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书年龄也不大, 跟贺眠差不多,这会儿听她说话本,表情出现那么一瞬间的空白, 眨巴两下眼睛,呐呐问,“那种话本是哪种啊?”
“就是那种,”贺眠不知道怎么跟她描述, 毕竟自己看的也不多,“上面有男有女有故事情节。”
这怎么越说越不对劲了!
侍书,“……”
侍书脊背瞬间挺直,左右乱看,生怕有人会听见她们的对话,声音轻了不少, 惊诧的不行,“贺修撰还看那种书啊。”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本以为贺眠这个新科状元应该是个书呆子,满口的之乎者也, 没成想玩的这么花,进翰林院的第一天就要找**!
侍书神色有些不自然,“那种东西, 翰林院没有。”
就算是有, 她也不敢说。
贺眠略感失望,她本来还说芽芽闲在家里没有事情, 给他找点有趣的话本看看, 就有男有女有故事情节的那种,像什么狐仙书生, 花魁跟秀才。
她以前也看过, 只不过现在全忘完了, 一时间想名字还真想不起来。
结果偌大的一个翰林院竟然连这都没有,还敢号称收揽天下群书。
侍书听她这么说,才松了一口气,抬手抚了抚胸口,吓的不轻,“原来是这种话本啊。”
什么叫这种话本?
贺眠好奇的问侍书,“难不成还有别的话本?”
快让她长长见识。
她这个人没别的优点,就是好学。
“没了没了。”侍书疯狂摇头。
翰林院里虽然没有这种东西,但有个特别不务正业的就好这口,写的还不错。
侍书正要把这人推荐给贺眠,还没张嘴就看见邹大学士抬脚进门,立马噤声小跑到自己的位子上整理书籍去了,眼睛偷偷瞄着两人那边。
贺眠见邹大学士进来,起身给她行了个礼。
邹大学士只是斜眼睨了她一下,淡淡的“嗯”了声,态度冷淡坐在她对面。
“贺眠是吧?”邹大学士拿起面前的书,抬眸看她,不苟言笑,“虽说中了状元,可到了翰林院依旧是新人一个,所有的头衔在这儿都是虚的,唯有本事才是真的。翰林院虽说轻松,可想在里面混日子也不容易,并非得了个状元就能一劳永逸。”
别一进来就想着看话册子。
贺眠满脸纳闷,“一个不够,难道还要考两个?”
邹大学士噎了一瞬,她话里的重点是这个意思吗?
顿了顿,看着贺眠继续说,“要是没点真本事,就是考十个也没用。”
她将手里的书往桌子上一掷,“听皇上说你算学了得,现在我便考考你,只要做完这些,你今天便可以回去了。”
她话里未尽的意思是,要是做不完,那今天就别回去。
新科状元总有自己的傲气,刚来翰林院可不能捧着,免得不好管教,得杀杀她们的锐气,让她们知道科举对于她们来说只不过是个起点,到了翰林院依旧要谦虚学习。
贺眠撇着那本还没避火图厚的书,拿起来翻看两眼,这就是本训练册,一页纸上只一两道题,能看得出来是刚出完没多久。
“做完就能回去了?”贺眠不确信的又问了一遍,始终不能相信天底下还能有这种好事,刚上班就享受到提前下班的快乐!
她可真是太喜欢翰林院了。
邹大学士看着贺眠,“对,做完,并且没有错误才能回去。”
“那你放心,错是不可能错的。”贺眠从笔筒里挑了支顺手的笔然后就开始答题。
邹大学士觉得贺眠再快也得做到傍晚,便跟往常一样开始看书校正批注。
她负责修算学,全翰林院能有这份本事的人屈指可数。比起算学这种科举考不到的科目,众学子明显更擅长文章诗赋。
所以刚开始听皇上说有个孩子算学极好的时候,邹大学士没有高兴,只觉得皇上又在诓骗她。
每回被破格招进翰林院的人都说“算学了得”,结果最后全都把“学”跟“得”去掉,成了“算了”。
更何况贺眠年龄很小,中的又是以文章为主的状元,邹大学士就想着这事还得亲自试试才知道,便出了本题册,难度不算太高,但足够这个小状元做上四五个时辰。
翰林院的人陆陆续续的过来,彼此闲谈两句后才想到新科状元今天已经过来任职了,不由左右寻找,心说怎么邹大学士也不知道介绍介绍。
她们看了一圈,最后才发现那个低头做题的小年轻就是新状元。
要说将来还是这群年轻人的,瞧瞧状元,十七八岁就进了翰林院,前途无量啊。
翰林院除了邹大学士外,还有侍读学士跟侍讲学士各两人,分别负责不同科目,有专攻文章的,有研究诗赋的,还有批注地理的。
每回新进来的修撰都由邹大学士负责分配,由老人带新人,算是个挂名老师吧。
就是不知道新状元擅长哪一类,反正不会是算学,毕竟那东西全是数字深奥又难懂,最重要的是用不到,只有邹大学士喜欢,像小状元这种年轻孩子哪里对那些感兴趣,指不定见都没见过。
张学士跟娄夫子关系不错,知道贺眠是她的关门弟子就想着多照顾点,“邹大学士可给贺修撰分派学科吗?不如就跟我研究诗赋算了,年轻人多读点书总有好处。”
像她们出去喝酒赏月赏花的,谁不是出口成章吟诗作对。
邹大学士抬头看了眼贺眠,“等她做完题再说。”
要是没点真本事,她爱修什么修什么。
“做题?”张学士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扭头看向奋笔疾书的贺眠,倒抽了口气,声音陡然拔高,“做题!”
新状元还懂算学!
张学士这边的动静引起众人的注意,大家不由好奇的围观过来,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邹大学士真是,小状元还年轻就拿题目为难人家,这怎么看也是跟我修文章的苗子啊。”
“李学士说笑了,这分明是要跟我研究诗赋的,我跟她老师可是旧友了,这孩子论辈分还得叫我一声长辈呢,谁有我俩关系近?”
“这可不能论关系,得看状元喜欢什么,要我看,她就长着一副研究地理的模样。”
几个人争论起来,全都抢着要贺眠,毕竟翰林院里都是群四五十岁的人,极少见着这么年轻的状元。
反正不管贺眠跟谁,总归不是跟邹大学士修算学,她这就是白费功夫。
邹大学士听着她们吵闹的声音眉头紧蹙,正要喝止就看见贺眠停笔了。
果然是学识浅薄,不值一考。
邹大学士略感失望,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脸色沉着表情严肃的看向贺眠,“想跟谁修书?”
“修书?修什么书,我今天不是可以回家了吗?”贺眠把笔放下,将手里的习题册交还给邹大学士,“写完了。”
就这点题量,只够热身的。
写完了?
邹大学士诧异的看着贺眠,前后才一个多时辰,她就写完了?
贺眠拉了个椅子坐在邹大学士对面,等她批完自己下班。
众人看到这一幕惊讶的目瞪口呆,全都停下手里的活儿围在邹大学士身后,看她批阅。
假的吧,状元居然还懂算学!
邹大学士皱眉提笔,挨个批改,刚开始的题目简单,没什么参考价值,可后面的题目却是有些难度的。
她每批一题,眉头皱紧一分。
贺眠的计算方式有些是她没见过的,都用起来特别简单又方便,主要是答案跟她算的一模一样,挑不出半分错处。
全本批完,没有一处错误。
贺眠笑嘻嘻的说,“那我回去了?”
还挺不好意思的,刚上班两小时就回去了。
邹大学士,“……”
大意了。
可说出口的话也不能反悔,只得说,“你今日先回去吧。”
她明明再拿别的题考考看,摸摸贺眠到底懂多少。
贺眠就这么沐浴在一群人惊诧佩服羡慕的目光中,慢悠悠的又从翰林院回去了。
侍书没忍住追出去,扬声喊停她,“贺修撰!”
她满脸钦佩,“你真是太厉害了!”
贺眠难得矜持了一把,“也不是特别厉害,就只是一般厉害。”
“贺修撰不是要看话本吗?”侍书轻声问,“带银子了吗?”
瞧她问的,谁出门口袋里还能不装两个钱?
贺眠豪气的往怀里摸,在侍书好奇的目光下,掏出三个铜板,表示,“够了吧。”
包子都能买三个了。
侍书,“……”
侍书一言难尽的看着贺眠,不是听说状元家里条件不差,而是沈家更是富商,怎么富商出门带的都是铜板?
她摸着自己怀里的碎银子,忽然觉得富裕起来。
侍书抬手指向翰林院旁边的一个小偏房,说里头那位什么样的话本都有,没有也能现写,只要给银子就行。
这事只有她们这些小年轻知道,可不敢被邹大学士发现,不然肯定少不了一顿训斥跟抄书。
侍书让贺眠务必保密,千万别说出去。
贺眠比了个放心的手势,眼睛发亮的搓着手,就跟发现新大陆似的。
翰林院还有这种商业人才?
以后自己能不能也拓展副业卖个训练册什么的?
或者专门给人写题也行啊。
到底是商人之后,贺眠蠢蠢欲动的从商之心就没消失过。
她朝小偏房走过去,门半掩着,里头静悄悄的。
贺眠推开门进去,这才看到有个人上半身躺在椅子里下半身搭在凳子上盖着个大氅睡的正香。
她喊了两声,对方才悠悠转醒,揉了两把眼睛睡眼惺忪的看着贺眠,好半天才清醒过来。
对方瞧着也才十八.九岁,生了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极其好看。
她将大氅往脸上一盖,说,“书还没修好,下午再来拿。”
完全拿贺眠当跑腿的侍书了。
“我不要修的书,我是来买话本的。”贺眠拖了把椅子过来,低头看对方桌子上的东西,书横七竖八的放着,旁边还有画了一半的画册跟只写一两行的纸。
纸旁边印着她的名字——陆霖。
陆霖这屋乱七八糟的,感觉跟旁边正经严肃的翰林院格格不入。
话册子?
这是来生意了。
陆霖这才拉下大氅露出脸来,掀起眼皮打量贺眠,不由笑了,“状元还看话本呢?”
这么年轻的生面孔,只能是今天刚到翰林院任职的贺状元了。
“状元不看话本,”贺眠说,“但状元夫郎喜欢看。”
主要是买给芽芽看,自己对这些从来不感兴趣。
陆霖坐起来,伸个懒腰,没骨头似的仰靠在身后的椅子里,“状元想看什么书,我这儿可都有,只要银子到位,现写都行。”
贺眠心思本来挺纯洁的,但被她这么一说就勾的痒起来。
不感兴趣不代表不能拓展知识面。
她轻咳一声,表情正经,斟酌着开口,“我有个朋友。”
陆霖挑眉。
贺眠说,“她问你有没有那种书,她想长长见识。”
“贺状元放心,哪种书我都有。”她表示好说好说,都好说,只要银子到位,什么体位她都能画。
陆霖可听说状元娶了富商的儿子,出手肯定都是黄金,她笑了笑,拇指搓着食指跟她比划,“只不过那得是另外的价钱了。”
不就是钱吗。
贺眠能像是缺钱的人?
她伸手往怀里摸,微微皱眉,像是不知道该给多少。
陆霖眼睛放光的看着贺眠的动作,总觉得掏出来的肯定是个大的!
贺眠顶着她炽热的目光,往桌子上搁了一枚铜板。
她说,“先来个试阅。”
陆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