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咬了咬牙看向坐在上首的老夫人,看着她一言不发的怔愣样子,心中焦急的不行。
老夫人如今真是老了,糊涂的厉害。对于方姑姑的话,她半天还没咀嚼出味儿来,虽然还在生气,但神情奄奄的,好像又快睡着了。
方姑姑压抑着情绪,看向慕家老夫人,脸上又带了几分厌烦之色,扬高声音道,“老夫人!您看什么时候方便,还是把嫁妆单子先交到我们娘娘手里,也好让娘娘理一理。
九娘子如今可不小了,咱们大家族里的姑娘,都是要提前备好嫁妆的。更何况,九娘子是娘娘的亲妹妹,这嫁妆上头更要重视。这不仅是慕氏一族的脸面,也是我们娘娘的脸面。早些理清爽了,也免得落人口实。”
这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义正辞严。
花厅里一片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慕家老夫人身上。
可上首的红木雕花椅里,老夫人良久也没个反应,众人焦急又无奈,却又不敢出声催促。
方姑姑见老夫人好半天也没个反应,狐疑的看向大夫人。
大夫人这才微微屈身,轻轻唤了两声,可老夫人还是没反应,入定了一般。
一旁的大老爷忽然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大声嚷道,“阿娘不好了!这是老毛病又犯了!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去请太医来!”一边喊一边催促身边的大夫人和满花厅的小辈。
方姑姑被他这突然的一嗓子吓了一跳,但还容不得她多想,花厅里已经乱成一团。
一堆人簇拥着上前,直接把方姑姑和慕晚宁挤了出去。他们围到老夫人身边,装模作样的嘘寒问暖,哭天抹泪。
还有一堆人跑里跑外、忙前忙后,叫嚷不停……
这阵势,好像老夫人真的不行了。
这一家子,幺蛾子可真多。
方姑姑此时已经厌烦到觉得可笑的地步了,看着混乱不堪的花厅,她一刻也不想多留。
太跌份儿了!还是赶紧回去给贵妃复命吧,也不知道这慕家如今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他们这是铁了心变着花样的要昧下贵妃的嫁妆?
这是什么世家?穷疯了不成?
他们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依仗什么过活的吗?连点儿嫁妆都要贪了不肯交出,痴傻都不足以形容。
晚宁站在方姑姑身侧,想抬手扶额。这出蹩脚的大戏,她连看也懒得看,嘴角不由扯出一抹苦笑。
她轻轻拉了拉站在她身侧有些无措的方姑姑,示意方姑姑和她一起出去。
二人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无奈,随即一前一后出了花厅。
走到僻静处,刚要说话,又见大夫人迎了出来,对她们歉意的道,“老夫人近来身子不好,时常这般……姑姑您看,这可如何是好?”
方姑姑笑了笑,很随和的道,“老夫人年纪大了,是该好好养着。我先回去了,娘娘那儿还有吩咐。”
大夫人神色一僵,艰难的扯开嘴角,“我送姑姑出去。”
“不必了,夫人还有一堆事儿呢!老夫人的身子要紧,就有劳九娘子送送我吧!”
慕晚宁点头,冲大夫人欠了欠身,领着方姑姑往外走了。
大夫人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神情复杂。
她不是个眼皮子浅的,自然也不在乎什么嫁妆不嫁妆的,可她也不能立即就站到小九这边,彻底得罪老夫人和整个慕家。
说到底,她还是有些顾虑。
方姑姑脚步很快,似乎一刻也不想在慕家多待,晚宁微微落后半步,紧跟着她的脚步,没有言语。
“让娘子受苦了!”经过今日这事,方姑姑其实已经有了些猜想,又看到慕家人这样的做派,心里估摸了个五六成,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九娘子可怜。
“姑姑,我没事,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晚宁语调淡淡的,唇边噙着丝笑,却看不出什么情绪。
方姑姑不由顿了顿脚步,多看了晚宁几眼,心中暗暗惊叹。这位九娘子的气度,连贵妃也远比不得。
以她的眼光,这位九娘子才是位真正的贵人。举手投足都透出久居上位的贵气从容,宠辱不惊。
她不由诧异,这真是个在临安那种小地方长大的孩子吗?
她怎么觉得这是位长在宫廷、身份高贵的……大贵人。
这份气度风华不知是多少年才能养成,甚至远胜于她见过的所有妃嫔和公主。
方姑姑暗叹,贵妃娘娘这个妹妹,确实极不简单。
这般想着,脚步不由又缓了缓,落后了慕晚宁几步。
晚宁察觉到了,微微收住脚步,与她并肩而行,笑道:“姑姑,阿姐近些日子本就疲累,这些烦心事儿还是别让她知道了。”
方姑姑有些迟疑,“可娘子未免太委屈了。”
“这只是一点儿小事,既然阿姐发了话,想来也没人敢不从,不过是时间问题。”晚宁语调轻松,笑得有些顽皮。
方姑姑还在犹豫,“可娘娘那边,总要交代一声。”
晚宁颔首,笑容可掬,“姑姑该说的还是要说,毕竟是领了差事的,只是我不想让姐姐为这些小事操心劳累。”
方姑姑终于点了头,“娘子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回禀了。绝不会辜负了娘子的一片心意。”
晚宁笑容越发明媚,朝方姑姑微微欠身揖了一礼。
方姑姑面露惶恐,忙侧身避开,恭敬的还了礼。
晚宁笑意更深,走之前又多看了方姑姑几眼,看到她微敛眉目、恭谨小心的模样,心里赞叹。
不愧是宫中的老人了,眼光见识不凡且很识时务。
她还是喜欢和这样的人说话。
…………
送走方姑姑,晚宁也没在府里停留,直接喊四骨备好马车,出门去了。
因为她们动身早,等到了越仙楼的时候,慕荀还没过来。
晚宁在定好的雅间里,拿了一小碟子花生,倚着栏杆,向窗外眺望。
这地方也来过好几回了,可这窗外的景致,还是百看不厌。
美好的精致总是能让人赏心悦目,她捏了粒花生慢慢嚼着,唇边凝着笑,觉得此刻的心绪平静了很多。
这也算是偷得浮生半刻闲了。
午正时分,慕荀才匆匆赶来。
看上去有些焦急和狼狈,额头上起了细密的汗珠,身上还穿着青色的官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