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顾秋风微微偏过头,朝四位师兄师姐眨了眨眼睛。
四位师兄师姐皱着眉头,斜了赵弘生教授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疯啦?谁让你说话的?谁?安安静静地做个美男子不好吗?”
呃……
读懂了四位师兄师姐的眼神,顾秋风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闯了大祸,不过他也不怎么感到后悔,事已至此,后悔又有什么用?还是准备面对“疾风”吧。
未曾想到的是,预想中的疾风骤雨却没有出现。
相反,赵弘生教授的脸色居然缓和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他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恍然和惊讶,语气也骤然降了下来,“谈朋友是谈朋友,不能因此而把学习给耽误了,你好不容易念到硕士,要懂得珍惜,以后不要再搞自欺欺人、弄虚作假的那一套,搞学术研究,诚信是基本原则。”
“老师,我知道了。”孔泽讷讷地说道。
赵弘生教授点点头,道:“这次我就不给你列书单了,你这两天把没看完的书看完,下周二课间我要提问的。”
孔泽点头称是。
赵弘生教授又看向五位师兄师姐,问道:“学院已经发了通知,4月6号是本学期的第一场seminar,就剩十来天了,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脸上露出了笑。
“顾秋风,你可以汇报了。”
顾秋风连忙有条不紊地把自己读书的情况说了下。
这一次他没有提出任何没有问题。
“你看书的时候没有遇到问题吗?”赵弘生教授问道。
“没有。”顾秋风回道。
“你倒是挺有自信。”赵弘生教授笑了笑,道:“不过有没有问题,你说了不算,我来检查检查。”
“您请问。”顾秋风从容不迫。
张炎《词源》中的“清空”二字何解”、“导家思想对南宋遗民词人选择意象与构造意象的影响”、“南宋遗民词人对元词、清初词的影响”、“南宋遗民词人交游唱和的特点”……赵弘生教授一共问了四个问题。
顾秋风一脸轻松,条理清晰地作了回答。
“回答的还不错。”赵弘生教授笑道,“这几个问题都是你的论文里面应该存在的东西,对了,昨天我看你的几个师兄师姐在群里说,你的论文完成了一半,快拿出来给我看看。”
顾秋风正等着赵弘生教授提这茬呢,闻言立马把笔记本电脑抱过来放在桌子上。
赵弘生教授迅速从包里取出眼镜带上,拖动鼠标,盯着屏幕上的论文一行一行地看了下去。
顾秋风坐在旁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偶尔还挪开视线,和五位学长学姐进行眼神交流。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
“总的来说,你这半篇论文写的很好,只有一个地方存在问题,其实,严格来说算不上问题,只是我个人认为这样修改一下就更好了。”
赵弘生教授侧过头道,“你过来看。”
顾秋风连忙把身体前倾,视线看向屏幕。
赵弘生教授指着论文的某处道:“你这里写到了南宋遗民词人隐居深山幽谷、坚持气节,引用的两首词,一首是刘辰翁的《柳梢青·春感》,一首是蒋捷的《贺新郎》,我建议你不如把后一首换一下,你知道的,在宋末词人中,蒋捷词别开生面,最有特色和个性,但是在社交上,他与声同气应的周密、王沂孙、张炎等人不见有任何往来,所以你在这里引用他的这首词,多多少少有点不妥,你不如换成周密或者王沂孙的词,他们二人是西湖吟社的密友,互有唱和,你能猜到我要说的是哪两首词吗?”
顾秋风立即回答道:“周密的《高阳台·寄越中诸友》、王沂孙的《高阳台·和周草窗》。”
“没错。”
赵弘生笑了笑,旋即变得严肃起来,道:“你把这两首词给我背一下。”
“这个……还需要背诵吗?”顾秋风犹豫了一下。
“当然。我认为现在对你们的考核应该进行到底,不然,总有个把浑水摸鱼的。”
说着,赵弘生教授斜了一眼孔泽,吓得正朝这边张望的孔泽一个激灵,倾刻间垂下了脑袋。
“小雨分江,残寒迷浦,春容浅入蒹葭。雪霁空城,燕归何处人家。梦浑欲渡苍茫去,怕梦轻、还被愁遮。感流年,夜汐东还,冷照西斜。萋萋望极王孙草,认云中烟树,鸥外春沙。白发青山,可怜相对苍华。归鸿自趁潮回去,笑倦游、犹是天涯。问东风,先到垂杨,后到梅花。”
“残雪庭阴,轻寒帘影,霏霏玉掼春葭。小帖金泥,不知春在谁家?相思一夜窗前梦,奈个人、水隔天遮。但凄然,满树幽香,满地横斜。江南自是离愁苦,况游骢古道,归雁平沙。怎得银笺,殷勤说与年华。如今处处生芳草,纵凭高、不见天涯。更消他,几度冬风,几度飞花。”
背诵完这两首词,顾秋风丝毫不敢松一口气,因为他真怕赵弘生教授又让自己背周密写给王沂孙的那首《三姝媚·送圣与还越》。
这首词,他是真的不会啊!
“嗯。”赵弘生教授摘下眼镜,用布擦了擦镜片,然后放进眼镜盒里,道:“你抓紧时间把剩余的部分完成,争取下周五……下周三之前写完,到时候在课堂上交给我,我再帮你好好润色一下。”
顾秋风大喜过望,说道:“谢谢赵老师。”
这篇论文真要是上了期刊,哪怕是三流的期刊,即使没人阅读,那么大二上学期的西方哲学史这两个学分的选修课,他就不用去啦!
emmm……
要是影响因子高一点,说不定还能从学校教务处那边捞点钱哩。
这么想着,顾秋风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贪得无厌、得陇望蜀了。
赵弘生教授交代了几句就走了。
他一出门,顾秋风便看见,五位师兄师姐的眼睛齐刷刷地向自己望来。
“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
“诶!”
吴刚摇头晃脑地说道:“之前文秀说赵老师对你很是信任和宽容,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果真如此啊!我承认我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