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此处,再不能忍,猛的站起身夺过颜束手里的酒坛,痛饮一口,吼道:“颜束,你的一生不是只有萧乐宁!”
“是啊,不是只有她。可我如今只想要她。这么多年,我拼命的追求权势地位,想站的更高,走得更远……曾经,是想把那些瞧不起我的人踩在脚下,而如今,我只是想离她更近……可她从不给我希望,她只是无数次的推开我。”
颜束悠悠感叹,“萧乐宁她那么好,天之骄女,生下来便拥有了一切,美好的仿佛是天界落下凡尘的仙子。我配不上她,可我努力了,我以为如今,我能配得上了。可她从不会回头看我。”
“我是颜束,我怎么可能去做她萧乐宁的附属?无论她爱不爱我,我要做的只是我颜束自己!”
高大的男子,身形渐渐萎顿,但又强撑着站起身,摇摇晃晃走到他面前。
一瞬间的怅然过后,颜束看着他笑道:“邱贺,不要再回长安了!我会让人护送你离去。至少五年,不要再回长安!”
“好!我答应你!”他沉默一瞬,认真应道。
颜束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洒脱恣意。
最后他们二人击掌为誓,让这誓约坚不可破。
他举起酒坛,将里面剩下的酒一饮而尽。“颜束,这酒确实很好!都说朋友相交,就该把酒言欢,人生几何……五年后,我会回来!到时候,我们再一起饮酒!”
颜束眯眼笑看着他,像对多年好友一般,拍了拍他的肩…
第二日夜里,颜束派人护送他离开长安。
临行前,他最后问他:“如今,长公主势大,恐是不详之兆……颜束,你能护住她吗?”
颜束笑了,眼神却是那般坚定。他道:“倾我所有,乃至性命,护她周全!”
“好,就此别过。我们五年后见!”
“好,彼时我备下美酒,等你归来!”
他们相视而笑,自此分别。
可惜,那也是最后一面。
颜束,死在了两年后的秋日。
是乐宁,亲手杀了他!
他想过颜束也许会死,但他不该死在乐宁手里。
他们是夫妻。他们的事,旁人无从置喙。
那时,他也预感到了危机,他甚至抛下了他和颜束的誓言,他决心一定要回长安。
那一刻,他怕极了,他怕乐宁也会死!
可他回不去了!不让他回去的,是乐宁。
那个的小公主,不是从前了。她彼时已经是权势滔天的护国大长公主,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止她了。
或者说,她也早已预知了自己的结局。她不让他回长安,她想的和颜束一样,都是怕连累他。
颜束死后半年,乐宁也死了。
公主府燃烧的大火,把关于她的一切都毁尽了。
后来,他常常想,如果乐宁和颜束可以心意相通,他们的结局是不是也会不同。
可现实总是残酷的。
他们没有在最好的时机相遇。
乐宁的偏执任性、不甘与多疑,颜束的傲慢无礼、隐忍与深沉,注定了二人无法坦诚相待……
心里的隔阂如苍穹大海一般,无法跨越。
命运如此,天道无常……
注定了他们不可能会有美好的结局。
他也只能唏嘘不已。
之后,他十几年都不肯再回长安了。
长安,已经没有了等候他的人。也没有了,他的希望。
……
……
邱贺沉默的看着画纸,枯瘦苍老的手指摩挲了一遍又一遍。
他能感觉到,她回来了。
他很高兴,却又很为她难过。
如果她真的回来了,曾经的一切都已经逝去。她在这个世上,连一个亲人都没有。
她孤孤单单、孑然一身,又该如何活下去。
她从前最怕孤单了,夜里都要燃着灯烛才肯睡下。
可如今,她回来了。她一定变得很勇敢,很坚强,才会重新回到长安。
那个孩子看着他时哭的那般伤心,可她的眼神却很坚毅。
她不告诉他,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知道,她一定可以活得更好。
如果真的可以重回人世间,他希望她可以抓住此生的美好。
……
……
长翠院里,正午过后,阳光很盛。
炽烈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棂照进来,照在少女苍白的脸颊上,也照进她漆黑的梦魇里。
在梦里她呼唤着很多名字,而最后的那个名字却卡在了她的喉咙中。
颜束……颜束……我恨你!
你为什么永远都要和我敌对,永远都看不起我,要毁掉我的一切。
颜束,我不想杀你的。
可你羞辱我、你怨恨我、你逼迫我、你还杀了清平……
颜束,不要再来我的梦里,不要让我记起你!
颜束,为什么你总是缠着我不放,为什么要做我的驸马……为什么你要联合阿娘欺骗我?
颜束,只有薛安才是我的夫君。而你,不过是阿娘的一条狗。
颜束……我背叛了阿娘,我罪该万死。
颜束,其实我不该杀你,我该杀的是我自己。
颜束,有很多人因我而死。现在,报应不爽,我孑然一身,孤苦无依……
颜束,你诅咒我吧!这是我欠你的!可你根本不屑吧!
颜束,让我忘了你!让我不要再恨你!
颜束,求求你!不要让我恨你!让我忘了你!
那张脸,傲慢、冷峻、自私、凉薄,是她曾经最痛恨的面容,是她想忘却忘不掉的梦魇……
……
床榻上,晚宁悠悠转醒,阳光刺目,让她睁不开眼。
她慢慢吐出一口气,坐起来,浑身都在疼。
她怎么又梦到了那个人?
她不是已经把他忘了吗?
那时候,她果然不该亲自动手的。那个噩梦太可怕了!她当时怎么那么糊涂,糊涂到亲手杀人!
可是,这一世她也亲手杀过很多人,她都毫不在意。为什么唯独颜束,时常出现在她的梦魇里……
她紧紧蹙眉,又缓缓松开。
不算什么,都过去了。她都死过一回了,既然死了,前世的债也该一笔勾销。
慕晚宁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自己的伤恢复的差不多了。除了断掉的骨头还没长好……动作稍大些便疼的慌。
四骨听到声音,冲进里屋,看到晚宁正在伸展胳膊,一脸轻松笑意,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实处。
她上前带着哭腔唤道:“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