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大夫人的死亡到底是不是意外,沈槐衣觉得面前的男人应该心知肚明。他忍耐这么多年,就为了织鹤遗留的一句:“保护好孩子。”
原着里的确是这么说的,沈施翼后来也像织鹤说的那般做了。不过,下场就是沈家不得善终,在猜忌心强的皇帝面前,恐怕让那些掌权者死亡才是最好的收回权利的方式。
可是,已经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再退让,否则一定会有退无可退的那一天。
“母亲……槐衣,你是怎么得知的?可有人在你面前乱嚼舌根,你说出来二哥帮你教……”沈绥压下心底的震惊,跪在地上冷声开口。
不是他不想站起来,是因为没有沈施翼的允许,他不敢。
沈槐衣看着面前完全没有抓住重点的两个人,觉得胸口一股子气堵着差点没上来。她笑了笑,直接忽略了沈绥的话,径直迎着沈施翼暗沉的目光说道:“他们总说我长得像母亲,可是父亲应该明白的,大姐的性子才是随了母亲,我根本就不是个多么娇弱可亲的姑娘。二哥既然想去大理寺就让他去,皇帝尽管会因此猜忌父亲可是他不蠢,边境战乱频繁,还需要父亲去坐镇。更何况……”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受伤的手藏在衣袖中,面上越发冷静:“父亲以为皇上让你回到昭城就单纯为了一个寒衣堡吗?”
沈绥听见那三个字脸色骤变,赶紧低声警告:“槐衣,莫要胡言乱语了,不就是大理寺而已,二哥不去就不去了……”
“二哥别说话,”沈槐衣打断沈绥,再次将问题抛给沈施翼:“父亲总不会还天真的以为只要您和九王爷将寒衣堡一举拿下,皇帝就真的如同他所说的那样放我们沈家一马?”
此话一出,书房里有一瞬间的沉寂。
沈槐衣疼的面上全是冷汗,却仍旧高昂着头颅,眼神里有淡淡的悲切。她话都说到这一份上了,沈施翼若还是不明白那她也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更好的挽救沈家的命运了。
沈施翼沉着脸站在黑暗中,看不清楚神色,但是衣袖下的手已经紧紧握在了一起。
他知道皇帝始终对沈家抱有猜忌,可是他没想到会被自家小女儿看的这么透彻。
桌上烛火燃的时高时低,几个人的影子时隐时现,房间里充斥着诡异的压抑。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沈施翼开口:“那槐衣觉得,父亲要怎么做才是最好。”
等的就是这句话。
沈槐衣勾唇笑着,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只要沈施翼开了口,她就有办法了。
窗外乌云席卷了整个天空,将月牙的安乐窝强行霸占,天地归于混沌的沉寂,时有冷风袭来,吹的后背发紧。
煦温打了个寒噤,将领口拉紧了些,偏头看见身旁小姑娘依旧站的笔直的侧影,心中有些奇怪:“苔芗姑娘,你不冷吗?”
正沉默着的小婢女被这话吓了一跳,好半天的回过神,转头看了一眼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厮,没忍住轻声笑了笑:“我当然不冷了。”
小婢女笑声清脆,厚刘海下的眼睛清丽温婉,看的煦温悠着点呆愣,而后猛然转头,耳朵红了一片,赶紧转移话题:“说起来不知道二少爷怎么样了,我刚才看见将军发那么大的火吓得腿软,被赶了出来后恰好碰到二小姐,一时间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怎么会是病急乱投医呢。”苔芗摇了摇头,“我们小姐本来就可以让将军收起脾气的,小姐很厉害的。”
沈槐衣是苔芗见过的,最矛盾最让人看不透的姑娘。一面装着娇弱,一面又暗自坚强。
煦温没明白苔芗话里的意思,但还是听出来她语气里的冷淡,摸了摸脑袋后乖乖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夜色更深,昭城再一度落起雪来。空旷盛大,自灯笼里闪烁的烛火面前路过,摆弄着灵动与缥缈。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槐衣才从书房里出来。
苔芗听见书房门被打开的声响下意识转头,而后就看见自家小姐逆光站在门口,声音有些沙哑:
“苔芗。”
“奴婢在。”
沈槐衣微微颔首,披上苔芗递来的大氅,声音舒缓:“回去吧。”
苔芗应了一声,目光敏锐的捕捉到沈槐衣眼中痛苦的情绪,当即有些紧张起来。
不过眼神落在身后陆续出来的沈绥和沈施翼身上,苔芗咬了咬牙,小心翼翼的搀扶着沈槐衣,垂眸无声的跟在旁边。
掌心里蜈蚣一般的伤痕在沈施翼的冷霜膏作用下迅速消退下去,已经没有一开始那般骇人了。
但是等表面的浮肿消退了之后手骨的疼痛才越发清晰,锥心的疼,强忍着对沈施翼说了没事后还能面不改色的给他分析利弊,让他完美错过了原着中会出事的时间。
一直到出了书房,她硬撑出来的没事才瓦解。
手疼的好想直接剁掉。
倒是她低估了这具身体残存的本能反应,几乎想也没想就冲上去接住了沈施翼的戒尺,哪怕他因为惊讶而下意识将力道放轻了几分,也震的她手骨生疼。
偏偏在这种到处都是周氏耳目的地方不能表现出来,必须得忍着。
平日里没怎么在意的一段路,走下来竟然让沈槐衣出了一身冷汗。一直到进了世安宛里,她都还没怎么缓过神。
“小姐,您没事吧?”苔芗关上房门,赶紧半蹲在沈槐衣面前,神色紧张:“可有哪里不舒服?”
沈槐衣抬了抬爪子,疼的不想说话。
苔芗愣了愣,而后伸手将小姑娘的宽袖往上推,露出一只干净柔软的手来。
软绵绵的搭在她手心,指尖圆润嫩粉,隐约可见上面细微的青色血管。
看着明明没什么事,莫非……
苔芗用力将她的掌心一按,然后抬头紧盯沈槐衣的反应。
“……疼。”
沈槐衣已经没有力气再喊了,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扬躺在软榻上只希望自己可以灵魂出窍。原主本来就因为昏睡了四年身体娇弱的不行,沈槐衣向来怕疼,已经很少有这种感觉骨头被打断的时候了。
“小姐别怕,只是手骨被震的疼了些,奴婢现在给你熬点药喝下去明日一早就没事了。”苔芗将小姑娘的柔夷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定没有伤到颈骨后才松了一口气,安抚了两声就出了门。
独留沈槐衣抱着痛兮兮的爪子泪目,她知道自己娇弱不堪,到真没想到会到如此地步,没穿越之前上小学挨过不少老师的板子呢。
但是,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原主小时候是真的受宠。哪怕现在都已经显而易见了。
更何况,她也算是苦尽甘来,沈施翼不小心打伤了她心里愧疚,连着后面的劝说都容易了些。
如此,也不算太过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