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怨恨上天不公,怨恨自己的不幸!她觉得过得那般凄惨,她觉得自薛安死后自己便没了真心。
她活该!活该如此!
是上天对她太过仁慈,她害死那么多人,就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她怎么还配重活一世,重新回到这人世间?
是不是这便是神佛对她的处罚,让她这种连活着都不配的人,再活一次,再被毁掉一次?
…………
“主子,你还好吗?”门外传来四骨的声音,忽的一下子,把她从往事的云烟里拉了回来。
窗外惊雷阵阵,乌云密布,沉闷至极。
“我没事,四骨,我有点累,想歇一歇。”她艰难的开头,嗓子肿痛。
“好,打雷了,我在门口守着你。”
“不用,你去……吧!”
“主子,我守着你。没事,打雷而已,别怕。我不会走的。”四骨的声音很坚定。
四骨在安抚她,在陪着她。四骨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可她还是义无反顾的跟着自己,坚定的站在她身边。
如同前世,也是有很多人,站在她身边,为她遮挡风雨、保驾护航。
她何德何能,让他们都心甘情愿陪护着她。
是因为她是公主,还是因为她是萧乐宁也是值得别人信任追随的?
可她又为他们做了什么?
她又给他们带来了什么?
她忽然想起那句:无颜见江东父老!
所以霸王要自刎于乌江,哪怕还有机会,也回不去了!
那她呢?
她死过一次了!
可她还是愧疚不安!那些因她而死的幽魂,始终环绕在她的周围,让她的魂魄不得安宁。
晚宁缩在椅子里,脑中一片混杂,心里的疼痛疏散不出……
遥远的天际传来一声惊雷,轰隆声里,她埋下头,缩成小小的一团。
……
……
颜束番外(一)
神武十年,秋。
颜束带着一小队人马从河东道往长安急赶。
他骑在马上,风尘仆仆、疲惫至极,已经几天几夜都没怎么合过眼。
可他此时依旧眼睛明亮,精神很好。
他离开长安已经两个多月了,从夏末到深秋,从繁花似锦到落叶纷飞。
此刻,他只盼望能早日回到长安,去见他日思夜念的公主殿下。
不知公主可曾想念过他……
临别前,她来送自己,说话也比以往温柔很多。
他总觉得这次回去,他们之间或许会不一样。
他和乐宁都不小了,这些年,她慢慢打开心结……他觉得她已经在慢慢接纳自己。
他很高兴。
再有十几日,他就能回到长安,见到她了。
他真的很想他的公主。想一把把她揽在怀里,告诉她,他有多想她。
自从她嫁给他,已经九年,他没和她分开这么久过。
虽然他们不亲近,但至少能相见。
这一次,分别了这么久,他对她的思念像疯长的藤蔓,把他心捆的牢牢的。
颜束想起他每次靠近公主时,她羞恼的模样就心情愉悦,不由的露出一丝笑意。
真想早点见到她……
骏马飞驰,掀起一路烟尘。
可还没到泽州,他就被一队兵甲拦下。
他勒马看去,为首的人他很熟悉,是黑羽卫将军蒙玏。
蒙玏下马对他屈身行礼道:“大都督,末将恭候多时了!”
他冷眼瞥着蒙玏问道:“你在等我?做什么?”
“大都督离开长安两月有余,想来还没有得到线报。陛……太上皇,昨日在洛阳行宫退位,传位于宁王。新帝已经在赶往长安的路上,不日便会登基。”
“你说什么?”他不敢相信蒙玏的话。
蒙玏半跪在地,高声道:“末将是来接大都督回长安,迎接新帝登基的!”
他问:“新帝?”
蒙玏答:“是的!是右相、公主、颜大夫以及睿王共同拥护……”
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她待他好,是为了哄骗他离开长安。原来,他们早就打算背叛姑母了!
…………
颜束下了马,一路直冲进公主府,马鞭呼啸,无人敢挡。
而那个可恨的女人此刻正躺在软榻上,身边簇拥着四五个男宠。
他马鞭直直抽了过去,打烂了一个男宠的脸。
萧乐宁暴怒而起,瞪着他,眼里只有愤恨和怨毒。
来之前他怎么都不敢相信,可现在看到她这副样子,他心里只有绝望。
他愤怒的看着她,“萧乐宁!那是你的阿娘,是一直疼爱你把你捧在手心里的阿娘!你怎么能……背叛她?”
萧乐宁高高在上的睨着他,扯着嘴角冷笑,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不忠的下属,“颜束,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来问责本宫!”
他不敢相信眼前是他一直爱慕的,数月来没有一刻停止思念的女人,他哑着声音问:“萧乐宁,你的心呢?”
她呵呵笑个不停,“我的心?我哪还有心……自薛安死后,我的心就被你们剜去了。”
他气极了,却又不甘心,不肯信,他问“乐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敛住笑意,冷冷的看着他,“颜束,难不成等着阿娘把我们萧家的天下拱手送给你们颜氏吗?”
“乐宁……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声质问击碎他全部的幻念,他声调放低,颓然无力。“乐宁,难怪前些日子你对我多了温柔体贴,我还以为是我这些年的努力总算让你对我……有了丝改变。原来,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罢了!”
萧乐宁冷笑,“颜束,你是什么人,难道我不知道?”
“是啊,我颜束在你眼里永远都是那个卑鄙无耻、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萧乐宁,原来终究是我看错了……”
她冷漠的看着他,对周围人喝道:“把驸马请出去,让他回去好好歇着!”
他不肯屈从,却只能放低声音,也放下自尊求她,“乐宁,让我再见姑母一面。”
已经转过身去的萧乐宁身子一颤,如被雷击中般,抖着声音道:“颜束,阿娘……老了,认不得人了……你去……见她,又有何用?”她声音艰涩,每个字吐出来都好像一把钝刀划过喉咙。
他放声大笑:“好,我如你所愿!”
他甩袖离去,不再看她一眼。
这一刻,他恨极了这个女人,恨不能上前去掐死她……
可他根本舍不得!
他此刻最痛恨的其实是自己!
他该料到的,可是他最信任的妻子和大哥都欺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