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深夜,世安宛里灯火寂寥,大雪厚厚的铺了满地,掩盖了枯枝落木。
“槐衣,可要再喝一口?”沈知星坐在她床前,手上端着一碗药,拿着调羹搅了搅,细细吹凉后抬眸柔声问着。
沈槐衣瞅了一眼碗里的药,又黑又臭。她收回目光,摇了摇头,虽然敛着眸没有言语,却浑身都透着对那药的嫌恶。
“可是槐衣不喝的话就会继续生病,姐姐会很心疼的,槐衣昏睡了那么久,要是一不留神再那样……”她话还没有说完,一双眼睛里便慢慢红了,像是下一秒就要垂泪,“如果槐衣不喝的话,我就告诉九王爷,人家历经千辛万苦才将你救了出来,结果你居然……”
“我喝就是了,姐姐快别说了。”沈槐衣被逼无奈,只好深吸一口气将药喝完,看着又黑又涩的中药喝进嘴里果然还是苦巴巴的,真应了那句表里如一。
沈知星完成了任务表情都轻松了许多,将药碗放到身后苔芗的盘子里,又伸手拿了一枚蜜饯喂沈槐衣:“小妹要吃吗?”
蜜饯是西梅干果,颜色深沉纹路明显,让沈槐衣想到方才的药,于是她别过了脑袋。
沈知星这次没强求,对苔芗抬了抬手后她便端着空碗退下了。
没了外人沈知星就越发肆无忌惮了,仗着沈槐衣现在浑身都疼直接逼问她:“槐衣你可记得在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手臂上有那么多伤口,血淋淋的甚是可怖。”
像是回忆起当时看到沈槐衣的那副模样,沈知星刚刚收回去的眼泪又逼出来了,看着小姑娘脖颈里缠的紧紧的绷带越发难过,哭的期期艾艾。
沈槐衣有些头疼,忍住身上的钝痛柔声安慰自己特别容易情绪泛滥的姐姐:
“我没事,姐姐别哭。我记得当时在浮曲阁前被迷晕了之后的确有穿着黑衣的男子试图强暴我,不过我幸而苏醒的早,砸了茶盏保护自己。混乱中将那登徒子划了好几下,却也激起了他的怒火,所以脖子上才会有一圈红痕,手臂上的是我为了保持自己清醒划伤的。姐姐别再哭了,你哭的槐衣都好想哭呢。”
一番话说的真假参半,除了隐去了宋以木的名头沈槐衣也不算在撒谎。她的确是说了霍轻眉才让宋以木失态差点掐死自己的,也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才让宋以木用茶盏碎片划伤了自己。
这几天宋府都没有传出来消息,只怕他们的计划很成功。
就是……
沈槐衣的左手臂只要她一动就钻心的疼,偏偏不能在玻璃心的沈知星面前表现出来,只能深吸一口冷气咬牙忍着。
沈知星听完后果真止住了眼泪,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过分的脸上一顿,而后迅速站起身服侍沈槐衣躺下,眼中全是焦急:
“姐姐方才居然要忘记了,大夫说小妹你这些天就不要下床了,要多休息,姐姐就不在这儿打扰你了。”
说罢,又叮嘱了沈槐衣几句才提着裙摆离开内室。
没过多久,苔芗就进来了。
“查到了吗?”沈槐衣问她,声音还有些沙哑。
小丫鬟闻言微微颔首,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笺递给她:“二姨娘和将军从前的事情坊里记载不多,只知其中六七。”
也就是并不全面。
沈槐衣眉间难掩疲倦,打开纸笺粗略的扫了一遍后觉得更加难以理解了。原着里对织鹤周氏沈施翼三人的描写甚少,导致她一直以为沈施翼或许对周氏还有那么一点感情存在,但是周氏都对沈槐衣下了这么重的手了,听沈知星提起她父亲似乎想把这事大事化小。
沈施翼绝对不是偏爱周氏,他在包庇。
可是为什么?
“小姐在纠结将军为何不去惩罚二姨娘吗?”苔芗轻声说道,将沈槐衣看完的纸笺捏在手里准备拿去销毁,一转眼就看见小姑娘的满面愁容。
沈槐衣半卧在床榻上,身体一动就疼,一疼就想起周氏。她眉头紧皱,声音压的很低:“我还是不明白,周氏只是商贾出身的富家女,我父亲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将军了,他到现在都对周氏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态度,到底在图周氏身上的什么东西?”
周氏虽然容貌不差,但听消息说沈施翼已经许多年未曾留宿玉清小筑了,难不成图她娘家的钱财?
将军府好歹也是家财万贯。
苔芗微顿,好半晌才给她提了个建议:“小姐如果实在不明白,何不找机会亲口问问将军?”
沈槐衣目光一滞。
同一时间将军府书房内,沈知星面色犹豫的将方才在世安宛的情况说出去,顿了顿,又将沈槐衣告诉她在浮曲阁的事情原话告诉了在场的几个人。
“槐衣应该没有撒谎,”沈绥缓声道:“我和常溟找到她的时候房间里的确只剩下她一个人,地上全是碎裂的瓷片,衣服倒是穿的整整齐齐,面色青紫嘴唇苍白,的确是……”
被人掐住脖颈挣扎后的模样。
后半段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
“暗卫看到带走槐衣的到底是谁了吗?”沈施翼侧目,问身旁的沈蓦。
然后沈蓦摇了摇头,脸色很沉:“那天是小妹的及笄宴,大部分暗卫都被调去前厅盯着那些权贵们了,只留下一部分守着两位妹妹的院落。浮曲阁……自荒废后便再没有安排过人手。”
所以到底是谁差点侵犯了沈槐衣,他们一无所知。
沈知星眼神隐忍了许久,终于在听完沈蓦的话后没能憋住,开口质问道:“不管到底是谁差点欺辱小妹,二姨娘绝对都脱不了干系,为何父亲一直到现在都不曾对二姨娘怎么样,任由她面上全是事不关己,二姨娘就真的比槐衣还重要吗?”
说到最后,女孩儿已经眼角通红,里面氤氲的全是倔强的不肯掉落的眼泪。
沈知星向来温柔谦和,这还是她第一次同沈施翼叫板,为了她最心爱的小妹。
“知星,你还小不明白……”沈绥看着情绪失控的妹妹也有些头疼,只是话还没说话就被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
“别和我说这些,父亲若是不想保护妹妹那便算了,何必找那么多借口!”
而后,三个人就眼睁睁看着一向听话的沈知星提着裙摆哭着跑了出去。
沈家兄弟二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哑然。
“罢了,今天就到这里,你们先下去吧。”沈施翼说道,眼底的疲倦难以遮掩。
如果可以的话,他怎么会不想将周氏碎尸万段呢。毕竟那个女人身上背负着的东西,足以让她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