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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翌日, 散了请安后,周韫没有急着回宫,她在后花园里的凉亭坐下,卧在栏杆侧, 垂眸看着池塘里争食的鱼儿。



    昨日和爷闹了一番, 虽说最后爷未甩袖离开, 但周韫心情还是不太好。



    一夜思绪纷扰,她也有些怀疑, 自己是否太过不重视爷了?



    那总是她的夫, 会陪着她日后余生数十年。



    如今日凉,前些日子落的雪早就被下人清扫得一干二净,周韫披着胭脂色的大氅, 发髻步摇中带着些赤红, 肤如凝脂的脸颊透着些许嫣红,她稍侧眸, 手中漫不经心地捻着鱼食,有一搭没一搭地朝池塘中撒去。



    不稍须臾,婢女奉了茶水和糕点上来, 摆满了石桌。



    周韫只觑了一眼,捧着杯盏抿了一口,时秋看得好笑,摇了摇头:“主子今日怎么了?”



    昨日听闻孟良娣有孕时,心情都没有不好,今日倒是心情差了下来。



    叫她有些摸不清头脑。



    周韫闻言,懒洋洋地伏了回去, 蹙着细眉, 埋怨道:“皆怪爷……”



    时秋没接话, 昨日她在房中,主子刺王爷的话,可要比王爷过分些。



    倏地,身后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半晌,似在不远处顿了顿。



    周韫有些好奇地转过头去,待看清来人后,倏然生了满眸的惊讶:



    “沈大人?您怎会在此?”



    沈青秋一身青色长袍,寡淡温和,他轻咳了声,弯身行了一礼:



    “侧妃娘娘。”



    说罢,他直起身,脸上如往常般透着抹淡淡的笑,如沐春风,日凉,他没忍住轻咳了一声,才说:



    “微臣有事要和王爷商议。”



    他态度甚是温和,模样清隽,若是说出去,旁人恐是不会相信他管着大理寺,是全长安城最叫人心生怵意的地方。



    周韫侧眸瞥了他一眼,心中有些喟叹。



    当初沈青秋入京城,不知叫多少京中女子倾心,便是她,曾也多次和顾姐姐谈起过他。



    物是人非,转眼多年已过,她成了王府侧妃,他也早就成了三品大臣,人人敬畏。



    周韫托着下颚,轻叹了声:



    “除去那日爷大婚,本妃也好久未见到沈大人了。”



    以往在闺阁时,她常出府玩闹,总有几次会遇见沈青秋,他还帮她摆平过不少麻烦,甚至当时有人猜测,待她及笄时,沈青秋会上门提亲。



    可猜测终究只是猜测。



    沈青秋从未踏进过周府。



    他是太子党,和周府自会拉开距离,是以,周韫曾也疑惑,沈青秋怎会帮她?



    她话音甫落,沈青秋眸色不着痕迹地稍凝,捏着扳指的手轻动了动。



    隔了好半晌,他垂下头,堪绝的五官顿侧,低声说:



    “侧妃娘娘前程似锦,微臣见与不见娘娘,但总是盼着娘娘安好的。”



    娘娘也一定会安好的。



    周韫稍怔,有些不解茫然地看向他。



    沈青秋顶着她的视线,他忍着喉间的那声闷咳,眸中闪过晦涩难辨的情绪,须臾,他服身告退:



    “时间不早了,微臣先去寻王爷。”



    周韫忙回神点了点头:



    “那大人请便。”



    沈青秋退了几步,方才转过身,他脊背挺直,一步一步远离凉亭。



    他袖中的手紧握,待转身拐过假山时,他才抵唇,拼命咳了几声,须臾,他脸色泛着异常的潮红,靠在假山上,阖眸之际平白无故添了一抹颓废。



    凉亭中,待沈青秋身影不见,周韫才收回了视线。



    时秋也在一旁感概:



    “沈大人好似一如往年,丝毫未变。”



    周韫顺着她的话,细想了一番沈青秋当年的模样,禁不住摇了摇头。



    哪里会是没变?



    连她兄长谈及沈青秋时,都会脸色生变,显然在朝堂上,沈青秋的威慑力不只几许。



    更何况,他较之往年,不知沉稳多少,纵使脸上温和雅尔依旧,可如今谁又能猜透他的三分心思。



    忽地,时秋轻笑了声:



    “当年主子贪玩,贵妃亲赐的那只玉镯不慎落湖,那时主子对那玉镯甚喜,当场险些哭出来,还是沈大人入水几番,才替主子将玉镯寻回。”



    周韫被她打趣得一阵脸红,那时年幼,确实贪玩了些。



    时秋摇了摇头:“奴婢还记得当初沈大人一身水渍,举着玉镯递给主子时,就忍不住咳了几声,回去后更是病了一场,为此,府上还送了不少礼去沈府。”



    周韫推了推她,嗔瞪了她一眼:



    “快些别说了!”



    窘死个人,当初为了个镯子竟差些哭出来。



    当年也因此事,长安城就有人盛传沈青秋心悦于周府嫡女。



    不过,这谣言很快就平息下去,没给周韫带来一丝影响。



    而且……



    周韫轻抿唇,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下去,那件事不久,她曾进东宫玩闹,却撞见一件事。



    自那以后,她和太子傅巯也就渐渐疏远了去。



    她恐这辈子都无法忘记那番场景。



    她素来胆大妄为,但至今也难忘对太子的怵意。



    周韫敛了敛思绪,不再去想年少时的事。



    她坐在凉亭中,抬眸远望,就可看见傅昀特意为她栽种的那处梅林,一簇簇的红艳艳挂在枝头,白里透着唯一的一抹艳色,煞是好看。



    忽地,她拧了拧眉,盯着梅林中偶尔穿来穿去的几人,抬了抬下颚,说:



    “那皆是何人?”



    时秋跟着转头去看,顿了顿,才迟疑地说:



    “许是后院的哪几位主子吧。”



    周韫拧眉,心中有些许的不虞。



    她特意求来的红梅林,凭甚要给旁人游赏?



    她撇了撇嘴:“将她们叫出来。”



    时秋顿了下,有些哭笑不得:“梅林就在那儿,主子莫不是,日后都不许旁人去赏?”



    周韫理直气壮地说:



    “本妃看不见时,就算了,但本妃在时,就是不许!”



    她本就霸道,旁人若是心生不满,大可去向爷诉苦告状。



    时秋给旁的婢女使了个眼色。



    须臾之后,三名女子拉拉扯扯,脸色稍有些难堪尴尬地走过来,服了服身子:



    “妾身给侧妃请安。”



    周韫一手撑着下颚,恹恹地耷拉着眼皮子,只觑了她们一眼,待看见她们手中折的梅枝时,眸色顿时有些凉:



    “你们方才在作甚?”



    三人不过皆是侍妾罢了,院子住得近,偶尔会有些来往,今日请安后,回院途中,路过锦和苑后的红梅林,一时兴起,没忍住就进去逛了逛。



    其中一位,周韫有些眼熟,是钱氏。



    她之所以对钱氏眼熟,还是因为刘良娣,曾和她说起过,钱氏家中经商,手中最不差银钱,常爱和旁人一起打牌。



    钱氏常去刘良娣的裘芳园,手中又不差钱,在几位侍妾中也算说得话,当下,她就站出来,有些呐呐地说:



    “回侧妃的话,妾身等人回院前,看见这红梅林,一时心痒,没忍住就进去逛了逛,还望侧妃见谅。”



    府中的人皆知晓,这处红梅林,就是爷特意为了侧妃种下的。



    她们擅自进去,还折了其中的梅枝,侧妃的性子更是广为人知的难相与,谁也不知晓她会不会因此不虞。



    周韫冷眼瞅着她手中的一把梅枝,凉声浅薄:



    “只是逛逛?”



    钱氏和其余二位侍妾一时哑声,半晌,还是其中一位选秀后刚进府的卢氏,她咬了咬唇,低声嘀咕:



    “不过折了几支花罢了,有甚的,好生小气……”



    虽只小声,但如今四周寂静,这话叫旁人听得个一清二楚。



    钱氏和另一人脸生惊讶和瑟意,忙不动声色地和她拉开距离,这一动,就将卢氏完全显露出来,她脸色顿时微僵。



    周韫稍眯了眯眸子,险些被气笑了。



    动了她的东西,最终还成了她小气?



    她凉声,一字一句地说:



    “本妃是小气,不如这位妹妹大度,不知这位妹妹是何人?”



    杀人最狠莫过于诛心。



    周韫一句问话,叫卢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和人家说了一番话,结果人家根本不知你是何人。



    卢氏进府前,也是家中千娇百宠的嫡女,不过因家世低,进府才是侍妾罢了。



    她进府后,每月也有那么一两日恩宠,虽不多,但也足够叫府中伺候的人不会轻视她。



    她往日和几位高位的主子没有交集,自然在府中如鱼得水,没受过委屈。



    如今,周韫的一番话,狠狠打在了她脸上,叫她尴尬难堪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眸子顿时有些红,咬牙屈辱地服下身子:



    “妾身卢氏。”



    周韫漫不经心地嗤了一句:“倒也不必和本妃说,总归本妃也记不住不重要的人。”



    对于周韫来说,打人皆打脸,若不然,还有甚意思?



    卢氏咬唇,心中不知该恨还是该悔,她抬头去看和她一起的两人,结果钱氏和另一人直接别开视线,不搭理她。



    开玩笑?



    连正妃都不会和侧妃直接对上,她们又岂敢?



    卢氏心中恨极,却不得不服软:“妾身方才失言,还请侧妃饶妾身一次。”



    话音甫落,就听周韫掩唇,轻轻呵笑了一声:



    “怎会是妹妹失言,皆是本妃不够大度罢了,这点小事还要斤斤计较。”



    卢氏埋了埋头,没接话,却仿佛默认了一般。



    这时,忽地有人走近,横插了一句话:“侧妃姐姐,念她初犯,且放她一马,说倒底,不过些许梅花,何故伤了姐妹之间的情谊?”



    周韫抬眸,就见来人竟是有孕不便出门的孟安攸。



    她一手被婢女扶着,一手撑在腰肢后方,甚为显摆,脸上挂着笑,似劝和般温和。



    周韫眉梢轻动了下,眸子中有些许轻讽刺,真当有孕了,就可肆意插手她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