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伯启惊讶地看向江若弗,道,
“掷中了温姓?”
江若弗点头。
江伯启手边放着的婚书像是在烧着他一般。
他原先是想把江若弗送进丞相府,哪怕他心里很清楚,虽然江若弗会很受重视,但当正妻的机会渺茫。
但他想着,纵使江若弗只是一个妾室,也总有上位的一日,就算不能上位,也能给江府带来些什么。
可是,突然而来的温家的求亲,却让江伯启动摇了。
这么多的银钱,勿说是整个内史府了,就是加上江家大宗和所有旁系,也拿不出这么多的银钱倾族相聘。
他一个治粟内史,坐在掌管国库的位置上,所有银钱从他手边过,但是他太清楚不过,如今的国库亏空得厉害,已有的银钱都有必定要去的去处,剩下要办的事情甚至还向大臣借钱。
之前的治粟内史解甲归田,不仅仅是因为守孝奔丧,其实更是因为这个窟窿填补不上去了,害怕后续影响到自己,趁着账面还没有太大纰漏的时机离开了。
如果能将那丹砂矿交给朝廷,必定会带来不少收益,暂时缓解国库压力,如此,太后和陛下见他有如此功绩,不过走马上任一个月就解决了国库最大的麻烦,必定会记得清楚,往后若有升迁机会,第一个记起的就是雷厉风行,上任即立功的内史江伯启。
大公无私献矿,这能带来何等的功绩与声望。
江伯启看向江若弗,
这个女儿,竟这般有用。
这可是首富温家,嫁进去的好处除却银钱,还有数不清的人脉资源。
除了丞相府,和温家结亲也不失为是个好选择。
而且江若弗一去,做的就是正妻,往后就是家主夫人!
这哪是被丞相公子纳为妾室能比的?
江伯启喝了一口茶,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心绪。
温清岑只是看着江若弗,她的发丝落了一绺在脸颊旁边,她却是并未发现,眼睛淡然地与江伯启对视。
江伯启慈爱地看着江若弗道,
“若弗是我最小的女儿,我一向极为宠爱,我也不能替她妄下决断,这还得让若弗好好考虑。”
“这一日之内怕是不能让若弗做下决定,不如再过几日,再让若弗答复,温夫人看,这样可好?”
这话说得当真是像极为怜爱江若弗一般,连夫婿都让她自己挑。
实际上,不过是江伯启看了这婚书,决心要再拖一拖,待温家急了,便会再加码,而且拖多几天,也不至于让温家觉得他江家是卖女儿,为聘礼所动,
不是那种看了聘礼就忍不住当场答应,迫不及待地把女儿嫁了出去的小人。
这才算是清流门第的气派风度。
这还得拖一拖。
温夫人闻言点点头,并不介意地笑道,
“应该的,应该的。”
“若弗,想必你和清岑还不熟悉,倘若你多与清岑接触几次,就知道,他是个性格极好的人,也会是你的良人。”
江若弗垂眸,恭敬地应道,
“虽父亲如此言说由若弗自己选择,但若弗诚然不敢自专此等大事,还请温夫人稍等几日,江家定然会登门答复。”
不是不敢自专,而是江伯启根本就不会像她说的那样给她选择,他只会比较哪方能带给他足够的利益,把她像个物件一样待价而沽。
若是有能给出更高价格的人,江伯启就会毫不犹豫地把她卖了。
现在,江伯启就是在拖延时间,待价而沽。
温夫人听了江若弗这话,却愈发觉得江若弗有礼有节,纵使她的父亲都这样说了,她却依旧没有越过她的父亲去对婚姻大事大包大揽,而是将父母之言放在之前。
倒是个懂规矩的。
她本来对媳妇也没什么要求,多番打听听说江若弗性子内向,少与人交往,温夫人想着,娶的儿媳能不惹事就行了。
人脉身份银钱温家一样不缺,也不需要以利益交换为前提去联姻。庶女不庶女的她还就真不在意。
温清岑喜欢谁,只要不过分,她便聘谁。
如今这个江若弗,倒是给了她惊喜。
不仅生得比她想的漂亮,还懂规矩知进退。
这就很好了。
温夫人也是个极难得的美人,这么多年来,公婆不为难她,她也不为难自己,丈夫也不胡乱留情给她弄一堆小妾,也就一个早年娶她前就有的妾,那妾也低声下气不惹事,温夫人的日子可谓是过得十分舒心,纵使并非少女了仍如少女貌,明艳十分。
她自己也喜欢美人,连带着的丫鬟都个个漂亮齐整。
现在看着江若弗,这心下已是投契欢喜十分。
温夫人心道,
江大人也是个开明的人,想必他千宠万爱长大的姑娘,性子也明朗。
温夫人甚至知道江若弗出身庶室,是瘦马之女,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明云罗到了底是清倌儿,连梳拢都还没有就嫁人了,名声也没有难听到哪里去。
更何况,她年少的时候也到明云罗的楼下去听明云罗弹琴,还巧了遇上明云罗开窗,当年一见惊为天人,还为此开心了好久。
她是不介意明云罗身份的。
甚至还想再见见这位后来嫁了人就销声匿迹的亲家母,看看还有没有当年的风姿卓约。
就算是实在怕这个身份有麻烦的话,把江若弗挂个名字在嫡母名下还不容易吗?
这些聘礼也就是些众人眼中看着贵重,温家产业广阔,家底丰厚,却是并不怎么放在眼里的。
与其说那矿脉是作为物件送给江家的,不如说是作为一项功绩送给江家。
一个治粟内史,有多需要这矿脉不言而喻。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旁人不清楚,他们温家难道还不清楚吗?
这聘礼聘一个嫡女都够了,更何况只是要求把江若弗挂名嫡室出嫁?
风吹入堂,那绺碎发终于随风飘起,入了江若弗的视线,江若弗顺手将其挽到耳后。
白生生的手腕直晃人眼。
温清岑看着她,目不转睛,把茶像酒一样一气灌下去,去抚平他心头的那份燥热。
江伯启和温夫人又客气了一番,温夫人便告辞了。
温清岑起身告辞,只是本该说一句小侄告辞,他却一顺嘴,竟说了一句,
“小婿告辞。”
在场众人都愣了一下,而后哈哈大笑起来。
江伯启爽朗地笑道,
“清岑当真是快人快语,只是若弗还没点头呢,伯父也不敢妄自做主,这小婿二字,需得过段时间才名正言顺。”
温夫人也并不在意地笑笑,
“这孩子,想是见了若弗,神思颠倒了,竟这般没规矩,待我回去,定然会好好教训。”
温清岑全然听不见他们的客气谈笑。
一双眼睛只看着江若弗,为刚刚的口误而耳根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