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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赔偿五百块砖吧
    当决定之后,张小强那晚心潮澎湃、一夜未眠,第二天向早起的吴清韦宣布了这个在他看来既伟大又令人震撼的决定。



    “好,”吴清韦道,“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有什么我需要帮忙的,你吱一声就行。”话不多,但是实心的,所以当她说完后,张小强的心头感到温暖,一股热血在身体里滚烫流动,一夜未眠的疲惫一扫而光,他不禁抱了抱她,又亲了亲她,刹那间呼吸竟急促起来。



    “需要我此刻宽衣解带么?”吴清韦笑道,因为此刻心贴着心,她感到了他剧烈的心跳。



    “不了,”张小强一怔,然后笑道,“还要上班呢……你这个班儿,我到晚上再加。”吴清韦笑,欲要离开他的怀抱去收拾床铺,然而张小强又抱紧了她。



    “古语说,‘家有良母,其子不逆;家有贤妻,其夫不奸’,你就是个好母亲,也是个好妻子,有你在,我时时刻刻觉得自己像是个真男人!”张小强望着她的眼睛,动情地说。听到这些话,吴清韦蓦然软了下来,倚靠在张小强怀里,仿佛一只柔顺的猫咪,“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好。”她喃喃道。



    “我也要抱抱。”他们的身后突然传来悦耳稚嫩的童声,他们回头望去,发现女儿张尊元已然醒来,向他们伸着柔嫩的小手要抱抱。吴清韦忙笑着转过身去,抱起了张尊元,温柔地亲吻她。



    此时此刻,张小强心潮起伏,再次想到之前的蒙古包,想象着自己和吴清韦带着孩子去向一片辽阔安静的所在,过着自由自在的幸福生活,他忽然感到自己浑身充满力量,“房子一定要盖!”他想到,“接下来就要开始准备了。”



    正因为之前有过盖房、结婚的策划、实施经验,张小强对本次盖房并不担心,而本次盖房唯一的问题,便是缺钱。半个月后,张小强将他和吴清韦刚刚发下的工资聚敛起来,然后通过他和吴清韦分别从公司里借了一部分钱,再找到表哥借了一部分钱,在张占朋的帮助下,开始找人盖房子。



    张占朋建议他不要单纯翻修那座老旧的土房子,而是除了旧房翻新之外,还要在偌大的院子里另起一座新房,这座新房当然不只是为居住而建造,而是为以后拆迁而建筑,所以必须宽阔而且长远,为图建筑上的轻快,宜用大砖砌造,用楼板封顶。



    张小强采纳了他的建议。



    要知道,因为周边工业园的发展,面临拆迁的诱惑,人们疯狂地建房占地,使整个张家村的建房管理混乱不堪。所以为了刹住这股不正之风,村领导决定不再允许建新房。所以,本次盖房实质上是顶着风盖,必须要快速进行,要在村里领导未发现之前盖好。



    在这种背景下,张小强的建房计划开始实施了。



    第一天,张小强找了一辆小型挖掘机,将院子里的杂树和近乎倒塌的偏房、围墙统统夷平,铺垫整齐。在小型挖掘机工作时,居住在他旧房子东南侧的张寿堂和他老婆,还有一直呆在家里的小儿子张金明出来张望着。张寿堂时不时过来跟张小强聊几句,不时地指指点点,谈论着自己的各项见解。张小强随意地应和着他,时不时看到他的眼睛里似乎有种不甘和不悦。



    张小强明白,张寿堂这人狂妄、好斗、善妒,是见不得别人好的。他以为唯有自己才可以强人一等,倘若别人超过他,那是不合理的。更甚者,自从他的小儿子张金明十几岁时玩枪被打碎了一只眼睛后,便一直在家,从未出去干过活,如今已然二十八岁,既没结婚也没有女朋友,从而成了张寿堂的心病。



    所以,张寿堂很焦灼、很不甘、很愤怒,并因此更加嚣张,更加张狂,认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认为自己有足够可以豁出去的理由。他看到昔日曾被自己欺负得屁都不敢放、似乎在张祖华这个脓包地带领下根本不可能有好发展的张小强却先是考上了大学,然后找到了工作,之后又盖新房、结婚、生孩子,张寿堂就更觉得不合理,于是更焦灼、更不甘、更愤怒。



    然而,今天令他更加焦灼的发现,张小强又要盖新房了。所以,一大早上,当他看到一台挖掘机在自己的房屋一侧隆隆作响,心上便觉得烦躁,只好出来看看。看到是张小强,他先是吃了一惊,当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后,他于是感到愤怒,感到憋屈,感到了强烈的不公。



    凭什么张祖华那个熊包的儿子就能上大学、找工作、盖新房、娶媳妇,而我的儿子就不行呢!而且还他妈损失了一只眼睛!张寿堂因此心底升起了浓烈的、仇恨的火焰,这火焰让他很是难受。



    但面对在外面工作、似乎未来还有更好发展的张小强,他憋着劲拢了拢自己心头的火焰。毕竟以前是邻居,面子上总得过得去,于是上前跟张小强答言,并对着屋场和挖掘机指指点点,充分显示着自己各方面的经验和能力,时不时挖苦着什么。



    “哎,就当啥都没听见,或者,就当是听见有人在放狗屁就成了。”因为有张寿堂在身边,令张小强感到忐忑和不安,总觉得离一只围绕着他嗡嗡转圈的苍蝇很近,于是在心底里暗骂着那只苍蝇以示自我安慰。



    当然,他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厌恶的表情,反而微微笑着点头,仿佛面前正站着位良师益友。但他知道,面前的这位“良师益友”就像颗炮仗,说不定随时都会炸开,炸得人手足无措、炸得人莫名其妙。



    时近晌午,连续工作了三个钟头后,整座残破不堪、杂草丛生、花树凌乱的院子被整成了一片平地,远望去,仿佛一片没有飞机的飞机场。这令张小强很满意,他内心在不断感叹着现代化机械力量的同时,将工钱付给了那位挖掘机机主,另外,还附带送了他一盒烟卷。挖掘机机主千恩万谢。



    按照计划,明天要安排建筑工人上场,首先在院子中间开挖基槽,铺石灰、打夯、挂线,然后开始用小砖砌地基,用大砖块砌墙盖新房。那么今天,就需要拉来一车红砖。张小强给拉砖人打电话,对方跟他约好,下午一点半,他就能到达张家村屋场。



    下午一点时,张小强便到达旧屋场,看时间还早,便打开旧屋的木门,进去收拾旧屋子,以便下一步进行翻修。不知不觉,迁到新房子已经六年,因此旧屋子里很乱,无比破败,蜘蛛网遍处都是,灰尘满屋,地面上到处都是老鼠的盗洞。



    看到这样的屋子,让人生出无处下手收拾的感觉。张小强对这种时过境迁深深感慨了一番后,开始下手整理。整理的过程缓慢而有挑战性,让张小强沉浸在其中忘了时间。



    忽然,张小强听到外面传来叫声,听那语气里有**裸的威胁和理直气壮的责难,张小强的心蓦然一凉,暗道不该来的果然来了。那个施加威胁和责难的人,正是张寿堂。他那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到现在仍然在张小强的睡梦里出现,使他惊醒。所以他知道,疯狗又开始乱咬人了。



    而另一种语气显得低三下四,一半是告饶,一半是致歉。但告饶和赔礼道歉显然没用,他的柔风细雨早被张寿堂的雷霆暴雨淹没了。不用问,那人肯定是可怜的拉砖人。



    张小强皱皱眉,停下手中的活计仰头闭眼仔细听着,终于听明白了:是张寿堂认为,拉砖的满载重车经过我家门前是不可以的,这样会毁了我辛辛苦苦埋在自家门前下的下水道水泥管子。好,你没经过我的同意你就过来了,是谁那么大胆让你过来的,既然你过来了,开着这么重的车,那埋在地下面的管子一定被压塌了,即使不被压塌也会被压裂了……这么着吧,你留下五百块儿砖作为压坏我辛辛苦苦埋下的下水道水泥管子的赔偿吧……那可是水泥管子,不是烂塑料管子。



    一块砖两毛多钱,五百块砖就是一百多块钱,要是赔偿了那今天就白干了,白白挥洒了血和汗。因此拉砖人苦苦哀求着,不敢理直气壮地分辩,更不敢出手还击。毕竟在人家地头上,强龙难压地头蛇嘛!



    可拉砖人越是软弱,张寿堂越是嚣张,直接指着拉砖人的鼻子吼道:“你狗日的赶快给我卸五百块砖!趁我没改变主意以前!要是再不听话,我不仅留下所有的红砖,我还要留下你的汽车!你也别走了,到我家跟我好好地喝一壶吧!”



    “好好的喝一壶”并不是好话,那意思是我要好好地搞你一顿,够你受得!



    听罢此言,张小强义愤填膺,他在想:这他妈还有没有天理了!好好的一个世界,怎么被某些狗日的搞成了清朝末年的时节。想到这里,张小强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走出去。他也必须走出去。因为他知道张寿堂实际上劫的不是拉砖人的砖,而是在破坏他的计划。另外,为自己拉砖,砖路也是自己给拉砖人指定的,自己要是不出头,自己还能算是个人么!



    于是张小强扔下手中的破旧材料,昂头挺胸走了出来,直接走到瑟瑟发抖、不知如何是好的拉砖人和嚣张跋扈的张寿堂面前。



    “发生了什么事?”张小强低沉问。他的脸色铁青,强力抑制住自己瑟瑟发拌的一颗心。



    拉砖人转过头来,蓦然看到了张小强,见到他,仿佛见到“救星”来了一般,拉砖人慌忙跑过来,拉住了张小强的手急切说道:“呃……你的砖我给拉来了……没想到……那个人说我压坏了他的管子,非要让我赔他五百块砖……我辛辛苦苦、累死累活一天才能挣几块砖钱,我要是赔了他,恐怕我这几天都得喝西北风了……现在,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张小强相信,拉砖人说得没错,他肯定会有想死的心,对此张小强有深切的体会,当你面对一个极度不讲理、而且也跟他根本讲不过理的人,还非得要跟他讲理才能解决必须要解决的问题,对谁来说都想还不如干脆死去。



    更何况,现在张小强自身也有想死的一颗心。不仅是因为愤怒,而且也因为世事人情的极端荒谬。



    要知道,倘若掉换个位置,张寿堂是盖房者,他是张寿堂,那么他会欢迎拉砖人走自己的门前,并竭力支持盖房者,让他在面临着村子里不让盖房的压力前,尽量帮助他排除掉其他让他费心的事情,从而让他安心地建房。



    所以他万万想不到:都是一个肩膀挑一个头的人,之间的区别咋就那么大呢!



    真是令人百思不其解的荒谬!



    所以看到惊慌失措的拉砖人,张小强的心底涌起强烈的同情,并升起了决然扛起一切的豪迈,于是他稳稳地站定,然后拍打着拉砖人的双手安慰道:“砖是我让你拉的,路是我让你走的,所以这里没你事儿,你卸你的砖就行,有什么事情我来搞定……你去卸砖吧,就卸在那儿!”说着,张小强指了指张寿堂山墙正中间的墙根处。



    拉砖人听后信心大增,松了张小强的手,很快将之前佝偻的身体挺直,不再理会张寿堂到底会怎么做,径直走到自己的砖车旁,然后打开后厢盖,跳上汽车,开始卸砖。张寿堂冷冷地望着拉砖人,沉声道:“你敢!”



    “叔,你到底怎么回事?”张小强看着再次不敢动的拉砖人,沉声低吼道。



    “这个拉砖的竟然不经过我的同意,擅自走我的门前,把我埋设的下水管道都给压烂了!”张寿堂叫道。还好,他并没直接剑指张小强,看来,应该对他有几分忌惮。毕竟张小强是在外工作的人,他的背景是摸不清楚的,就像他张寿堂一样,只不过在外收个酒瓶子,却可借着村里人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些什么的方便,满口吹嘘自己认识整个市里所有的黑社会。



    张寿堂当然不知道张小强在外面干些什么,所以他摸不清张小强到底认不认识黑社会。反正,一切小心为妙才是。



    “不可能吧,叔,”张小强走上前,沿着张寿堂门前阴沟伸向的那片平地查看着,并没看到有任何下陷的地方,“看来你干的活儿很扎实……你看,这地方连个小凹陷都没有,底下的水泥管子怎么会破裂呢!”



    张小强望着张寿堂,看到他刚要进行反驳,随即补充道:“当然,如果真要压塌了你的水泥管子,那么我答应你,到时候我会亲自刨开地面,然后去买最好的水泥管子,然后帮你替换它……叔,你看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