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被禁军围住的时候还寄希望派出去的人成功了, 只要拿回令牌,或者哪怕在他们把令牌交给镇国公前,把人杀了都还有胜算, 如今看到镇国公和魏景和一同出现, 她知道她完了, 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于她的父皇。
承光帝将人都宣进来,见魏景和身上还穿着官袍, 上面的皱痕昭示着主人的奔波,连发冠都没戴,显然是回府刚摘下官帽就急于逃命。
他看向魏景和胳膊上的伤, 幸好只受了点伤, 这可是大虞的福星!要是没了,也不知这天下还会不会乱。
承光帝光想到这里心里就更恼怒, 尤其他是亲眼看着大虞如何从濒临灭亡中恢复过来的,更不允许任何人做出任何极有可能导致大虞毁灭之事。
魏景和和战止戈先对承光帝行了礼, 再向太上皇行礼。
虽说太上皇为长, 但如今在位的是皇上,作为臣子自然是先向当今天子行礼, 以示忠心。
太上皇坐在一边的金椅上, 看着坐在御案前的承光帝。回来后他一直没露于朝前,也就没有过这般落于旁座的时候,此时又被臣子行礼在后, 心里的落差叫他难以接受。
承光帝等人行完礼, 正要开口关心一二,又听门外禀报。
“启禀皇上, 京兆尹在宫门外请罪。”
“让他等着!”承光帝没好气地说。
虽说事发突然, 可都有人去报案了, 你的人比朕的禁军还晚到是怎么回事?
“父皇,您帮帮儿臣。皇兄他不但派人围了儿臣的公主府,还让人把儿臣抓进宫,传出去还以为儿臣通敌叛国了呢。”长公主看到太上皇也在,立马觉得有救了。
“看来长公主的确是被父皇惯坏了,连基本的礼仪都忘了一干二净。”承光帝冷冷出声,这作派当真跟贵太妃如出一辙。
长公主脸色一僵,赶紧补充了个礼,“见过皇兄。”
承光帝接着看向魏景和,“明允,伤得可严重?周善,去传太医来给魏大人瞧瞧。”
周善听皇上都喊魏大人的字了,心里对这魏大人又敬重了几分。
“劳皇上关心,臣只是小伤,倒不妨事。”魏景和说完赫然跪下,义愤填膺,“长公主派死士与暗卫追杀臣与臣的家人,若非得镇国公出手援救,臣和家人此刻已经在黄泉路上!请皇上替臣作主!”
“明允放心,朕定会秉公处理。”承光帝说完,阴沉着脸看向长公主,“长公主,你不光派死士去杀魏卿一家,还派了太上皇的暗卫,你眼中可还有王法?”
“皇兄,我不过是想吓吓魏侍郎一家,并没想要他们的命,谁叫魏侍郎的夫人这般不识好歹!”长公主不知道魏景和为何没拿出令牌,想着兴许令牌还没被发现,她可以先把这事扯到她是因为意难平上面去。
她当时派人出去就没想过不会被人知道,当时知道令牌丢了的时候,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把人杀了,哪怕拿不回来也先把人灭口。
“既是误会,明珠好好给魏侍郎及家人赔不是。”太上皇轻描淡写地说,好似赔不是就是天大的恩赐。
魏景和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太上皇,但凡有抱负的读书人都期盼自己得遇明君,若在位的还是这太上皇,哪怕他考上进士,恐怕也难以施展心中抱负,或者不愿。
“启禀皇上,臣可以作证,长公主派出的死士与暗卫招招致命,没有留手。若非魏大人及时同镇国公府求救,以及石校尉带人巡城路过,只怕魏大人和他的家人已经命丧刀下。”战止戈站出来替魏景和作证,声音铿锵有力。
承光帝冷笑,“父皇,今日这事您万不能再包庇她了,若不然,父皇要如何交待去追杀的人里有您的暗卫?”
太上皇:……这逆子是在说求情也行,这暗卫得他认下。
只是,这若是不管,还将如何进行他的下一步计划。他如今后悔了,不该将令牌交给明珠。
承光帝看向长公主,“长公主,今日这事是多少本女德女诫都免不了的。当街杀害朝中大臣,还私派太上皇的暗卫闯入镇国公府,你这是谋反!”
这么一大顶帽子扣下来,长公主都吓住了。“不,我没有。皇兄,你可不能冤枉我啊!”
“就算要论罪也是因为意难平才一时冲动做出这种事,也不该是以谋反罪论。”为了令牌,太上皇今日必然是要保下长公主的。
“好一个意难平!今日长公主能因为一时意难平,派死士暗卫来杀臣满门,明日是不是就敢带兵杀到皇上跟前了?”魏景和怒然质问。
听到“带兵”二字,太上皇心中狠狠一跳。
“父皇,您在位时如何朕不管,朕在位是绝不允许有人因为意难平就可滥杀无辜这种事情存在。”承光帝也觉得太上皇这话实不是一个做过帝王的人该说的话,当真是被贵太妃给灌得没脑子了?
他看向魏景和,“今日这事,都无需经三司会审,朕就能给魏卿一个交代。”
“谢皇上。”魏景和拱手,而后看向长公主,嗤笑,“皇上,长公主可不光是想吓吓臣而已。想必是长公主府里丢了什么东西,急着要杀人灭口吧?”
长公主脸色微变,她看向太上皇。
太上皇脸色都变了。
是啊,明珠再无法无天也不会接二连三把人派出去追杀这魏景和一家。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太上皇猛地看向长公主,眼神恨不得刮了她。
长公主浑身一哆嗦,仍抱希望,“父皇……”
承光帝发现自己一开始就搞错了,长公主嚣张,可也还没嚣张到敢派死士毫无顾忌去杀人的地步,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不得不杀的理由,才叫她这般疯狂。
“魏卿,长公主府丢了何物,这又与你有何关系?”承光帝寻思,该不会是这长公主做了什么荒唐事被魏家发现了吧?
魏景和拱手道,“回皇上,是小郡主要跟小儿买包的时候错把一个令牌当金子给了小儿。”
令牌!
承光帝想到一种可能,赫然站起来,走出御案,神情激动,“是何令牌?”
太上皇心里一沉,厉声道,“也即是说,是你儿子偷了长公主府的令牌,才会被长公主派人追杀。长泽,这事便这般了了。”
承光帝听太上皇这么说,更加肯定心中的想法。
魏景和从袖中拿出那块令牌呈上,“皇上一看便知。”
“给我!”长公主想上前把令牌抢过来。
战止戈出手将她双手反剪在后押在地上。
太上皇一双老眼里迸发狠厉的光,看向长公主的眼神恨不得将她凌迟。
千影卫的令牌,他好不容易才能让贵太妃转出去交给她,叫她暗中行事,因为她越是荒唐越是没人注意到她。为了这个,他可是连支指暗卫的权利也给她了。结果她刚回京就因为个男人犯蠢,蠢到把他的令牌给丢了!
承光帝看着魏景和掌心里的令牌,上面刻着“影”字的上半部分,连龙形浮雕都是影子模样,毫无疑问,这便是他一直在暗中寻找的千影卫令牌!
他拿着令牌,不禁放声大笑,“哈哈!好!”
刚刚和太上皇提起千影卫,这令牌就出现了,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白日还叫暗卫去长公主府查探过,并无发现,原来是藏在小郡主那了,的确叫人想不到。
这从天而降的惊喜叫承光帝喜不自禁,他看向魏景和,“你说这是平安拿到的?”
”是小郡主把令牌当做金子给了平安,平安也只当是金块子,要拿回去给他娘买首饰。”魏景和说到妻儿,脸上都柔和了许多。
“好!是个有孝心的,朕待会人让皇后亲自挑些宫里打造的首饰给他娘送去,全了他的一片孝心。另外,朕再赐他黄金百两,自由出入皇宫令牌一块,叫他有空多来宫里找皇子玩。”就算国库再空虚也得把这百两黄金给送去。
自由出入皇宫,这么小的孩子自然还需要大人带,也就等同于大人也可以蹭这令牌自由出入皇宫了。
“臣替小儿谢主隆恩。”魏景和跪地谢恩,至于出入皇宫,别人认为是殊荣,在他看来,还是能少来就少来吧。
承光帝心情大好,看向太上皇,“父皇,这千影卫的令牌怎会在长公主手里?可是贵太妃从您身边拿走给了长公主?”
承光帝摩挲着令牌,瞧吧,理由我都给你想好了。
太上皇脸色阴沉,没有说话。
承光帝就当他默认了,“来人,去将贵太妃抓起来!同长公主以谋逆罪论处!再将勤王府围起来,贵太妃和长公主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勤王。”
“逆子,你敢!”太上皇再也坐不住,怒拍扶手站起来。
“那父皇如何说明这令牌在长公主手里?方才父皇还同朕说千影卫的令牌是历代皇帝临终前才会上交的,如今却出现在长公主手里,不是意图谋逆是什么?”
太上皇不说话了,总不能说是为了躲避他的探寻,还有方便行事才放在最不可能被怀疑的长公主那里。毕竟,再怎么怀疑也不可能怀疑到一个行事荒唐的长公主头上。
“既然父皇无异议,事情就这般了结了。”承过帝给此事下了定论。
长公主看太上皇明摆着不会帮她说话,还把事情都推她一个人身上,她慌了。
天家无父子,她是知道的,可是太上皇宠了她这么多年,难道就为了有朝一日说舍弃就舍弃吗?
长公主知道今日这事她皇兄必然要给魏家一个交代的,若只是她当街追杀朝廷大臣这罪还好,但是魏景和拿出了皇上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又立了大功,这种时候,皇上怎么可能还会偏向她。
长公主思索再三,还是不瞒了,“父皇,明明是您将令牌放我这的。还叫我用令牌联系千影卫,让他们查出玉米土豆由来,和产量等,您想将这功劳据为己有,先皇兄一步昭告天下。”
承光帝都被他父皇这无耻行径给惊呆了,转而看向脸色发黑的魏景和。
不愧是福星,护了趟妻,牵扯出这么大的事。
若是太上皇真的把土豆和玉米抢先昭告天下,他总不能和自己的父亲争论抢功劳,叫天下人耻笑。正因为魏景和给妻子请旨,他才提前把这两样作物公开,虽然没昭告天下,但这圣旨明写了是魏景和的功劳,谁也抢不走。
太上皇也没想到这女儿蠢到这种地步。
“放肆!事情都到这份上了,你还要拖朕下水?枉朕平日里那么疼你!”太上皇是个爱惜羽毛的人,他能在得知大虞注定要亡的时候就退位,为的就是不想落个亡国之君的名号,如今又怎能再落个谋逆的罪名。
“父皇……”长公主收到太上皇警告的眼神,若是不说,那她便是偷了太上皇的令牌,罪名更大。
“皇上,叶统领从长公主府里抓了个可疑人物。”门外传来通传。
承光帝立即把人宣进来。
叶统领把一个嬷嬷押进来,正是贵太妃身边的嬷嬷。
太上皇见了脸色大变,上前拔出叶统领的刀就朝那嬷嬷砍去,“太妃派你去规劝公主,你就是这般规劝的?让她闯出这么大祸。”
可惜,这里还有个身手了得的镇国公,抬脚就将那嬷嬷踹开,让太上皇劈了个空。他自己则是已经站到承光帝面前,以防那刀劈过来。
“父皇息怒,容朕先问问。朕必不会轻饶。”承光帝让周善上前把刀拿走。
周善战战兢兢地上前。
太上皇拿着刀不甘地站了一会儿,看向长公主的目光阴沉得吓人。
“既然你不知悔改,朕便不管了,你好自为之!”太上皇将刀扔在地上,拂袖走人。
“父皇且别急,先坐下来听听这嬷嬷犯了何事。”承光帝让周善拦下太上皇。
他还能不知道太上皇好面子?能让太上皇这时候避开,必然是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只是,承光帝万万没想到是如此见不得人。
当看到叶统领呈上来的字条,承光帝脸色铁青,将字条狠狠捏在掌心里,看向太上皇,咬牙切齿,“您这算盘打得挺好啊?让长公主撮合朕与魏夫人?好让天下人知道朕染指臣妻?□□朝纲?如此就能让千影卫有权调兵除掉朕是吗?您是在后宫待久了,也尽学会妇人那些下作手段了?”
魏景和听得脸色刷的阴沉,看向那太上皇,心里燃烧起熊熊怒火。
他都可以联想出一个阴谋诡计来,因为今日皇上给安觅赐了丹书铁券,太上皇便想着让长公主把安觅和皇上弄到一起,这事不管成没成,只要传出来,多的是人捕风捉影。甚至为达目的,极有可能会用下作手段。
魏景和低下头,垂下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冷光。光想到安觅和别的男人被放在一块议论,他心里滋生出阴沉的戾气,更别提可能会因为那些下作手段而和皇上有所牵扯。
好在这一切都被平安一个不经意的小儿行径给瓦解了,不然就算这事最后不可能成,也膈应人。
他此时此刻十分认同平安是小福星的话。
长公主万万没想到太上皇会在这时候派人给她传讯,若是令牌没被发现倒是可行,若真成了当真是大快人心,可惜……
“你赐给一个无功无绩的女子丹书铁券,乃昏君行为,传出去天下人皆会认为你觊觎臣妻!”太上皇开始大义凛然地指责。
“那个天下人也只你而已,父皇。”承光帝讥笑,他把还放在御案上的竹纸拿起来给太上皇看,“无功无绩?刚出来的铅笔,还有这竹纸,说出去,父皇敢跟天下文人说这是无功吗?”
“这竹纸是那女人做出来的?”太上皇怔住,他一直关注承光帝这边,自然知道竹纸的存在,但却不相信这是一个女人做出来的。
“臣的妻子不才,竹纸正是她所造。”魏景和拱手,掷地有声。
太上皇:……
他第一次正视这个用红薯拯救大虞的男子,听说那什么土豆玉米,还有水泥也是这人做出来的。若他在位时遇上这么个人,何愁天下会亡。
“还有,这丹书铁券是魏卿用一个候爵给换的,谁若想要也可用同等功劳来换!”承光帝又声明。
他给出丹书铁券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有他说给加封魏景和候爵之位在先,再让人知晓魏景和用爵位给自己的妻子换了丹书铁券,臣子们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而且,哪怕他开了这个先例,往后谁若想照做也行,用同等功劳来换。不过,这救世功劳从今往后,恐怕也就这一例了。
“来人,太上皇年事已高,需在宁和宫静心休养,任何人不得打扰。”承光帝负手而立,帝王气势在这一刻半点也没有收敛的释放出来。
这就相当于软禁了。
最后,长公主以谋逆罪被贬为庶人,流放三千里,太上皇被彻底软禁宫中,贵太妃以干政之罪被赐死。因为令牌的出现有一半是小郡主的功劳,便只被剥夺郡主封号,由她父族抚养。而瑞王经查清并未参与此事,或者说还没来得及参与,侥幸逃过一劫。
户部侍郎一家被当街追杀不是没人看到,虽没有对外公开此事何为,但皇上连夜便定了案,连太上皇都被软禁了,可见昨日镇国公和魏侍郎入宫当真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自然,臣子们也猜到皇上可能是担心太上皇复辟,想趁此机会将太上皇软禁起来。
这事一出,令人唏嘘,也给皇族宗室子弟敲响警钟。长公主说贬就贬,这还是亲妹呢,若是他们,岂不是没得情面可讲,还是夹紧尾巴好好做个人吧。
……
魏景和和战止戈出宫的时候天色还未亮,细雪纷飞,已有朝臣在准备去上朝的路上。
昨夜因为担心长公主或者太上皇还有后手,魏家人便决定先在镇国公府歇下,如今魏景和便同战止戈回镇国公府。
魏景和和战止戈在前院分开后,由丫鬟带到客院,见他伤着手还帮他打开房门。
因是连夜来投奔镇国公府的,家里的下人都让他们先各自逃命去了,如今在镇国公府也只有先前被派来报信的观言,他和战止戈进宫前特地将他留下来照顾家人。
魏景和此时即便是想找个人问平安和安觅的情况也不好问,便暂且按下内心的牵挂。这会时辰也不好去打扰他们母子歇息。
房门关上,魏景和知道屋里备好了热水,虽然外头下雪了,可身上奔波了一整日也出过汗,他实在无法忍受就这般歇下,便打算先去沐浴换身干净的衣裳。
毕竟是在别人家里,尤其刚经历过那么惊险的事,安觅也担心崽崽做噩梦,睡得也不是很熟。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有水声。
她猛地惊醒过来,就着屋里快要灭了的灯盏,看了眼里面睡得香甜的崽崽,掀开被子轻轻趿上鞋,从枕头下拿起麻醉木仓往那边的屏风走去。
等靠近了,看到映在屏风上的影子,安觅一怔,目光看到屏风上面那件眼熟的官袍,瞬间放下心来。想来是因为这是在别人府上,在别人眼里他们是夫妻,就把他们安排住一块了。
在别人府上的确不好过多要求,安觅打算悄悄撤回去,就听魏景和呵斥,“谁!”
好吧,看来他也是没想到两人被安排一屋了。
安觅在跑回去装睡和出声以示存在之间犹豫了下,选择出声,“是我。”
刚起身披上衣服的魏景和一怔,走出屏风,便看到烛光下的安觅一身雪白里衣站在那里,少了层层衣裙,单薄的里衣勾勒出她的纤细曼妙,因为起得急的缘故,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浅黄色的小衣。
魏景和眼神一烫,目光移到她脸上,见她披着一头秀发,拧着秀眉,正神色不满地看着他的伤口。
见她如此关心自己,魏景和心里暖暖的,看了眼伤口,带着笑意上前,“我已尽量避开伤口了,无需担心。”
男人刚洗澡过后,身上还带着热气,这一靠近,安觅感受得很明显,尤其他穿衣穿得匆忙,上衣都还是敞着的,露出结实精瘦的胸膛,上面还有水珠顺着往下流淌。
安觅觉得定是那扑面而来的那股热气把她的脸熏热了,她忍不住后退一步,手却被一把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