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处·四



    九月二十号周六上午九点整，高一四班全体师生集合在综合楼前的大操场，几乎每个人都带了一个背包，装着水、食物还有驱蚊虫的花露水。作为高一四班的班主任，嘉懿只穿一身适合爬山的登山运动服，一双运动鞋拿了一个数码单反，还有一把多功能的匕首。



    高一四班的各科老师几乎都在这里了，只有数学老师杨涛因为实在抽不开身，才没有赶来和学生一起去秋游。语文、英语、化学、物理、历史、地理、政治、体育还有音乐一共九个科任老师都来了，嘉懿作为生物科老师可以说是文理综六科都到齐了，只有学生还没齐。



    这一次秋游是和学校报备了的，随队出发的还有学校保卫科的一个保安，本来按理说要组织这样的班级活动，最好是整个年级一起。但高一四班的学生强烈要求，校领导也是综合考虑到秋游的地点距离学校也近，再一个就是嘉懿自己自掏腰包，承担了教师们的秋游的一切花销报账，如此一来校领导一不用出钱二不用出力，何乐而不为？



    至于学生们的安全问题，有保卫科的人随队看护，一旦出了事自有高一四班的班主任承担。嘉懿作为班主任自然也就承担起了带队老师的重任，当然了对于青槐山的地形他虽然不熟悉，但班上的体委家就住在青槐山上的，有了一个会说人话的地标到时候还怕找不到路？



    又过了五分钟，团支书上前来：“宋老师，王紫涵还是没有来，班长刚刚去打电话了家里人说王紫涵生病了，今天不能跟我们一起去秋游了。”嘉懿状似遗憾的哦了一声，然后和同学们说：“这样吧，我们大家秋游期间多拍一些照片，发给没能到场的王紫涵同学，希望王紫涵同学可以和我们一起，感受到这次远足秋游的快乐！怎么样？”



    “好主意！我这就把相册全删了，多留点的内存空间好存秋游照片！”



    “紫涵偏偏在这个时候生病真是太遗憾了，我们还约好一起去体委家撸兔子呢。”说话的是一个叫高艺林的女生，从她的穿着打扮来看，就知道她是个很喜欢兔子的人。体委高铮家不只有柿子林，还养了一些牛啊羊的，当然了最惹女生喜欢的还是他家的那些猫和兔子。



    听了高艺林的话，高铮只是哼哼鼻子：“听我妈说家里兔子又下崽了，你们要是有喜欢的可以跟我爸妈说，有能力的可以抱养一只回去当宠物养。”高铮家里的兔子绝大多数都是送上餐厅饭店的，自然他打小就见兔子对兔子这种生物早就不感冒了，养了两只兔子最后都成了自己的腹中餐，这话他是没敢现在说出来，怕被女生合起伙围殴。



    “好了各位同学，大家排好队形女生在前男生在后，女老师在中间男老师在最后。我和保卫科的游老师在前面带路，高铮你也来前头。”安排好队伍之后众人开始出发，因为是事前和学生家长打过招呼的，因此当初了校门看见有家长来送零食给学生的时候，也不意外。



    走出杨槐中学的校门往左拐进了一条小巷，真的是一条小巷。一条刚好足够一辆越野车单向进出的马路，两边分别是高高的校墙和林立的商铺家宅，走了十来分钟之后来到一条公路上，来往的车辆很少。



    众人过了马路之后来到一个小山坡，顺着山坡下去又到了公路上，顺着公路连续往下走了两圈后又走小路下山，最后来到一个平原。众人先在平原上休息一阵，拍了一张集体合影照纪念，最后又开始往不远处的青槐山走，前行了五六分钟就到了青槐山的脚下：“好高！”



    “是呀，体委你家是在山腰上还是在山顶啊，这么高！？”



    高铮：“还好吧，我初中每次放学回家都是跑着上山的，单靠走路的话也要不了多长时间。”高铮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可怕自己的同学吓得不轻，“体委，怪不得你长跑速度那么快，感情都是回家练出来的，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同学们纷纷仰慕高铮的那双长腿。



    嘉懿说：“我们的目标是山顶，听高铮同学说山顶有一个很大的草原，在哪里我们可以准备烧烤野炊，当然了同学们的食物是需要靠自己动手用劳动和钱获取的。一会儿等大家到了山腰上的高铮同学家，班长和副班长会给大家分发代金券，到时候大家用这些代金券购买食材。”



    “还能这样玩？”



    “班长，代金券是啥东西？”



    几个科任老师也是一脸懵逼：“宋老师，你还准备了这些？”



    “难得出来远足秋游一次，总得要让大家都玩得开开心心，这样才不算浪费了一个难得的休息日不是吗？各位老师的代金券一会儿来找我领取，到达山顶之后大家分工合作，自然我们也要配合护林员的工作，安全用火、不乱扔垃圾。”嘉懿说完，自己的手机又响了。



    打电话来的是嘉懿的老爹，某上市集团的董事长，整天忙着事业的老人家可算是想起来，自己已有个把月没看见儿子了。嘉懿一边接着老父亲的电话一边带着学生上山，找了个借口说是信号不好，把电话给挂了。而在电话那头，头回被儿子挂了电话的宋董一脸的郁闷。



    “宋老师，刚才给你打电话的人是你爸爸？”高铮好奇的问。



    嘉懿点了点头：“是啊。”他是宋南川的小儿子，前头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他也是家里唯一一个从事教育工作的人。高铮有些奇怪嘉懿和宋南川打电话的状态，一点儿也不像是父子，倒像是朋友。



    身旁的游春明来了一句：“宋老师跟家里人关系一定很好吧？我也是，我岳父年轻的时候有个外号叫三胖，现在我也是这样喊他。”能叫岳父的外号，足够说明游春明和自家的岳父是很亲近的关系，要不然的话当老岳父的人怎么可能允许女婿这样称呼自己，那毕竟不尊重。



    嘉懿自然是点点头，拿着单反咔的一声又抓拍到了一只天上飞掠而过的天鹅：“游老师一定是生活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这青槐山上居然还有天鹅，高铮同学，你知道天鹅池在哪里么？”高铮很不稀罕这些天鹅，抬手给嘉懿指了一处接近山顶的小山峰：“在那里。”



    “同学们，大家知道天鹅的生存环境是什么样的嘛？”地理老师向学生提出了询问。虽然是专门出来远足秋游的，可是像这样亲近大自然的时候，不正是能够考验学生的反应与知识能力的好机会？



    地理老师一开口很多地理学得好的学生，争先恐后的发言，接着还有语文老师提问大家一些有关天鹅的古诗词和文言文名言名句。



    爬山的途中大家都精神振奋，各科老师似乎是展开了一场角逐，学生们被老师们的提问弄得一个个斗志昂扬。终于，到达了山腰处的一处农家宅院，这里就是高铮的家，因为早前打过招呼所以高铮的父母爷奶一早都没出门忙农活，在家等着大伙：“老师们好，同学们好。”



    “爷奶，爸妈这是我们班主任宋老师。”高铮向家里人介绍着嘉懿的身份，得知是儿子的班主任，高家父母爷奶都齐刷刷的把嘉懿一番打量，只觉得这么年轻的人一看就是个新手，居然还是班主任？



    尽管如此，高家长辈还是很热情好客的，准备了茶水和瓜子花生。



    副班长和班长把代金券分发下去，各科老师也在嘉懿这里领取了代金券，众人先在山腰处的各家村民家里，用代金券买了些调料和油以及大米，甚至还租借了两口锅。随后上山来到了青槐山的山顶，男生们搭建帐篷女生捡拾柴火开始搭建简陋的灶台，时间尚早有班委提议来玩狼人杀，嘉懿没有参与这个游戏，因为他去拍天鹅池去了。



    高铮带路和嘉懿两个人来了天鹅池，白天鹅黑天鹅成群结队的在池中嬉戏，这么多天鹅居然是在杨槐镇这样的小地方。天鹅池周围没有路可以靠近，这里像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大型水洼，水岸边上生长着许多的芦苇水竹，但是显然这里不是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地方。



    嘉懿转头看到一条小路，是被人踩踏过的，高铮说：“天鹅池很多人都知道这地方，几乎每个周末都有人上山来这里看天鹅，还有县城里的一些上来踏青，专门来拍天鹅的。”嘉懿哦了一声，又问：“高铮，青槐山背后是什么地方，我怎么看到有一条很深很深的山路？”



    “哦，从这座山翻过去就是往林园村去的路了，林园村在这几座大山的背后非常非常的远，而且因为是在大山的背后，所以我们这里的人管林园村叫山后村。那地方的人都穷得很，年轻人都出门打工只有一些老人和小孩在家里，大多数的人都搬到了镇上，交通不便。”



    山后村只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山路，没有轿车可以通过的公路，因为前面有一座青槐山已经彻底挡住了后面几座山的路。公路修不到那几座大山，自然里头的村民想要出门一趟很不容易，毕竟谁愿意花几个小时的脚程爬山又下山呢，这不是吃饱了没事做，撑得慌么？！



    陆嘉懿是在九零年代末去的林园村，那个时候不管是林园村还是青槐山，上山下山都是靠一双腿走小路。有时候遇到下雨天还时不时有山体滑坡，陆嘉懿一心想把林园村的学生教好，让他们学到知识将来有一天可以走出大山，可是最后恰恰是他的这些学生，杀死了他。



    去了天鹅池近处拍了一些照片，回到露营的地方，几个女老师在不远处絮絮叨叨，嘉懿凑过去看了眼，原来是在讨论那个断崖。一人说那断崖底下几十年来跳下去死了很多人，又一个说去年就有一个精神失常的二胎妈妈带着大宝二宝从这里跳下去，两个孩子脑袋都碎了。



    王紫涵是在大家在激情烧烤的时候，给同宿舍的女生高艺林打来电话的，她说自己家里出了点事，估计要面临辍学了。高艺林非常意外，赶忙在挂了电话之后跑来找嘉懿，“宋老师，紫涵说她家出了事她估计会辍学，这可怎么办呀，我们才刚上高一，她就要去打工。”



    “这王紫涵家里到底什么情况啊，我听说她爸妈感情很好啊，怎么这两天还闹离婚了呢？”物理老师一开口，就有化学和体育老师附和说什么好像是王紫涵的妈给她爸戴了绿帽子，连王紫涵都不是她爸爸的亲生女儿。这事其实本来是个秘密，谁让化学老师的妹妹在医院上班呢，这小镇的医院又不大人也不多，扯东扯西的都是亲戚。



    那天王国云知晓了王紫涵的身世，与王婷婷大吵了一架之后，提出了离婚并拒绝再抚养王紫涵姐妹。王婷婷也很意外怎么王国云会知道两个孩子的身份，她虽然很想辩解，但面对血型问题，她最后还是承认了自己确实是对不起王国云，王紫涵也对自己的母亲十分失望。



    嘉懿先装模作样的和王国云王婷婷夫妻打去了安抚电话，说大人的事不应该影响到正在上学的女儿，王紫涵毕竟才十六岁刚上高一。王国云这时候哪里还能听得进去？电话里免不得又是一顿吵吵闹闹，学生们虽然有大部分同情王紫涵的，但也有人对此十分恶心：“真没想到王紫涵的妈妈居然出轨，而且还不止一次，真是太可怕了。”



    “是呀，听我阿姨说王紫涵妈妈二胎怀的龙凤胎，男的死掉了，女的生了下来。只有那个男胎是王紫涵爸爸亲生的骨肉，真是太可怜了，这要是我杀人的心都有了。”一男生说完这样的话之后，大部分男生都跟着附和，其中一个说：“我爸妈是二婚重组，感情很好。”



    “雷成你可闭嘴吧，谁不知道你和陆小蛮是一家的！”陆小蛮也是高一四班的学生，他们姐弟俩生活在一个二婚重组家庭，父母恩爱，刚相处的时候虽然也喜欢打架争吵，日子久了陆小蛮和雷成也变得越来越亲近。被同学提到了自己的名字，陆小蛮还专门过来了一趟。



    王紫涵的电话并未影响同学们吃烧烤的心情，总而言之王紫涵的家事又不会影响到他们自己，不管是做老师的还是做同学的，该说的话说够了，也就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免得说多了，人家反倒把一切过错归咎到你什么来，不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