龙他们砍了许多竹子回来。楼下客栈掌柜一家子，都不知道嘉懿要这么多竹子做什么，但看在嘉懿他们之前给了他们水源的份上，还免了嘉懿他们的一半房钱，“龙夫人，这么多竹子，您这是？”



    “焦掌柜，不知咱们这邺州城有多少水井？”百姓吃水都是依靠水井打水来吃的，不管是饮食还是浆洗衣裳，水井都是城镇百姓吃水的生活方式。不像乡下还可以自己去山沟里担水，焦掌柜听嘉懿问起这个，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妻子，让去拿了一份泛黄的图册来。



    焦掌柜说：“这个啊，是当年上任知府规划邺州城所有水井的地图，当年小的也是衙门里当班的书寮，这地图就存了一份。不知道龙夫人拿这么多竹子是要做什么，现在这些水井早就干了，滴水也无。”



    “城内无水，城外十里却是草木茂盛，说明这旱灾只是针对你们这些城中百姓和牲畜农作的。”嘉懿展开地图来，挑选了一个合适的水井，随后让青龙白虎他们带着这些竹子和她一起，来到了位于邺州城西边的一个叫福安街的地方。这儿的水井旁边还有一个偌大的石碑。



    跟着一块儿来的焦掌柜，指着那石碑上刻着的图纹说，“那是龙，都说龙王司雨掌管天下水泽，所以当年修水井的时候每一口水井周围都被安排上了这样一座石碑。龙夫人，你是要借竹子取水？”



    “是呀。”嘉懿上前先去看了眼已经干透了的井底，然后转头让时风和玄武先下到井里去，接着又让青龙白虎和朱雀三个把竹子上的枝丫都剔除掉，最后将竹子内部打通，送到井底。这几捆竹子全部链接起来还是差了一些，焦掌柜连忙跑回家去，拿了家里用来晾晒衣服的竹竿过来，“害，权当是为了大伙将来的生计。”



    竹管接通，嘉懿便现场做法，引水到此。



    当看到井底有水咕噜咕噜了，焦掌柜顿时就腿酸了往地上一坐。



    “天呐，神了神了，有水了有水了！”



    “焦掌柜，你快起来。”秋雨过去把焦掌柜给扶了起来，焦掌柜却跪下来给嘉懿磕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龙夫人原来是救咱邺州的百姓来了。不不不，是大仙，是菩萨再世……”



    “你起来吧，我不是仙也不是菩萨。我这水，多少也只能够百姓吃上三天的，三天之后若是天不降雨，这水也支撑不了多久。”



    嘉懿说完便先回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