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听了丫鬟传来的消息,几乎要气晕过去,却没想到,又有消息通传来,说温氏给出了半个矿脉和数十铺子田庄为聘礼,甚至那温夫人还对江若弗另眼相看,十分喜欢。
朱氏两眼一翻,终于是晕过去了。
小玉跟着江若弗回清晖苑,
“小姐,您想嫁给这位温公子吗?”
江若弗垂眸,,
“不。”
小玉诧异道,
“可是这位温公子一表人才,而且温夫人也喜欢您,您嫁过去,一定不会受苦的。”
江若弗垂眸,
“嫁不嫁由不得我选择,这一切都是爹说了算,如果他让我嫁,我就要嫁,他让我嫁给别人,我也得嫁。”
“更何况,能愿意娶我的人,未必愿意带上姨娘和哥哥的拖累。”
小玉停住脚步,叹了一口气,抬头却见江若弗已经走远了,她忙跟上去。
——
丞相府。
胡氏诧异道,
“温家。”
“哪个温家?”
嬷嬷忙答,
“您这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还有哪个温家,不就是左冯翎吗?”
胡氏皱着眉,嘀咕道,
“她怎么也凑这热闹。”
“该不会是看我格外看中若弗,所以她成心隔应我?”
李嬷嬷道,
“您这就想岔了。”
“听说是扑蝶会上,温家嫡子对江姑娘一见钟情,非她不娶,温夫人是没办法才带着温公子去提亲的。”
“但是听说见了面,却是很喜欢江姑娘,对江姑娘赞叹不已。”
胡氏闻言,轻蔑一声,
“哪个生得好看的她不喜欢?若弗这般貌美,她肯定是看若弗生得好,就对若弗下了定论,了解都没了解就这样给自己儿子下聘,没白的看走眼娶回来个多事的花瓶,幸好是遇上了若弗。”
“这梁玉,惯是个看脸识人的,闺阁里这样,没想到老了老了,还是这个样子,就一面之缘竟然敢给儿子下定,还是带着婚书去的,谁第一次上门带着婚书啊?”
李嬷嬷有些悻悻道,
“听说是温公子非她不娶,温夫人没办法才直接带着婚书去的。”
胡氏端着杯子,面色阴沉,
“不就是庄子铺子矿脉吗?”
“李嬷嬷,给我列单子,务必要比梁玉丰富,比梁玉贵重。”
“她是三辅首富的夫人,我还是丞相夫人呢!”
李嬷嬷弱弱道,
“不用和大人商量一下吗?”
胡氏把杯子一放,
“就这点事还商量点什么?这儿媳妇是他看中的,这聘礼总要我来做主了吧!”
李嬷嬷挺直了腰板,
“那就包在老奴身上,必定会把聘礼单子列得比温夫人好。”
胡氏重重道,
“一定要给我列得好看,不够的从我的嫁妆里拿!”
——
陈璟对着窗坐下,长长的花枝探到窗前,凤眸微微地垂下。
有小厮攀着高窗,跳起来道,
“公子!”
陈璟马上站了起来,
“东西拿到了吗?”
小厮把手里的檀木盒子高高地捧起来放到了几案上,
“找了城里最好的工匠,工匠都说这个太难弄了,几夜无休才做出来呢。”
“若是让夫人知道您偷偷自己定这个必定要说您了。”
陈璟拿起那盒子,
“知道了,你记得给那工匠赏钱,给工钱的三倍。”
他打开雕刻着月遂的盒子,盒子边缘温润流畅。
盒中的物事闪耀着浅金色的光芒映在他玉白俊美的面上。
那双凤眸慢慢起了笑意,他抚着盒子的花纹。
她应当会喜欢吧。
小厮道,
“故都的花朝节马上就要到了,公子要在那个时候把这东西给江小姐吗?”
陈璟的唇角扬起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
“嗯。”
——
翌日,
朱氏道,
“让她过去香茗阁,就说是我有要事找她。”
丫鬟有些不忍,
“夫人,现在都有温公子这样的青年才俊上门提亲了,七小姐必然看不上您给她安排的人了。”
朱氏沉眸,
“就算她不喜欢,也得给我看。”
“你过去监视着,我要让她今天见一个,明天见一个,日日都见,只要见得多了,温家自然知道她是个朝秦暮楚的货色,再一想明云罗那个娼妓出身,温家还愿意娶她回去吗?”
丫鬟只能道,
“夫人英明。”
朱氏看着她,
“小绿,你到我身边也有一段日子了,现如今苑柳的位置空着,正需要一个得力的人补上这个位置。若是你能将这件事情办好,我就让你坐苑柳的位置。”
小绿立刻正色,
“多谢夫人赏识,小绿一定好好伺候夫人,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既然夫人让小绿去监视七小姐,那小绿一定好好看着她,不让事情出任何岔子。”
朱氏眯着眼,露出了笑容,那笑却阴晦。
小玉拉住江若弗,
“小姐,大夫人肯定是要算计您,不要去。”
江若弗却道,
“你远远地跟着我,最好是叫多几个小厮,我可能会被打。”
小玉不解,
“啊?”
江若弗敛眸,看向在门口等着她的小绿。
小绿正在频频往这边张望。
街上人来人往,酒肆温酒的酒雾和包子的热气交织在空中,合成烟白色的云,略过来往的人面。
小绿叽叽喳喳道,
“今日见的这位公子年轻有为,才二十岁,已经参加了三次科举了,连乡试都过了呢。”
“而且又洁身自好,还没有过什么侍妾。”
江若弗只是往前走,一句话都没回。
一个高高在上,沉默少言的小姐,一个有些聒噪的丫鬟,看起来并不奇怪。
这样的搭配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
真正惹起人注意的是江若弗。
她与这喧闹的人间似乎是两个世界。
转眸间,她眼底眉梢流连着淡漠的光,唇不点而红,不施粉黛而欺霜赛雪,极冷极白的肤色,穿着青色的流仙裙,随着风动,裙摆像是花瓣一样轻轻地拍着她的脚腕,手腕也雪白,与青色交相辉映。
极端的颜色在她身上碰撞,却和谐得不像话,亦是美得惊心动魄。
与满街肤色大多偏黄,长相平庸,衣着仪态不见方寸的人比起来。
她一眼就能被人看见,或男或女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在她身上流连。
或惊叹或艳羡,或倾慕或向往。
她路过卖华胜的店铺,那正拿着帕子细致地擦着簪子的掌柜不经意间抬眸看见她,一不小心走了神,手里拿着的华胜也落下,金贵的玉石失重坠地而碎。
而老板娘看见他摔了店里最金贵的一支华胜,怒骂道,
“做什么都不行就算了,让你一天在这儿看着,没想到你就是擦个簪子也擦不好!这日子当真是没法过了。”
瘦得颧骨突出的老板娘揪着掌柜的耳朵就往后走,
“软饭都吃不好,老娘早知道有这一天嫁给街上的乞儿都不嫁给你,起码那乞儿还有端碗的一技之长,而你这手抖得连碗都端不住!”
骂骂咧咧的声音不休,老板娘说着就将门甩上了,在闹市里最热闹的时间避门拒客。
连卖花的半大伙子也红着脸递给江若弗一支花。
小绿却是趾高气昂地替江若弗回答,
“不买!”
完全没有想到那人是要将花送给江若弗的。
那卖花的小伙子闻言,肩膀一下子耷拉下来。
江若弗却回头,看向那卖花的小伙子,接过了那花,轻笑道,
“多谢。”
“祝你花朝节安乐。”
那小伙子的脸腾地红起来。
江若弗将自己发上的霜花小簪拔下来,放到小伙子拿着的花盘上,转身走了。
那簪子虽然只是小银簪,是她头上最不值钱的首饰,但却是真真实实的银子,可以直接花出去,对那卖花的小伙子来说,是他一个月也赚不到的银钱。
作为那一枝花的价钱,这首饰的价格显然是超出了太多。
卖花的小伙子手略有些颤抖地拿起那花簪。
许多人都看着他手上那一支花簪。
一个人看着他,
“你这簪子卖吗?这簪子最多也就是二两,我出五两买了。”
还没等那人说完,卖花的小伙子就急促道,
“不卖!”
那人还想再问,那卖花的小伙子却又急道,
“我说了不卖!”
那人骂骂咧咧地走开了,不满地嘀咕道,
“不卖就不卖,一个臭卖花的神气个什么劲儿啊!”
江若弗上了楼,香名阁中众人衣着光鲜,来往悄声,楼梯也宽阔,深重的木纹蜿蜒着,被擦得放光。
香名阁共有三层,并无包厢,只有大堂,客人们都怡然自得地喝茶下棋,喜欢看棋的人也自然而然地搬张椅子到一边静静看着。
一楼是略有小富的客人,虽然衣着不差,但也只是百姓中过得不错,识文断字的人。
二楼基本是并不十分显赫的官者和富人。
三楼虽也是大堂,却是有层层纱幔帘子隔了起来,且有多个突出的楼台,一共五个位子,每一个楼台放一张桌子,内外都设纱幔,下面看不真切上面,而从走廊过路的人也看不见里面。
众人并不过位看棋或相交,这里的陈设和布置也远远比一二楼的华贵。
只供给长安之中最显赫的那群达官贵人。
哪怕是空着不赚钱,也绝对不接待身份不够的客人。
江若弗上了二楼,小绿激动地指着不远处一个面色虚白的男子。
“小姐,就是他!”
江若弗看过去,那男子穿着一身绿得扎眼的衣裳在正中间坐着。
生得倒是过得去,但眼睛有些府中,面色也虚白,弓着腰坐在原地,看见江若弗,眼前一亮地冲她招手。
二楼的客人都不约而同地看着他,目有鄙夷之色。
顺着他招手的地方看去,看见了江若弗,众人眸中先是惊艳,而后便皆是遗憾可惜之色。
这样绝色的女子,竟要和这种人相配,真真是大姑娘穿了老太婆的裹脚布。
可惜了。
江若弗面色平淡,小绿积极地上前给她拉开椅子,
“小姐,你坐呀!我没骗你吧,梁公子当真是一表人才的!”
小绿这样说着,还给梁康挤眉弄眼的。
梁康忙挺直了背,挺起胸膛。
还给江若弗抛了个媚眼。
江若弗面不改色。
那送茶的茶博士端了茶上来,摆到江若弗面前。
也是暗暗摇了摇头。
这姑娘的长辈也当真是眼拙的,怎么就安排这么个人和自己二八年华的姑娘相看。
真是不值,不值啊。
茶端了上来,梁康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
“你这茶是想烫死本大爷吗?”
茶博士被喷了一脸,五官下意识皱在一起,他抬手用汗巾子擦干净脸,赔罪道,
“既然您觉得不好,小的马上给您换。”
茶博士要把茶端下去,梁康却又压住了茶杯。
“不行!”
“你们做事这样懈怠,是不是日日都如此?”
“如果真是如此,我就要找我那官姑父说说了,不说别的,这半个长安都归他管,到时候要拆了你这儿,你担待得起吗?”
茶博士小心翼翼道,
“那您的意思是?”
梁康压住那茶杯道,
“今日这壶茶的茶费免了!”
茶博士面露难色,
“可是这……”
梁康瞪眼,
“不行?”
茶博士思想了片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能苦着脸赔罪道,
“行,当然行。”
心里却腹诽,
点不起别点啊,还装什么,这雪莲毛尖五十两一壶,就为了免一个茶费,这么一口喷出来都不知有多少了。
可知这茶有多难采,多难运进京城吗?
真没想到,二楼居然也有这种不要脸面的人。
幸好这毛尖现如今并不缺,东家也不在乎这么点东西。
不然自己就是做几年的工也赔不起这一壶茶。
茶博士越想越觉得东家说得对,
不能与傻子论长短。
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梁康骗免了茶费,心中得意,看向江若弗,拿起了刚刚的杯子,
“你别看这里装得漂亮华贵,实际上欺软怕硬,只要你横一点,一日的茶费就免了。”
梁康拿起刚刚的杯子就喝,咕咚咕咚的,没有一点被烫到的样子。
周围的人都不自觉地窃窃私语,目露鄙夷。
梁康却得意得很,对周围一切置若罔闻。
他把杯子重重放下,白瓷青底的杯子磕在梨花木桌子上,发出好大一声明亮的脆响。
他往后一仰,指着江若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