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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剑士有话要说(38)
    叶孤城说的没错。



    所以罗刹剑与城主小酌了几杯, 就放下杯盏。他们聊起了天。但是罗刹剑的谈资太少了——这还得归结于他少的可怜的记忆。所以他只能挑拣几件发生在无名岛的故事慢慢讲述。



    叶障目:“在船上遇见了武道上的前辈,似乎是离巅峰只有一步之遥的家伙,自称是玉罗刹。”



    他说道这里还抿了抿唇,看上去有些轻微的郁闷。



    叶孤城微微皱了皱眉:“他隶属大漠那边, 是位有名的魔教教主。怎会突然与你结识?……你或许是在之前遇到了与他相关的事情。不过问题应该不大, 他既已经离去, 便是不打算与你结怨。”



    他看见叶障目仍然是有些蔫蔫的样子, 脑子里倒是突然闪过一丝灵光。他抓住那点念头,立刻反应过来:“……你是在意他的称号?”



    叶障目平静地望了他一眼,又迅速转过头:“没有。”



    叶孤城突然觉得好笑,他下意识摆出年长者的态度,安抚道:“江湖中人,大多是目不识丁的粗人。他们也寻觅不到多少墨水, 只能从记忆中见过的词汇里搜肠刮肚找个相仿的。你倒也不必烦恼,没人会将你们联系起来。”



    罗刹剑轻叹:“我在意的不是这个……”



    游戏中的称号是十分重要的东西。



    独一无二的称号,对每个玩家来说是炙手可热的东西。那不仅仅只是一个代号, 还代表着玩家为之奋斗的岁月与流下的汗水。



    叶障目不在意这些虚名,但他的性格却让他想尽心尽力把所有, 职责范围以内的事情做到完美。



    城主为他小声说出的话语失笑:这还不是在意吗?若这都不算在意,什么才算在意?



    他轻摇了摇头,算是揭过这个话题:“可现在无名岛的事情终于完结, 你却又打算淌入京城那趟事的浑水之中。我不想劝阻你,只想问问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之后的打算……”叶障目沉吟片刻。因为副本即将完结,所以他没有花太多的心思在轨道之外的路上。他瞥了眼叶孤城, 发现对方正认真地看着他, 等待他的回复。



    这种发自内心的纯粹关怀, 反倒让叶障目不好随口搪塞过去。他微微有些苦恼, 面上却习惯性地不加显示出来。



    城主眨了眨眼睛,他透亮的眼睛在阳光下散着暖融融的光:“你的身份过于显赫,常人所想努力伸手触摸的东西,对你来说却触手可及。”



    叶孤城始终挺直的腰板突然轻微地抽去一股劲,他靠住身后的凭栏,有些散漫地看向天空道:“……我也是如此。找不到目标,没有可追寻的事物。但若一直下去,剑道就不会前进,我的路将永远停驻在那里。”



    他轻叹:“……幸好能碰见你,不然,我可能真的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举动。”



    他是在用话去敲开叶障目的话。



    叶障目又沉思了片刻,他时不时抬眼,每次都能望见叶孤城含着鼓励意味的眸子。再加上酒精的刺激,剑客沉默半晌,终于吐露出了内心的想法来。



    这外表冷硬的剑客先是突兀地开口:“——我许过愿望。”



    他话语说到一半,又似乎突然泄气一般,没有说下去。只是长长的鸦黑眼睫扑闪在苍白的肤底上,漫天流萤似乎都汇聚在他的眸底。因为羞耻作祟得有些厉害,剑士的眼角都染上一丝殷红,惹得人心底生出杂乱无章的过分念头。



    叶障目深吸了一口气。



    他像是鼓起毕生的勇气一般,说出了那个愿望。



    “我想做举国最强的……武者。”



    叶孤城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像是在惊叹什么一般,低声道:“这可是个……非常了不得的愿望。侠者的至上境界,也不过就是为国为民。你不想当侠者,你想作武者。”



    叶障目低下头,他眼角的殷红扩散开,弥漫在脸上成了一圈秀色可餐的粉。他自己都望不见自己的模样,只是维持着镇定的表象道:“嗯。”



    “为了避免我会错意。”城主清了清嗓子,他的脸上带着浓浓的正经以及掩饰不住的笑意。他轻声问道:“我想问问你,对你来说,最强的武者究竟是什么?”



    叶障目错开剑仙的目光,他含糊不清地答道:“将军。”



    若是在这里的是陆小凤,他会停下笑容,而后正正经经地向叶障目鞠上一躬。这样的想法实在太宏大啦。就连诉说出来,都是一种勇气的绝佳表现。哪个孩童没有一个成为大将军的梦?梦中的自己驾驭赤色骏马,站在万千军士面前,带着胸口燃烧的豪气奔赴沙场。但是哪个成年人敢做这样的梦?责任感与能力的不匹配,会生生压垮挺直的脊背。现实所带领人流经过的每一分时光,都带着炽热到难以承受的伤痛。



    但站在这里的是叶孤城。



    这位来自白云城的剑仙,竟是突然沉默下来。他想起自己最初接到南王信件的那会。



    他犹豫了很久。



    可是生活太了无波澜……一滩死水。他只是想拥有改变。



    有人欲念追寻武者的终端,所为的竟然是寄情于天下的赤子之心。而有人所为的……却只是一点再简单不过的贪婪想法。



    他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在这一刻,他终于放下了内心的执念。剑道至诚,他却只对自己抱有诚心,而遗忘了自己之外的‘别人’。那所谓的‘别人’,指的不止是他城中的百姓,更指的是天下的百姓。



    叶孤城身上的气势波动了一瞬,而后稳固下来。



    在这一刻,他踏进了通往巅峰的最初道路。



    站在半步巅峰的剑士却似乎没有觉察面前人境界的晋升,剑士连耳朵都是红色的,只是自顾自低头看着自己的剑。仿佛像是做错了什么一般,他的语气是受过伤的小心翼翼:“……但只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妄想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叶孤城柔软下目光,他轻轻地说:“怎么会是妄想呢。你若是向天子提及,念及旧功,他也会给你想要的东西。”



    罗刹剑用细腻的指尖描绘剑鞘上的古朴的条纹,他没有探究叶孤城的话里的‘旧功’,仅是道:“……不,只是我无法匹及这样的称谓罢了。”



    也不知所指的称谓,究竟是‘最强’还是‘武者’。



    说到这里,叶障目突然沉默下来。而在这一瞬间,空气都似乎沉寂了。五六月的夏天,蝉鸣应该烦躁地响个不停。但此刻,为什么天地寂静,竟连一丝声音都没有?



    剑士的脸一点点沉下去,他微微眯起了眼,那里流露的是一点再锐利不过的寒光。叶障目冷声说:“滚、出、来!”



    话音刚落,一个人便不知从哪冒出来。



    他穿着一身纯白的衣裳,这衣裳看起来简单,但边角却勾勒着漂亮而细腻的纹路。有眼力的人能轻易看出,这样的工艺,非得是有数十年功底的老绣娘才能绣出的图案。



    他的腰间挂着一个翠绿的玉牌。这样的玉佩,举手抬足间按理来说应该会轻轻晃荡。但这人从亭前的石子路一路走来,玉佩别说摇摆,就连动都没动分毫。



    高手的控制力不仅在于对气息的把控,更在于对外物的把控。这人的功力由此可见一斑。



    他刚被揭露行踪,从阴影处走出时,精致的眉目没有一丝情绪。他面无表情,那种发自内心的冷酷,简直就像是匠人精心雕琢的石雕一般——你怎么能期待一个石雕有感情?



    可他走到路中,抬眼发现叶孤城正在看他时,却露出了一个笑容。那笑容阴冷狠毒,有几近数不清的讥讽恶意蕴含其中!他看着叶孤城,就好像在看自己的杀父仇人一般,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然后一片片扔到海里送给鱼吃!



    这布满恨意的笑容只是显现了一瞬,而后非常快地消失了——就好似从来没存在过一样。叶孤城不动声色地皱皱眉,对方是故意摆给他看的。……而这个位置,叶障目什么都看不见。



    而那人的视线一转,发现叶障目在看他时,他的表情又变了。他笑得如沐春风,其中又微微蕴含着一丝含蓄和羞涩。他看着叶障目,似乎就像是小姑娘看见终于来见她的情郎。



    虽然这个情郎带着满目冷如寒霜的杀气。



    城主冷声打断那人含情脉脉的神情:“宫九?你怎么来了?”



    宫九有些遗憾地收回视线,他看向叶孤城,又露出了一个宽容温和的笑容,他轻轻敲了敲折扇:“我此行本就是为哥哥而来。既已然打理好了自己,那我自然会想见哥哥。这难道是错误的事不成?”



    叶障目皱起眉:“你站在一旁多久了?”



    宫九微微鼓起脸:“站了有好一会了。因为担心会打扰二位的谈话,所以我一直没有出声。只是又不好走开,所以才站在原地没动。……哥哥,这般话题怎么能与外人谈起?我们是兄弟,你甚至都没有与我诉说过你的心愿。”



    这人嘴里的话真真假假,听得叶障目感觉熟悉的烦躁又漫上心头。



    他深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的情绪缓和下来。



    叶障目闭上眼眸:……可能只有面对宫九时,自己才会有这样明显的情绪波动。



    剑客都懒得去追究宫九的责任了。追究了又能怎样?骂一顿,对方说不定又是那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模样。打一顿?说不定对方还欣喜若狂,他可还记得在无名岛时,宫九是怎样让他捅下去的。



    叶障目眼底的杀气仍未散去,他冷声对宫九说:“你来干什么?没有事就出去。”



    宫九敛了笑意,他说:“船上的礼物我还未交给哥哥过目。我这是请你去拆礼物的。”



    什么礼物?



    “有百只精心雕刻的木佛像,还有百只厚重的木鱼,这是给陆小凤的礼物。之后我会带给他的。给叶城主的礼物只是几张微不足道的地契。我想,白云城的些许营生应当有外扩的打算,所以才会选上这样绵薄的礼物,也希望城主不要嫌弃。”宫九笑着说,“给兄长的礼物是用来赔罪的。既然如此,就最好别待在外人的面讲明,也算给我留一分薄面。”



    还能是什么赔罪礼物?



    叶障目头疼极了,他一点都不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