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 书房中。
傅昀翻着卷宗,张崇匆匆推门进来时,他不着痕迹稍拧眉, 才抬起头来,脸色平静:
“怎么了?”
张崇脸色难堪:“主子爷, 是绥合院!出事了!”
傅昀捏着卷宗一角的手倏地顿住, 莫名地, 他想起,今日去锦和苑时,周韫浮在眉眼的笑,似是期待许久,终于落实的欢喜。
他心下沉落落的, 抬眸冷眼看向张崇:
“说清楚。”
张崇快哭了出来:
“是孟良娣见了红, 如今太医和王妃都赶过去了。”
此话一出,傅昀也坐不住,遂起身, 朝书房外走去, 不过在踏出书房那一刻, 他倏地回头:
“侧妃呢?”
这个侧妃是在问谁, 不言而喻。
张崇想也没想就回答:“应该也过去了。”
傅昀捻着扳指, 转身离开前, 撂下一句:“派人去接她。”
他身影消失在茫茫黑夜中,可张崇看着他消息的方向, 却有些出神。
留在他身边的小太监见此, 忙担忧地问:
“公公, 怎么了?”
张崇摇了摇头, 他扫了眼这府中, 忽然有些沉默。
自家主子爷再这般下去,这后院迟早变成是非之地。
可这道理,他明白,主子爷能不明白吗?
主子爷明白,却在这时,还让他派人去接周主子,不过是因,他过分在意周主子和其腹中的胎儿了。
张崇稳了稳心思,吩咐几人沿着绥合院到锦和苑的路线,去接周韫,一边赶紧地追上主子爷。
等张崇追上傅昀时,几人离绥合院已经不远了。
还未踏进绥合院,就听见一阵噪杂混乱,明明是深夜,却灯火通明,孟安攸的哭叫声连续不断。
一阵浓重的血腥味,从有哭声的房间传出来,傅昀的步子忽地一顿。
端着血盆出来的婢女,没想到会撞上王爷,当下一愣,才匆匆行礼,又赶紧跑开。
傅昀紧盯着她手中的血盆,久久没有说上话。
张崇跟在他身后,看见他这模样,心中所有的腹诽皆停了下来,他低下头,瑟缩地大气不敢出一下。
他知晓,自家主子爷恐是厌恶孟良娣,但对其腹中的胎儿情绪却是复杂。
周韫被一群婢女簇拥着进来时,就见傅昀站在院子中,一动不动。
鼻尖溢着血腥味,周韫思忖片刻,就知他在想什么。
周韫步子顿了顿,垂下眸眼,敛去那一丝的情绪。
若叫她说,傅昀的确有些矫情。
若真在乎孟安攸腹中的胎儿,他作甚坐视不管?任由绥合院被各院的人钻成筛子般?
真当他后院女子皆是什么美好善良的性子吗?
傅昀态度摆在那里。
她也试探过许多次,里里外外提醒过他,可他皆没有放在心上。
周韫想对付的自始至终都是洛秋时罢了,若那日傅昀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对绥合院添些人手,孟安攸未必保不下来这个孩子。
既然如此,现在又何必这副作态。
周韫捏紧手帕,心中说了最后一句话——平白令人生厌。
迟来的悔恨,有甚用?
周韫仿若没看见傅昀的作态,径直走过去,惊讶担忧皆混在脸上:
“爷站在这儿作甚?孟良娣如何了?”
她没唤什么妹妹,她对孟安攸的态度,众所皆知。
如今脸上挂着分担忧,不过场面上的迎合敷衍罢了,不走心,旁人也皆看得出。
傅昀被她这一声叫回神,转头看向她,就瞥见她身边的时秋等人脸色似有些白。
傅昀锁起眉心:“怎么回事?”
周韫眸色不着痕迹地闪了闪,状似随意地说:
“无事,只路上地滑,险些摔了一跤,吓到她们了。”
她说得轻巧,这其中凶险却听得傅昀眉头越锁越深。
他派人去接她,就是怕今日混乱,有人浑水摸鱼,会对她下手。
结果竟真的险些出了意外。
傅昀沉了眸子,还未进绥合院正屋,就转头对张崇说:
“去查查。”
张崇如今不敢反驳傅昀的命令,尤其这其中还牵扯到周侧妃,顿时点了点头,带了些人退了下去。
周韫不动声色觑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对傅昀道:
“爷,我们进去吧。”
耽搁了这些时间,也不知里面乱成什么模样了。
傅昀没再说话,只叫时秋等人护好周韫,才转身踏进了屋内。
珠帘掀起又放下,屋里的噪杂声顿时平息,转而陷入一片寂静。
庄宜穗坐在主位上,似有些筋疲力尽,忙走下来行礼:
“妾身给爷请安。”
不待傅昀说话,她率先请了罪:“妾身掌管后院,却短短数日内,叫后院多起波折,皆是妾身看管不力,还请爷责罚。”
周韫惊诧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这一番话下来,莫说傅昀本就没责备她的心思,即使是有,也被她这番请罪,熄了大半的火气。
宫中一事后,不得不说,庄宜穗着实变得太多,颇有些叫人刮目相看。
果然,傅昀脸色虽还沉,却没对庄宜穗说什么重话,颔首让她起来后,直问:
“孟良娣怎么样了?”
婢女端着清水进去,端着血盆出来,庄宜穗视线看过去,迟疑地摇了摇头:
“太医说,情况恐有些不好……”
她说得缓慢,似对这情况有些难以启口。
傅昀漠了脸色,他甚至没和往日一般拧眉,却叫众人都感觉到那股压迫力,浑身气息皆有些深沉。
周韫似朝某处觑了一眼,眼睫轻颤,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
她轻抬头,蹙着细眉,问了句:
“孟良娣忽然见红,你们贴身伺候的,都不知原因吗?”
她这句话一出,洛秋时就眯起眸子,上来就奔着贴身伺候的人,周韫是何意?
庄宜穗听罢,叹息地摇了摇头,对着傅昀道:
“妾身方才皆问过了,孟妹妹贴身伺候的人说,事发突然,孟良娣忽然就疼叫着起身,遂后,绥合院就请了太医。”
傅昀沉声:“这之前,没一丝异样?”
庄宜穗摇头,总归她没问出来。
周韫倒是嗤了声:“主子无故见红,莫非伺候的奴才皆是废物不成?”
终于,洛秋时拧眉,替婢女们说了一句话:
“事发突然,她们恐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内室中间跪了一群婢女,皆是孟安攸身边伺候的,如今被跪在那里,皆哭得不行。
其中一婢女,忽地上前,哭得害怕紧张:
“王爷,各位主子,奴婢等人真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主子忽然就疼得起了身,叫奴婢等人去传太医,身下一片红,奴婢们连忙派人去请了王爷和王妃。”
周韫沉默了,不去出头询问。
这时,氿雅从室内,端出一样东西,匆匆走出来,途中经过周韫的时候,她看了周韫一眼。
这一眼,叫屋中众人都生了精神。
这是查到什么了?
傅昀背在身后的手稍紧,唯独周韫一人,坐在位置上,脸上神色都没变一下,见众人朝她看来,她还拧眉不耐地看回去:
“怎么?本妃脸上有花?”
怼得众人讪讪收回视线,事情未有定论,谁也不敢和她吵起来。
万一她忽然气得肚子疼,谁担待得起?
氿雅呈出的东西,几块锦缎和一个半成品的香囊,她说:“王爷,王妃,奴婢在一婢女屋中搜到了这些。”
早在傅昀和周韫来之前,庄宜穗就派人搜查了绥合院。
锦缎和香囊被呈上去。
庄宜穗看了一眼,就变了神色,转而将东西递给了傅昀。
周韫也看见了那锦缎和香囊,只一眼,她就冷了眸色。
那锦缎不是何物,皆是贡品,换句话说,除了宫中赏赐,旁人是不可得的。
一提起宫中,众人就难免会想到周韫。
庄宜穗稍迟疑地看向周韫,顿了顿,她还是没直接问周韫,而是问向氿雅:
“这是从谁的屋中搜出来的。”
氿雅:“回王妃的话,是在红柚的屋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