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晨光熹微，朝霞随着红日逐渐升上高空，天边白云也被染上一层五色霞光。韩玉在侍女的伺候下换上嘉懿送来的一身锦衣华服，出门时正要有一对比翼鸟从合欢树上结伴振翅高高飞过，向下望去，山下的水池里一对对交颈卧与水边的天鹅，宛若鸳鸯鸟似如胶似漆。



    “太子殿下请随奴婢来，宗主在撷芳殿安排了早膳款待太子殿下和殿下的两名侍卫。”从假山之上踩着沧浪石台阶下来，黑曜与十四都已经在山下恭候多时了，韩玉昨晚睡得极好，一夜无梦精神看上去比前几日快马加鞭赶路时，为了早一些到瀛州夜不能寐好了很多倍。



    黑曜与十四跟在韩玉身后，在侍女的带领下三人来到位于神女殿右侧下首的撷芳殿。撷芳殿门口有两个被罚倒立背书的女弟子，侍女瞧见其中之一时微微一怔，福身一礼：“奴婢见过二小姐。”



    “去去去别打扰本小姐练功，赶紧带着太子他们进去吃饭吧。”芃芃一早因为嘉懿临时抽查自己的课业，没来得及做好准备，所以这会儿被责罚了。边上这个女弟子，是归墟宗的外门弟子，因为和芃芃两人都没能答出嘉懿提出的问题，一块儿跟着被罚在这里倒立背书。



    归墟宗的规矩也不是十分严苛，只是芃芃从来自由散漫惯了，如今跟着嘉懿一人一妖以姐妹相称久了，她才渐渐地有了些人性。她的终极目标是为了成为一个真正的人，所以嘉懿就让她和这些凡胎**的外门弟子住在一起，一来是希望芃芃可以跟着他们一块儿学习人类的生活习性，说话方式社交习惯，没成想她还把别人给带坏了。



    撷芳殿内有一上房，两处厢房并后边连着的两排学舍。这里是归墟宗弟子们平素念书识字的学堂，因为有时候妖类与人族总会起争执，故此撷芳殿内的学堂分成了两班，性格暴虐跳脱的分到一个班，文静内敛的又是另一个班。昨日韩玉见过的两只小妖，就是一个班的。



    黑曜和十四自是不会和韩玉再同席，昨日情况特殊才有此特例，今儿个早膳设有三桌，黑曜十四与青龙白虎他们一桌。嘉懿与韩玉一桌，刘义和三师兄弟自又是一桌。也是在这期间，刘义和他们才晓得原来嘉懿竟然是韩玉的正妻，唯独韩越似乎早已清楚似的表现淡定。



    “你就这样把寡人和你的关系公之于众，就不怕这样一来会给你带来困扰么？”韩玉与嘉懿牵着手走在回廊下，刚刚用了早膳，两人这会儿是在散步消食。其实韩玉死后都不知道自己的爹娘，为了自己给自己寻一门亲事，竟然花钱买了一个新娘子给他。复生之后王府的人听说他的新娘子不在棺椁里，也曾派了人四下寻找，久未有消息。



    谁也没想到当初被合葬到古墓里陪伴他的新娘子，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名震四方的归墟宗掌门人。他被立为皇太子之后，曾有人规劝让他早日重新选定一位太子妃入主东宫，所幸他都推脱了，这一次来瀛州替皇帝请归墟宗宗主回京治病，本也是为了逃避生父生母的逼婚。



    这也许就是天意吧，冥冥之中又让他得见自己的那位发妻。



    嘉懿只浅笑：“于我又怎会有太大的影响呢，反倒是你自己，一国储君有我这样一个出身贫寒，却又怀有如此奇异法术在身的妻子。若是有朝一日你生父生母知晓我的来历，只怕是更会反对我与你了。”



    “不会的，如果他们知道当初他们给我挑的世子妃，就是神女转世只怕会高兴地嘴都合不拢。”韩玉死前身体孱弱一直靠着药物来维系生命，直到如今都还是个没开过荤的，眼下与嘉懿也算是久别重逢，虽然这也是他和她的正式的第一次见面。他喜欢自己，嘉懿如是想。



    韩玉拉着嘉懿的手忽然用力往后一拽，嘉懿整个人撞入他怀中，有着背后梁柱的遮挡，二人在廊檐下品尝着甜美的亲吻。“喵～”一声猫叫将二人之间的暧昧气氛一扫而空，嘉懿憋着笑俯下身把自己的宠物白色狮子猫抱了起来，狮子猫身上香喷喷的，显然是刚被人抱去洗过澡了，身上的毛还有些湿润，她的手拂过，猫毛瞬间就干了。



    这只狮子猫是上个月香罗国那边来瀛州的商人送的，那人听说瀛州有个神女，所以来归墟宗想见见嘉懿。可惜嘉懿并没有见他，倒是看在对方也算是诚心诚意的份上，出手救了他儿子一命，为了感谢嘉懿救了他儿子，送了不少人参和金银珠宝，嘉懿最喜欢的还是这只猫。



    狮子猫到归墟宗也有个把月了，嘉懿喜欢是喜欢但就是没有给它起名，所以归墟宗上下不管是谁，看见这只猫都是随口呼喊“招财”“有福”“阿旺”的。狮子猫喜欢在外面自己玩，知道嘉懿喜欢干净所以每天把自己玩脏了，会主动去找云霜或是春雪她们给自己洗澡。



    狮子猫喜欢珠子，韩玉的衣领上镶着两颗龙眼大的东珠，雪白的东珠格外的吸引它。嘉懿故意抱着它往韩玉面前凑，刚伸出爪子，就挨了嘉懿一巴掌：“你这小猫什么圆溜溜的你都喜欢，记住了这人是你的男主人，以后见了他不可以这么没规矩，记住了吗小东西？”



    “喵呜喵…”狮子猫也不知道听懂了没，两只前爪往韩玉身上扒拉，嘉懿玩味的眼神扫过韩玉的脸，落在廊檐下方那一排正在晨跑的归墟宗弟子身上。归墟宗初初建立挑选弟子十分严格，因此已经一年了也才不过三十几个弟子，且除了嘉懿自己的亲传弟子，都是外门。



    韩玉不喜欢猫也不喜欢狗，狮子猫一到他身上去，就往后一退手脚并用把狮子猫从自己身上扒下来。过程中狡猾的猫还一口咬断了衣领上的金线，扣住东珠的金线一断，一大把大大小小的珠子就滑落下来，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条断线，“夫君。原来，你不喜欢猫啊？”



    “也不知什么缘故，自我死而复生之后就十分抵触这些小东西，从前我也养过一只黑猫，听王婶说在你与我合葬后，它就失踪了。”韩玉从前因为身体不好经常是卧病在床，就算是艳阳天也甚少出门，因此为了给他解闷，永王妃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只黑色的波斯猫。



    为什么要给韩玉一只猫呢？因为从前韩玉性格孤僻，就算是亲生的弟妹都不肯接见，更别提让他交朋友了。唯一算得上亲近的人，除了身边的亲卫之外也就只有那一只黑猫，打从韩玉从古墓里走出来吓倒好一片，那只黑猫就没了踪影，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成了野猫。



    又或者，已经在外面流浪饿死了？



    嘉懿小声哦了一下没再继续追问，韩玉又问她何时可以起程，嘉懿说随时都可以跟他一起回京，不过在那之前她还要先把归墟宗的诸事都安排妥当了才成。与嘉懿分别后，韩玉又整整一个上午不曾见过，黑曜与十四都不相信青龙白虎四个是傀儡人，非得要他们亮出真身。



    结果被吓晕了过去，足足两个时辰才醒过来。韩玉就发现自己身边的两个金吾卫突然变得很胆小，尤其是看见嘉懿身边的青龙白虎的时候。中午用完膳，嘉懿身边的侍女已经把行李打包好送上了马车，嘉懿挽着韩玉的手臂从神女殿出来，卫青与韩越两人跟在身后。



    “师尊，此行真的不用弟子跟随吗？”卫青问。



    韩越：“师尊，京畿业障红尘深障，要不就不走了吧？”



    “你们俩不要以为我不在宗门就能偷懒松懈，我也就去个几日，最长也就个把月的功夫。待皇帝陛下的身体有所好转，我自会回来，卫青你虽是排在第二的，但比你大师兄更为持重，我不在的期间，宗门大小事宜就全权托付给你了。”说到这里，嘉懿又转头看了眼韩越。



    韩玉起手和韩越作揖道别，随后他拉着嘉懿的手在归墟宗一众弟子们惊诧又艳羡的眼神中，走出了归墟宗神女峰的山门。韩玉本以为要下山还是要走昨日那条陡峭的登山梯，但没想到一辆马车已经停在了山门之外，嘉懿说坐马车就能下山，韩玉：“那，我们的马？”



    “哦你不提我都给忘了，这也不是什么难事。”说罢，喊来了玄武和白虎，交代他们两人下山去找韩玉三人昨天拴在山下的三匹马，那三匹马除了韩玉的云上雪是难得一见的稀世宝马，另外两匹马都只是普通的大宛马。此次嘉懿出山，身边五个侍卫只留下了朱雀。



    秋雨春雪又随着嘉懿下山，云霜被留在归墟宗服侍芃芃。其实芃芃很想跟着嘉懿一块儿去京城转转，但是听说京城有个很厉害的抓妖道人为了不给嘉懿添麻烦，她还是选择了留在归墟宗内修炼。



    韩玉以为要回京怎么也要个小半个月，却没想到才过了半个时辰不到就已经看见了京畿道。嘉懿翻着手里的一卷杂书看得正新鲜，一缕冷风从窗外吹进来，刚好灌进了她脖子：“秋雨，到哪里了咱们？”



    “夫人，已经到京畿道官路上了，再有小半个时辰就到春明门。”



    嘉懿嗯了声，春雪从火炉上提起一壶热水来，泡了一壶茶，给嘉懿和韩玉两人各倒了一杯：“太子殿下，夫人请用茶。”嘉懿放下手里的杂书接过茶盏，浅啜了一口茶，说：“夫君可是觉得这一程路走得太快了？其实若换做了普通人，快马加鞭也要个三五天的。”



    “吾妻芊芊乃是神女转世，似这般遁地千里的法术应该只是你小小的手段而已。”韩玉莞尔，放下茶盏之后他也掀开了帘子看外面，路边的一排排青山绿树飞快地成为了虚影。他放下帘子转过身来，把嘉懿跟前的那本杂书拿过来翻了翻：“上面的文字是香罗国文字？”



    “是呀，前些日子有个香罗国商人送的，还有香料跟胭脂水粉，我呀最喜欢的就是那只狮子猫和这些杂书了。”嘉懿伸了个懒腰而后两手谱着韩玉的肩膀慢慢起身，又跌坐在他怀里：“夫君，过会儿进了京你准备如何向皇帝介绍我呀？我怕说实话，老人家会吓到。”



    “你是我的妻子这是无可置疑的事实，我会补上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给你，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太子妃。”韩玉握着嘉懿的手。



    嘉懿微微一笑，似乎很满意韩玉的这个回答，她仍旧用了一只手在韩玉胸膛画着圈圈：“京城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地方？你现在是东宫皇太子，肯定没多少时间抽出空来陪我，回头给我安排一个人。”



    “这些日子东宫折子有三位太子三师在处理，你若想转转长安城，我想父皇告个假陪你一天就是。”正说着，韩玉听见马车外有个熟悉的声音，不多时金吾卫十四过来敲开了车窗：“太子殿下，永王世子与安然郡主。”



    “太子殿下。”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你回来的好快呀，莹儿还以为你要过些日子才能回京呢，我和二哥刚从华法寺回来。”韩莹儿是个话痨，歪头看见韩玉怀里抱着个美人儿，好奇道：“太子哥哥，你这是去瀛州选美了吗？这位小姐姐长得如此漂亮，将来可是要给我做嫂嫂的？”



    “……这是寡人的那位**正妻，本就是你们的长嫂。”韩玉。



    韩莹儿惊讶一声，韩叶也愣了：“太子殿下，这位，当真是？”



    “二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去岁王妃娘娘花银子将我从家中买回来的时候，还是你代我夫君将我娶进门的呢。”嘉懿说着，就是正坐起身来露出了自己的正脸，如此马车外的韩叶才得以看清她的相貌。



    韩叶惊讶极了：“真的是你！？！”



    “嘻嘻有什么好惊讶的，若不是二公子，奴家又怎么会和太子结下这段稀奇的婚姻呢。”嘉懿语气绵软声色清润，下一刻又像是无辜的八爪鱼似的黏住韩玉，春雪放下了帘子，把外面那些好奇的目光格挡。



    韩玉低头看了眼诡笑的嘉懿，无奈摇头：“叶弟比我，更适合做王府的接班人，只可惜他比我晚出生了几年，一直被我压着。”



    “二公子确实是个好人，就是不经逗，你看他居然脸红了呵呵呵。”



    马车外，韩莹儿奇怪的转头看着自己的二哥，“二哥，你真的脸红了。”



    “闭嘴！”韩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