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父亲将儿子打死在这里,我依旧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沈绥跪在书房中央,后背挺的笔直,眼睛里全是果敢。
书房里烛火明暗,沈施翼一身黑色长袍,背对着他负手站在黑暗中,闻言只是冷哼了一声。
“你可知你所谓最正确的去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怎么样都好,我就是想去哪里。母亲小时候就教导我们,人活着一定要有个奔赴的盼头,儿子的盼头就是哪里,别无更改。”沈绥丝毫不让步,扬声说着:“父亲平日里都不曾过问儿子的事情,为什么要在这事上阻止?”
“因为你简直在胡闹!”沈施翼慢慢回头,眼底全是厉色,见沈绥依旧一副不管怎么样都不肯退让的模样气的吹胡子瞪眼,拿起书桌上的戒尺就走了过去。
“大理寺这种地方,可是你这样的官家人能去的?我就说你这两天怎么天一亮就跑的没影了,敢情去那地方了?”
眼看着头顶纯木的戒尺就要落下,沈绥浑身忍不住微微战栗,但尽管如此他依旧硬着头皮回答:“我就喜欢大理寺,我就喜欢查案!”
“你喜欢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喜欢这个?”
沈绥下意识就接了一句:“如果母亲还在的话就根本不会阻止我,母亲本就希望我们可以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如果不是父亲,母亲怎么会……”
“混账东西!”沈施翼大呵一声,眼睛有些发红,被沈绥这硬气不屈服的模样激怒,手上的戒尺就落了下去:“这种时候你还要提你母亲?”
“父亲!”
扬在半空中的戒尺还没落下,就被一只手拦了下来。沈施翼用了三成力气原本想打在沈绥身上的的戒尺,就在女孩儿的惊呼中落在了她的手上。
小姑娘皮肤本就娇嫩,硬生生扛了这一下,嫩红的掌心迅速肿胀起来,一条显眼的红痕横在掌心,上面火辣辣的疼。
“小妹!”
“槐衣,你怎么……”沈施翼当即扔掉戒尺,赶紧蹲在小女儿面前,脸上有些许慌乱:“父亲不是说过不让人进书房了吗?”
沈槐衣疼的面色发白,依旧笑着回答:“因为他们说父亲要打死二哥啦,槐衣就这么一个二哥,当然不想让他被父亲打死了。”
原本她只是想进来说服沈施翼同意沈绥去大理寺的,奈何身体的本能反应过于强烈,看到戒尺的那一瞬间就下意识伸手去为沈绥挡。
她真的没有想刻意解救谁,是原主身体本能的对哥哥的保护情怀。不过……
沈槐衣被沈绥抱在怀里,眼睛都疼的红了,说话有些气若游丝:“父亲可不能再打二哥了。”
是真的疼,逞英雄的代价就是自己遍体鳞伤。
“小妹下次不要这么冲动了,二哥皮糙肉厚倒没什么,你看看你。”沈绥手拖着她受伤的那只爪子,原本纤细的手指此时都慢慢肿了起来,心疼的沈绥直叹气:“这个时辰外头的医馆都打烊了,我让煦温那酒来给你……”
沈绥话还没说完头上就挨了一下,震的他脑袋发昏。沈施翼大概是气急了,一点都没手软。
“你还说,若不是你槐衣的手怎么会肿起来?”沈施翼厉声说道,“还去医馆,你怎么那么蠢?平日里不觉得自己聪明的很吗,这个时候怎么不动动脑子了!”
沈绥摸着脑袋满脸委屈:“那都是父亲打出来的……”
“柯泽,去库房里把我的冷霜膏拿出来。”沈施翼懒得应付蠢儿子,对着暗处房梁吩咐了一句。
一个身着黑色夜行衣,脸都被蒙的严严实实的男人就跳了下来,应了声后迅速消失在书房里。
从被迫不情愿的挨打到现在,前后也没过多久,沈槐衣的手就已经肿的不能看了。
她拖着自己肥硕的爪子,忍着剧痛苦口婆心的劝说一旁震怒中的人:“父亲,您为何不让二哥去大理寺呢?其实无论从那个方面讲,大理寺都还算一个好去处,二哥整日无所事事的也不好,倒不如去历练历练长长见识。”
无辜被戳刀的‘整日无所事事’的沈绥闻言也附和着:“对啊父亲,你看小妹都这么说了……”
“这世道上的人心险恶,槐衣还小自然不会明白。”沈施翼是疼爱她的,忽略了一旁的儿子俯身摸了摸小女儿的脑袋,声音放的轻柔:“大理寺是个断案查案的地方,如果进去了所接触的绝对不仅仅是你们平日里所看到的这样。若是被人欺负了,父亲就算手再长,也伸不到大理寺去。”
所以,父亲就没有办法护住我的孩子们。如果这点都做不到,不是枉为人父吗?
“父亲……”沈绥有些诧异,微微垂着头,心中泛起些许苦涩。他以为沈施翼不让他去大理寺只是因为不喜欢那个地方,没有想到居然会这样。
他没能读懂沈施翼的良苦用心,还在那里出言顶撞他。他真是……
“可是,父亲真正担心的不是这个吧。”沈槐衣轻声说道,在两个人错愣的眼神中缓缓说道:“怕二哥受欺负是真,可是父亲更害怕的其实是二哥被人要挟,毕竟上头还有人在虎视眈眈。”
大理寺是整个秦楚断案所在,里面记载了太多罪恶,一旦真的踏进那个地方,要么出人头地,要么只得任人摆布。常令松是个掌控欲极强的人,原本就对沈家出了两位将军而耿耿于怀,尽管沈家父子一辈子赤胆忠心,也难免逃不过皇帝的猜忌。
若是沈绥在进入到大理寺那样的地方,绝对将皇帝的疑心推到高点。
“槐衣……”沈施翼面色瞬变,对上小女儿清冽的眸子,在里面看到了仿佛洞悉一切的情绪,他低低的叹了口气,声音瞬间苍老下去:“沈家已经出了太多风头了,不能再引起皇上的注意,否则招来的就是杀身之祸。”
“可是父亲,您真的想要二哥这一辈子的希望被泯灭吗?那样不公平。”沈槐衣挣开沈绥的怀抱,踉跄着站了起来,对上沈施翼的眼睛,一字一句声音坚定的说道:“而且,您真的觉得只要我们沈家收敛锋芒就可以高枕无忧?若真是如此,在您还只是一个军中小将的时候,我母亲……母亲怎么会突然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