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过了不久即是春天,土壤开始复苏,万物开始蛰醒,春风涤荡着绿柳,碧水催开绿波。
不等枣花发芽,张祖昌便泡上了花种,并督促着张祖华轧棉花泡花种。今年的春天并不比往日来得早,张祖昌为何这么着急呢?原来农业上引进了塑料膜蔬菜大棚,有有心者将塑料膜的技术扩展到了种棉花,据说采用塑料薄膜覆盖播后的棉田保温保水,可以明显提高发芽速度和出芽率,因此让保守节俭的张祖昌也动了心,吸引他决定试验一下。
不几天后,大片的棉田里农人如织,人吆驴吼皮鞭声响成一片,人们除草、撒肥、耕地、播种,经过如火如荼的一番战斗,棉田里再度冷却下来时,成了一片片平坦、齐整被塑料膜覆盖并闪着光亮的希望之田。
接着,人们把剩余的塑料薄膜扩展到了家里的园子里,将薄膜用于辣椒、茄子的育种,并用于司瓜、黄瓜的出芽速度和出芽率。
张占朋的母亲便在自家对面断壁残垣的院子里辟了一小片菜园子,种了司瓜黄瓜等菜品,由于用的塑料薄膜覆盖,司瓜出得齐整、鲜嫩、兴旺。张占朋的母亲看在眼中,喜在心里,每天都要跑到园子里看一看,看着茁壮的幼苗,想象着结果后脆甜的黄瓜和娇嫩诱人的司瓜。
这些娇嫩的黄瓜司瓜苗简直成了张占朋母亲的心尖尖。
为了防止流猫野狗进去捣乱,也防止“吃屎不知香臭”的无知孩子们进去糟蹋,因此尽管那片园子三面环墙,唯一的出入口还垒了半人高的土坯,张占朋的母亲还不放心,又在土坯上结了半米高的高粱杆栅栏门,平常关着,关好后再用一把小锁头锁牢。
“看你把这个小菜园捯饬的,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简直是座牢房!”有人对张占朋母亲开玩笑说。张占朋母亲笑笑不以为然。
尽管张占朋母亲每天“查房”,小菜园又严密无匹,可事情还是发生了。
说起来要怪这个燥燥的春天,春风不仅开了池塘荡了碧波,响起几声春雷震醒了大地,而且随着阳光的抚摸和春风的骀荡,使孩子们也蠢蠢欲动起来。孩子们脱了厚重的棉裤棉袄和棉鞋,换上轻便的线衣线裤,踩着轻便的单鞋感到浑身放松,有使不完的激情,于是纷纷跑出封闭的屋外,在大街上、小巷间狂颠猛跑。
几天之后,平坦枯燥的大街小巷已不能满足孩子们的猎奇,喜欢探幽寻秘的天性促使他们爬墙上树寻求刺激,借以发泄使不完的精力。很快,孩子们发现了张占朋母亲的小菜园。
孩子们之间有张小辉、张多福等人,都是十一二岁左右的男孩子,自然不再包括张小强、张天津、窦峰他们这群大孩子。在张小强眼中,张小辉等人均是“吃屎”的小孩子,而觉得自己长大了,高高在上,自然不屑于跟他们为伍只知道爬墙上树。
他们觉得时不时喝个酒、偷个a吃才是他们要做的事,这些事,可比那些爬墙上树高级多了。
这日阳光明媚,张小强在家闲得无聊就去找张大强玩,张大强玩锤子正被他爹骂了一顿出不了气,于是两人凑到一块儿出门去透透气,觉得在家简直是遭罪。
两人出来后不知向哪去,张天津也不在家,也不愿意找被他们鄙视的整天只知道敲鸡打狗的张海玩,更不愿意闯到张北京家里遭受张祖尧的数落,于是信步在街上行走,不知不觉遛到了张占朋家的胡同口。沿着胡同口向里望去,正看到张小辉、张多福等人在张占朋家的菜园子里进进出出。
张小强不知那是片菜园,只以为是一片无主的残垣断壁而已。看到张小辉等人出来进去之后很不顺眼,就忘了自己小时候的调皮,觉得自己有义务逮住他们教育一番。于是两人大步走过去,张小辉等人见有人来缩入了小菜园。
张小强和张大强气不大一处来,于是快步向前冲到菜园门前,拨拉开已被捣毁的栅栏门,双手撑坯跃了进去,看到一群小孩子在菜园里上下蹿跃,将菜园踩得一片狼籍。张小强自己种过菜,知道种菜的辛苦和菜苗的珍贵,因此见到被拔出的菜苗心疼不已,心想必须好好教育一下这些混帐孩子们。
“你们都给我住手,别再捣乱了,这帮兔崽子,知不知道菜苗的珍贵性!现在都给我滚出去!”张小强立在菜畦上,伸出食指一一指着孩子们大声道。
张小辉等人先是睁大眼睛惊讶,之后一窝蜂行动起来,纷纷跃过断墙和土坯,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到空旷的小菜园,张小强和张大强松了一口气。“这些熊孩子们!”张小强望着杂乱的小菜园子叹道,同时为及时挽救了小菜园而感到开心。当然,他们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小菜园,倘若知道了他们干脆不会进来,更不会教育那些无知的孩子们。
两人感到轻松,完成了任务之后想要跨出小菜园,可就在张小强纵身一跃跨到土坯门上时,蓦然抬头发现了从对门匆匆走出来的张占朋的母亲。他们并不以为然,跃过土坯门之后转过胡同角走向大街,接着听到了身后胡同里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啊!这是谁干的!谁拔光了我的司瓜黄瓜苗?”显然,那是张占朋母亲的惨叫声。张小强两人仍不以为然,兀自为挽救了她家的菜园而沾沾自喜。
“哦,原来是她家的,早知不替她挽救了。”张大强叹道。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管救的是谁的,总是好的。”张小强大度地说。接下来他们却听到了指向他们的质问和咒骂声。
“张小强张大强,你们为什么要拔了我的司瓜黄瓜苗……你们知道种棵‘棵本’多不容易么!你们两个天杀的狗崽子!”张占朋的母亲骂道。张小强两人听到不禁一愣。
“我们没拔你的菜苗,”张小强半委屈半生气道,“我种过菜园,知道菜苗的珍贵,我怎么会拔你家的菜苗!”
“那是谁拔的?”
“刚才我见过张小辉、张多福等人在那里,是我们把他们赶出去的!”
“你放屁!这里哪有他们的人影……我就只看到你们两个从我家菜园里出来!”
“……真不是我们!”
两人说完后,不愿意再听她的叨叨,大踏步回到张小强家。坐在炕沿上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劲,说什么也得再给张占朋的母亲却解释一番,否则误会还要加深。因为他们知道张占朋的母亲向来不讲道理,尤其是极度纵容张占朋的哥哥张占厂跟人打架,前几天还刚刚跟本是自家的张洪洋娘打了一架。想到这点,张小强两人不寒而栗。
两人谁也没告诉,出了院门走上大街,战战兢兢向张占朋家走去,谁知走到一半路程,张占厂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他家的胡同口,两人吃了一惊,呆望着虎背熊腰、气势汹汹的张占厂说不出话来。
张占厂见到两人之后横眉立目,豹眼圆睁,脸上蹦起青筋大叫道:“谁让你们拔光了我家的菜苗?”
“我们没拔……”两人向后退着,双双摆手道。
“还撒谎!我让你们这些混帐东西糟蹋东西!”说着,张占厂扑上来,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一人抓过一人狠狠甩在地上,然后向每人踹了一脚,继续骂道,“以后不允许再干这种事,再发生这种事就踹断你们的腿,剥了你们的皮!”
骂完后,他转身走了,留两个人躺在地上半天没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