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到的时候,整个偌大的灵堂里只有沈槐衣一个人,她低垂着头,一张接着一张将纸钱放到碳火盆里,眉目安静淡然,对周氏气冲冲的到来不为所动。
这副模样,倒是同周氏记忆里的女子重叠了起来,同样的云淡风轻,同样的……看似对她们在意的东西不屑一顾。
凭什么。
“二小姐!”
周氏冷声开口,打断了饲堂里的宁静,她站在饲堂外,看着正中间跪坐的身影说道:“您在做什么,这里可不是您的世安宛,这里是灵堂……”
“姨娘平日里的眼睛不是很好用吗,如今怎么看不见了?”沈槐衣打断了,手上动作不停歇,声音平静的不成样子,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如今这饲堂里躺着的是我母亲,是这个将军府的大夫人,您就是这般在她面前大吵大闹的?平日里姨娘任性妄为便算了,今天您也这般,到底是何居心?”
小姑娘头上带着白绫,肤如凝脂,眸色浅淡而温柔。
她咬字清晰,一字一句的将周氏浑身的嚣张气焰消磨干净。
“将军他们近些年可都是在外征战的,二小姐如今却在府上祭拜,不合适吧?”周氏只能咬碎了一口牙齿把血往肚子里吞,看着灵堂上供奉着牌位慢慢红了眼睛,沉声说道:“这般祭拜可是很不吉利的,您就不害怕……”
“这到底是我们沈家人的将军府,还是姨娘的将军府?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的,本小姐祭拜自己的母亲还要看姨娘你的脸色了吗?”沈槐衣笑着,放下手中明黄的纸钱,排着裙摆上的尘灰站了起来,看着周氏轻声说道:“你看得到这牌位上的名字是什么吗?”
织鹤,沈槐衣他们的母亲,整个将军府的女主人。
真正的女主人。
哪怕是过世了将近五年,依旧对整个将军府的众人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织鹤的地位无可撼动,她沈槐衣的母亲,岂是周氏这般跳梁小丑能够随意践踏的。
小姑娘脊背挺得笔直,穿堂风吹了过来,扬起她素白的衣摆,沈槐衣笑容依旧温软,眼睛里却全是冷淡。
她和周氏对视着,神色间隐约有了当年那个女子的风韵。
可沈槐衣明明也才十五岁罢了,定是她看错了,周氏收回了目光,心中对此早有准备,仍旧不敢低头,说道:“过不了多久将军便要继续出征,结果二小姐在灵堂祭拜,您这不是故意在诅咒将军是什么?且不说您有没有在为了将军祈福,光是如今这便很不吉利了。”
当初织鹤刚刚离世的时候,将军府上上下下还残留着很多织鹤的心腹,他们准备给织鹤过头七祭拜的时候却被周氏打了一顿丢了出去,用的理由便是什么沈施翼沈蓦还在外出征,如今又在将军府里祭拜死人不是不吉利是什么?
这样牵强的理由表面上看着很有说服力,周氏便用这一点一滴的将自己的势力渗透进了整个将军府里。
沈施翼他们又常年在外,回到府中沈施翼一向不愿意踏进灵堂,对织鹤的事也从来不过问,便也一直不曾发现自己的结发妻子哪怕是死了也没有被好好对待着。
这样看着好像不闻不问的态度直接导致周氏越来越得寸进尺,趁着沈施翼没在府上的日子里在这偌大的府邸里作威作福,甚至还养了一个戏子整整四年。
四年时间,硬生生磨断了徽城的向往。
到如今已经整整五年没有人在将军府中祭拜过织鹤了,大家都下意识遗忘了这件事,遗忘了将军府中大夫人的忌辰,这些年在周氏的指挥下浑浑噩噩的过去了,过不了多久只怕连织鹤这个人都会被忘的干干净净。
就在周氏快要得逞的时候,沈槐衣却跳了出来。
哪怕只有一个人也要坚持在这灵堂里祭拜,将响亮的巴掌打在了周氏的脸上。
她怎么忍得下去。
可是周氏一时之间也忘记了,这个在灵堂里祭拜的女子到底是谁。
她可是沈槐衣,能被周氏吓到才算奇怪。
“姨娘便是这么想的吗?”沈槐衣抬眸看着她,声音里没有什么情绪,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在这府上烧个纸钱就是对我父亲的不尊敬了?怎么,姨娘是眼睛真的不好用,将这牌位上的名字看成了我的父亲?”
周氏眼神怔了怔,看着沈槐衣刚刚想开口辩解的时候却直接被小姑娘出声打断了,她继续说道:
“且不说您说的对不对,本小姐自己的母亲忌辰祭拜了又怎么样?哪怕是父亲在这里,他也不能说我什么。”
说不定沈施翼非但不会怪罪沈槐衣,还会追究周氏的责任。
沈施翼这些年不过问织鹤的事情是因为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夫人早已经离世多年。
不过若是他知道周氏做的这档子事的话,估计也会气的够呛。
“府上的人几乎都被姨娘敲打收买过了吧,您想做什么事简单容易的很,我母亲于您而言就是一个死人,您不在乎也不害怕,所以才会做的那么绝对。”沈槐衣看着周氏的眼睛,声音也冷了下来,“从前便算了,今日里你就非得在这灵堂当着我母亲的面阻止我吗?”
一开始沈槐衣的确是抱着给周氏找不痛快的想法在同周氏对峙,只不过越说到周氏的所作所为沈槐衣越能感同身受,便也没了好情绪,淡声说道:“今日里父亲去了苏大人家中,一整天大概都不会回将军府,不知道姨娘可要再去戏班子里找一个戏子,关到我们将军府的地窖里养着?”
周氏一愣,反应过来后面色苍白了起来,看着沈槐衣想说什么反驳,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早已经哑然。
沈槐衣这是在警告她,用当初徽城的事情。
可是她有什么错,真正让她同徽城分离的不是沈槐衣吗?明明她周氏才是受害者,凭什么却要被沈槐衣指着鼻子威胁?
“姨娘是不是觉得很不甘心,为什么我要那么说?”沈槐衣看着对面女子眼睛里的怨恨轻声笑了起来,问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