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柏显然不吃他这一套,冷哼了一声径直说道:“你在这昭城倒是机灵,害我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你找出来,不过念在今日是除夕的份儿上我不动你,但我也提醒你一声——”
“此仇不报我苏柏誓不罢休,你就给我好好等着吧,说不定念往日同你父母的情分我还能让你死的痛快点!”
方时黔抬了眼,只目睹了男人翻身跃墙的背影,空气里翻滚着方才的危机四伏,挤压着方时黔发闷的胸口。
还真被发现了,又得开始东躲西藏了吗。
落单的孤鹫发出一声接着一声的哀鸣,淹没在将军府的喜气洋洋里,周氏是个会安排的,在角落里都挂上了鲜红的灯笼,吩咐小厮在门上挨个都贴了倒着的“福”字,让将军府里年味儿十足,看着十分喜庆。
“姣姐姐这耳环可真好看,衬的姐姐越发花容月貌了。”常戚同陆苒姣待在一起,一边用余光看不远处吃茶的沈蓦,一边装作满心欢喜的和陆苒姣说着话。
陆苒姣对常戚的热情有些招架不住,脸上红了一大片,闻言羞涩的低下头,细声回答:“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公主若是喜欢我哪里还有许多,等下让浣纱给您拿来便是。”
浣纱是陆苒姣这次带过来的婢女,长相普通性格沉闷,做事却很利索。
常戚心里对她耳朵上成色极差的白玉耳环满是嫌弃,面上却欢欢喜喜的应了下来:“真的吗?姣姐姐你可真好!”
两个人你来我往互相恭维着,绷着小脸不得不附和对方的样子沈槐衣看着都嫌累。后花园里被摆上了闲茶冬果,女眷们凑在一起说着话,常溟和沈家兄弟在下棋,让沈槐衣觉得诧异的是常遇居然也跟过来了。
原着中最体弱多病的王爷,听说还是最不受重视的一个。她心底叹了声,怎么看常遇和沈槐衣的传言都挺像的。
至于两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不受宠就不得而知了。
方才沈施翼和沈蓦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三位客人,常遇常戚还有常溟,诡异的组合让沈槐衣错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大过年的他们跟过来干嘛?
“二小姐不去和你那位表姐姐在一起吗?”常遇温声说道,脸上苍白的过分,透着虚弱的病态。
沈槐衣现世选修过心理学,耳濡目染下也有了点做医生的自觉,她下意识放低了声调,尽量使自己的娇弱可欺人设不崩盘:“一个人也挺好的,我便不去打扰姐姐们了。”
常遇虽然只是个体弱多病的王爷,但沈槐衣始终不曾放下在这个世界里对任何人的警惕,怯生生的回答完后便半垂着眸子不再说话,小手搅着素白手帕,眼中波光流转。
一旁下棋的常溟无意间看见这一幕,捏在指间的黑棋半天没有落下,眼底一片晦涩。沈蓦等了半天都不见他落子,眉头皱了皱,低声问道:
“王爷怎么了?”
常溟下棋和他行军打仗一般,动作迅速而凶猛,不经意间便切断了你所有退路,除了沈蓦,鲜少有人能和他坚持下一柱香的时候。
败北的太快了,心头空落落的挫败感也来的很快。
常溟少有犹豫的时刻。
听见沈蓦的询问声他才回了神,而后微微摇首,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无事。”
手上的棋子落下,纵横交错的棋盘上原本白子占了大半江山的优势瞬间被打破,一颗黑棋暗搓搓的停在角落,却正好断绝了白旗试图进攻的路线。
“我输了,”沈蓦丢下棋子,仰头大大方方的承认:“王爷这棋下的是越发好了,定是偷偷摸摸寻了棋圣较量了吧?”
常溟只是摇头,他怎么会去寻棋圣。还不是年少同母亲在那座荒凉大院的时候,一个小姑娘教他的。
男子目光浅薄,穿过院子里的人群径直看向那个笑容娇软的姑娘。
“六王爷来将军府是为了我父亲的一味药材?”沈槐衣眼睛恰到好处的弯了弯,面上全是单纯。
常遇微微颔首,倒是没有掩饰,说道:“我这病实在有些棘手,需要上好的药材养着。上午在父皇送完武神图之后恰好碰到了沈将军,将军告诉我这里有一味珍药,我便厚着脸皮过来取了。”
说着,像是不好意思般,他垂眸笑了笑。
沈施翼之前的确无意间提起他机缘巧合下得了一株千年人参,只是沈槐衣没想到他居然会给常遇。
“父亲愿意给王爷自然是因为王爷需要,王爷可千万不要太介意。”小姑娘软声说着,十分的真心实意。
常遇心下一暖,刚想说话时面色变了变,只觉得喉咙间上升一股难挨的刺痛,他忍了忍,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血红的药丸吞下。
他的动作很快,从始至终背都挺得笔直。
“王爷,您这是……”沈槐衣面色惊讶,眼中真真切切的闪过慌乱。她记得常遇是个病秧子没错,可她不知道他还随时随地都会发病啊。
方才笑容如沐春风的男子瞬间眼神颓唐下来,唇上血色全无,沈槐衣甚至眼尖的发现他拿药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偏偏从头到尾不曾吭一声,倔强的要命。
“我没事,老毛病了。”常遇微微笑着,脸上却有些不自在,语气都变得小心翼翼了:“这是我打娘胎就带出来的病,平日里鲜少会发作。二小姐别害怕,我不会……过气给你的。”
才十七岁的少年眼神拘谨,轻声告诉她自己不是刚才不是故意的。沈槐衣一瞬间回想起他那比原主还凄惨的过往,心中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子同病相怜的感觉,顺着他的话就说:“我自然不会介意的,六王爷这病要是想过气给我只怕我早就同您一样了。”
常遇在昭城几乎没有立足之地,实在是个可怜之人,想必沈施翼也是因此才愿意将他偶然得到的人参送给他。
方才常遇吞药的动作很快,除了沈槐衣基本没人注意。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常遇眼睛里慢慢绽放了一簇小小的光芒,宛若冬日的花火,他也笑着,低声说:“谢谢二小姐,你是这些年来第一个同我说这些话的人。”
他晦暗的十七年人生里,首次有人说不介意他那缠身的病苦。
沈槐衣不知道常遇心中所想,只是打心眼觉得这孩子怪可怜的,所以后面就同他话说的多了些。
然后,她全然没发现身后有个人一直在暗中注视着她,眼睁睁看着沈槐衣同常遇侃天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