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晚很冷, 太宰治是这样觉得的 。



    他现在虽然已经不算是人类，但还是感觉很冷，一股从心底里窜过来的寒意。



    他从间桐家出来后, 就从旧城区来到了新城区。



    新城区和旧城区完全是两个世界。



    旧城区的人似乎遵循着某个古老的规定，天一暗下来路上就没人了。



    而新城区却活力四射。路边灯光明亮而刺眼，五颜六色的小灯在路边闪烁, 身边是衣着靓丽来来往往的年轻人。



    太宰治独自穿行在那些人中间。有人笑着从他身边路过，也有人哭着从他身边跑过。



    他的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人在极度痛苦的时候, 会下意识的去想一些美好的画面。



    第一次看见中原中也的时候, 天边看起来很柔软的云彩, 还有中原中也伸手打他的时候, 露出衣袖的一小截雪白的手腕。



    还有，他第一次亲吻中原中也的时候。



    那次有个组织暗地里搞小动作，他带着中原中也去平定，那天晚上, 敌对组织实力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原本的计划有了些微的紊乱，中原中也不得已开了污浊。



    或许是少有的激动, 也或许是中原中也发动污浊后无力躺在地上的样子过于勾人, 他把中原中也抵在地上亲吻。



    他们周围是断壁残垣, 还有死状凄惨的人, 地上还有粘稠的血，空气中的味道并不好闻。



    他俯身一点点地品尝中原中也, 是甜美而带着青涩的味道，即使是现在想起来也是回味无穷。



    那时中原中也刚刚用过污浊，只能无力地躺在地上, 被他亲吻的时候只能无力地哼哼几声, 发出像是小猫一样的呜咽。抬起手想要把他推开, 却被他抓在手里。



    亲吻过后，水光潋滟的蓝色眸子，还有湿润而红肿的唇，都深深地刻在他的脑子里。



    还有，他们第一次做的时候。昏暗的灯光下，中原中也白皙的脸上通红一片，手一直抖，揽不住他的脖子，腿也一直抖，勾不住她的腰。



    雪白的手臂，无力地压在褚红色的头发上，头发下面是黑色的床单。



    总之，每次他回忆起这些，都能在嘴角勾起一个笑容。



    他在呆在圣杯中的五年来，脑子里不停地闪过这些画面，这些回忆是他坚持下去的动力。



    但是，此时此刻回忆起来，巨大的悲伤笼罩了他。那些回忆表面上是蜜糖，但是泛上来的全是苦涩。



    从前的拥有和现在的失去，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中原中也一定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太宰治轻轻叹了一口气，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他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他是为了中原中也而复活的，中原中也和中原雪奈拒绝他，这个世界的织田作不认识他，他也不想去找织田作，也不想回港黑。



    他根本就没地方可去。



    入眼的都是灿烂的灯光和纷杂的行人，太宰治鸢色的眸子一一扫过这些人，他只觉得无聊，无趣。



    他的人生，再次陷入了“无”的状态。



    被中原中也拒绝的感觉太痛苦了，比得知织田作死亡的感觉还要再痛苦一些，就好像千万只蚂蚁在血管里爬动，啃食。



    微微呼出一口气，太宰治在路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观察来来往往的人。



    太宰治容貌出众，身材单薄而且穿着昂贵的西装。身上的气质很有魅力。很容易让人想到某个贵族家的少爷。而且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玩用完了钱的贵族少爷。



    只要勾搭到这个人，就能一辈子荣华富贵。



    在太宰治无形的勾引下，一个妆容精致，穿着短裙的女孩子迈出了第一步。



    “这位先生，一个人吗？”阳子撩了一下她最新染的头发，是漂亮的橘红色，看到这样的颜色很容易让人想到秋天的枫叶和燃烧的火。



    太宰治被叫住，掀起眼皮看了一下这个女孩子。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头美丽的橘红色的头发。



    和中原中也的头发颜色很像，但是却相差甚远。



    中原中也的头发是自然的褚红色，看上去温暖又热烈，让人忍不住想接近。这个人橘红色的头发，是劣质的染发剂染的，太宰治看在眼里，只觉得很不舒服。



    “……”太宰治没说话，反而是默默地看着阳子橘红色的头发。



    阳子撩起头发一笑：“这是我最新染的头发，好看吧？”



    “好看。”太宰治点头。



    中原中也的头发最好看了。无论是白天披散在她背后的头发，还是夜晚铺散在床上的头发，都是最好看的。



    “嘿嘿。”阳子狡黠一笑，自以为已经和眼前这个看起来家里就有钱的贵族少爷搭上了话。



    她然后坐到太宰治身边，雪白的大腿露在裙子外面。带着点若有若无的勾引。



    太宰治在阳子坐在他身边之前就站了起来，然后向前走去。



    看见太宰治离开，阳子立马就站起来，跟了上去。



    “你是一个人，我是一个人，接下来要去喝酒吗？”阳子努力地搭话。



    她是他们那个年级最漂亮的女生，班上有一半的男生都在追她，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谙世事的贵族少爷，很快就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的。



    街边的路灯闪烁，给太宰治苍白的脸染上了斑驳额色彩，他微微转头：“头发在哪里染的？”



    阳子夸张地转了个圈：“想去的话，就跟在我身后。”



    虽然没有去喝酒，但是去理发店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理发店。



    这是个挺大的理发店，上上下下大概有三层，里面的装饰金碧辉煌。



    “橘红色的头发就是在这里染的，超贵的！花完了我两个月的零花钱。”阳子撅起嘴，看向太宰治。希望这个有钱的贵族少爷可怜一下她这个女高中生。



    其实她的头发是她的小姐妹帮她染的，带这个贵族少爷来这个很出名的理发店，不过是想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



    太宰治没去理阳子，走进去，直接找到老板刷卡把整个店都买了下来。



    “以后不准给人染橘红色的头发……不对。”太宰治把玩着手里的黑卡，“偏红色系的颜色，不准染。”



    “顺便。”太宰治指向从门口匆忙进来，不敢四处乱看的阳子，“给她染黑色。”



    太宰治把玩着手中的黑卡，走出理发店。



    这张黑卡，是中原中也的副卡。他不过是随便拿出来试一试，没想到真的还能用，看来中原中也在他死后还惦念着他。



    不对，中原中也讨厌他，或许只是嫌麻烦，不想去消卡。



    中原中也以前就很讨厌文书工作。



    而他还总是把文书工作丢给中原中也做……啊，说不定中也是真的很讨厌他呢。



    每次他都觉得是开玩笑的“最讨厌你了。”，原来不是在开玩笑，那是中原中也真的讨厌他。



    迎面吹来一阵凉风。



    太宰治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搞笑。



    头发的颜色而已。



    中原中也现在已经不要他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站在原地笑了一下，太宰治又开始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



    他身边路过很多年轻情侣，互相喂对方吃冰淇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还有牵着孩子的新婚夫妇，孩子很可爱，他们很幸福。



    看到这些，他想象了一下，他和中原中也如果是这样的方式。



    互相喂冰淇淋吃？中也大概会把冰淇淋直接怼到他的脸上吧。



    牵着孩子出来玩吗？雪奈估计会躲在中也的怀里，用恐惧的眼神看着他。



    他和中原中也从来都不是那么温情的关系，但是他想……他想和中原中也变成那样温情的关系。



    但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他可以从中原中也的眼睛里看到深深的厌恶，从雪奈的脸上看到极度的恐惧。



    这些场景，在脑子里想象就够了。



    轻轻叹了一口气，太宰治把两只手揣在兜里走在大街上。他穿行在无休止的人流中。



    双手揣在兜里，是中原中也十五岁时候的习惯，那是为了控制自己的力量。



    现在太宰治模仿十五岁的时候的中原中也，把手揣在兜里是在抑制内心的悲伤。



    中也不要她，女儿讨厌他，他没地方去。



    或许，他真的应该死在五年前。



    漫无目地走到了一个小公园，太宰治觉得有点累了，他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休息。



    新城区的灯光很亮，夜晚的人也很多，小公园里还有很多人在玩。



    一边的沙地上，有几个小孩子在玩皮球，皮球是蓝色的，小孩子们抛来抛去。



    耳边是清脆的笑声，眼前是小孩子快乐的笑容。



    太宰治试着在内心想象中原雪奈的笑容，但是她想不出来，因为中原雪奈每次见了他，都是哭泣，还有恐惧。



    他只觉得很冷，寒冷从四面八方袭来。皮肤上有细微而密密麻麻的刺痛感，就好像是细小的针在轻轻地扎。



    皮球在小孩子手中传递，然后小朋友没拿好皮球，皮球骨碌碌地滚到了太宰治的脚边。



    柔软的蓝色的皮球撞倒太宰治的鞋子上，然后又被轻轻弹开。



    太宰治弯腰，一只手拿起皮球，下意识地捏了一下。



    柔软而带有韧性，就和现在的中原中也一样，褪去了五年前的青涩，现在是成熟。把张扬压抑，显露出的全都是稳重。



    不对，中原中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应该是张扬而美丽的。



    “大哥哥，可以把皮球还给我吗？” 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女孩跑了过来，她的脸红红的，还沾着汗水。



    总之就是非常可爱。



    太宰治在那一瞬间想到了中原雪奈。



    如果五年前他没有跳楼的话，现在的中原雪奈一定会很黏他，会开心地叫她爸爸，会钻到他的怀里。或许还会在他办公的时候，拿着皮球来找他玩，然后他们就会在首领办公室玩皮球，最后把首领办公室弄得一团糟。



    之后，中原中也就会很生气地惩罚他们两个，让他们两个打扫办公室。



    他自然是不忍心让女儿打扫，于是都自己包了下来，然后晚上，他会趴在中原中也的身上，求摸头。



    那真是一副很美好的画面。



    如果他五年前没有跳楼的话。



    想了这么多，也才过了短短几秒，太宰治把这些想法储存在脑子里然后看向眼前的小女孩。



    “给你。”太宰治把皮球递给小女孩。



    “谢谢大哥哥。”小女孩接过皮球，朝着太宰治鞠躬，然后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小女孩跑回了同伴的身边，继续和同伴玩皮球。笑容很可爱。



    太宰治就在一边看着，直到小女孩牵着爸爸妈妈的手走了，直到公园里只有他一个人。



    下雨了，太宰治一个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他也好像要这样可爱的女儿。



    他好想，让雪奈钻进他的怀里，拿着皮球和玩具去首领办公室去找他玩。



    也很想自然而然地触碰中原中也，然后亲吻她。



    如果五年前他没有丢下中也和雪奈的话，他一定会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幸福一万倍。



    他开始后悔，五年前跳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