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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三千七
    宋淮看向江若弗和江茉引,两个人皆是戴着椎帽,看不见脸,只能见其衣着一般。



    “既然自己找死,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江若弗见众人要围上来,她立退一步护住了受伤的江兰潜。



    “端王世子,倘若你今天非要闹大这件事情,后果只怕是让你自己难堪。”



    她的声音清润平稳,入耳舒畅,很难叫人不起好感。



    更何况,众人现如今见了宋淮这般跋扈模样,心中更是坚定,江兰潜才是受害的那一方。



    被冤枉了,白白辱没了名声便罢了,这样柔弱的三个姑娘,如何能抵挡得过这些凶猛的王府护卫?



    却见宋淮的面色没有丝毫松动,依旧阴沉道,



    “有什么后果是我承担不起的?”



    “给我打!打到这几个贱人求饶为止!”



    护卫们毫不犹豫地上前,百聚楼里的人被吓得四散而开,惊慌失措。



    方才未曾见这些护卫出来,人人皆是百般怜惜江兰潜,但是当危机真正来临的时候,却又无一人敢护在她身前,皆是躲开。



    不仅仅是百聚楼大堂里的客人,连同店小二和小厮也都四散而开,因为那些护卫看起来个个凶神恶煞,绝对不是好相与的。



    那些护卫一拳砸下来,险些砸掉了江若弗的椎帽,而江茉引被砸中肩膀,痛得摔在原地溢出了泪花。



    江兰潜只是摔在地上拼命往后退着,还往已经痛得含泪的江茉引身后躲。



    江若弗挡住江兰潜和江茉引,随手拿起支窗子的木棍挡在身前,双目凛然,掷地有声道,



    “端王世子伤了我们情有可原,亦是有资本去承担后果,但你们不过小小护卫,若是伤了我们,我们要报复的时候,你们觉得到时候端王世子会刻意护着你们吗?”



    “端王世子总归是长安里的贵胄,总有机会和我们相见,往后也总有冰释前嫌的机会,等我们冰释前嫌了,再想起现在这段往事来,你们好好想想,端王世子会不会第一个你们开刀。”



    上前的护卫下意识地犹豫了一下,江若弗不动声色推着江茉引后退一步,继续道,



    “今天事实到底如何你们还不确定,却一味的愚忠,端王世子虽然是世子,但我们也不是什么没落的家族,我们是内史府的女儿,更是江氏的女儿,端王世子敢跟我们结仇,但未必敢跟内史府和江氏结仇。”



    “你们此刻如果停下的话,也许往后追责起责任来,端王世子的责任轻了,还会觉得你们阻止有功,太后娘娘有多重视江氏,想必这长安城里没有人不知道。”



    江若弗抬头盯着宋淮,一字一句郑重道,



    “今天开国元勋的后人被皇族贵胄肆意欺凌是一,而违背了皇室与江氏的承诺是二,碧血丹心江不息,这是太祖皇帝给江家的承诺!可是江家的后人如今却被肆意殴打,还是被皇室的人辱打,皇室亲自违背了这个誓言,天家信之不存,威信何在?”



    “这件事情传扬出去,众人都会知道,连江家这样的开国元勋都会被欺凌成这个样子,还有谁会忠心耿耿为大昭做事?”



    “可想而知,太后娘娘为了守住这个承诺,会对端王世子您有多重的惩罚,这不言而喻。”



    她说一句就往后退一步,把江茉引和江兰潜都推到门口,江兰潜马上明白过来,



    这是要让她们跑!



    江兰潜拉起江茉引就跑,江茉引还一直回头看着江若弗,心急如焚,



    “二姐,七妹还在里面!”



    “我们不能丢下她!”



    江兰潜马不停蹄,死死拽着江茉引就跑,



    “还管这么多做什么,我们自身难保!”



    “可是……”



    “没有可是!”



    宋淮听着江若弗这番话,却是站在楼梯上,笑着拍了拍掌,鼓掌的声音在空旷的百聚楼里响起来,显得格外的讽刺,



    “有趣。”



    “但爷不管后果,爷只想现在打你一顿。”



    “让你知道知道,牙尖嘴利的后果是什么!”



    “都给我揍她,如果慢一点儿,不用太后,我马上把你们这些人都给处死!”



    护卫精神一凛,立刻肃穆。



    江若弗看着那护卫将自己围得越来越近,她握紧那根长竹棍,



    “你们可要想好了。”



    “我是江家的女儿,江家如果不是当初拒官,现在一样是世袭罔替的王!在太后娘娘心里自然有一席之地,而你端王世子不过得了几次封赏便沾沾自喜,谁不知道,那赏赐是用你父亲,端王手底下的私兵隐匿地点换回来的,你这样一个连自己亲生父亲都能出卖的人,当真是皇室的奇耻大辱!”



    护卫们闻言皆是一惊。



    他们那些被太后下令砍头的弟兄们,竟是世子告密暴露了行踪才丧命的!



    宋淮听着自己的秘密被爆出来,背后一凉,看见所有护卫都停下了脚步,各个齐齐地盯着他,宋淮慌了,毫无风度地跳脚道,



    “给我打!”



    “她满嘴的胡言乱语,你们倒是信我还是信她!”



    “本世子没有告密!”



    江若弗将棍子横在自己身前,咬牙道,



    “到底是不是我胡说,你们自己现在就可以去查查,你们好好想想这段日子里,端王是不是和端王世子疏离不少,疑心病重?”



    见众人的面色都沉了下来,江若弗愈发笃定自己心里的想法,她一字一句道,



    “就连你们的王爷都在怀疑宋淮,你们有什么资格无动于衷!”



    “你们尽心尽力为他效忠,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本来也就是那些私兵里的一部分,但是却是其中最精锐的一部分,端王世子虽然告密,却舍不得你们这部分精锐,于是故意寻着理由在这之前将你们挑出来,好让你们不至于被杀头,可是你们想想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堂堂端王世子,怎么可能缺什么护卫,一时之间要找你们这么多人!”



    “他可是害你们兄弟死无全尸的人,你们可不要替自己的仇人助纣为虐了!”



    江若弗字字句句肯定,每一句话都震在护卫们心上。



    是啊,怎么可能那么巧合?



    偏偏就在士兵全部被搜查出来,全部杀头之前,他们被挑了出来作护卫?



    而且偏偏是最精锐的那部分。



    又怎么会这么巧?就在私兵这件事情发生过不久,本来该是被太后娘娘忌惮的端王府,端王被革职出朝,端王府的世子却在生辰宴当日连连受赏!



    之前想不通的,这一刻都全然想通了。



    为什么?



    因为这个端王世子的风光无限,是用他们兄弟的命换来的!



    整整几千条人命!



    众人的眼眸嗜血看向宋淮。



    宋淮慌了,他没有想到眼前女子竟然用口舌之力就能够让众人临场倒戈,更没有想到令自己春风得意的秘密被当场揭发出来!



    这些护卫因为活了命,所以对他格外感激。



    对他也是忠心耿耿。



    可是如今只是眼前这女子的三言两语,竟然就让这些人全都用如剑锋的眼神刺向他。



    江若弗握紧那根棍子,其实已经不需要那根棍子,都已经是安全的了。



    因为那些护卫如今已经被她说动。短时间内不可能再为宋淮助纣为虐。



    宋淮咬牙,



    “当真是反了!”



    他看向江若弗,



    “你这贱人,和你那姊妹一样,口舌生疮,满嘴喷脓!”



    江若弗却没再看他,扔了棍子转身就跑!



    而宋淮跳脚,气得满脸涨红,



    “给我站住!”



    他却看见那些平日里忠心不二的护卫慢慢地走向他,每个人都阴沉着脸。



    宋淮慌了,摆着手道,



    “别过来啊!”



    “别过来!”



    “啊———”



    江若弗在街上跑着,跑过了那些朱色杈子下的路,旁边的清水渠哗啦啦地流着,她跑着跑着竟是不由得唇角弯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不用下跪认错,不用卑躬屈膝大动干戈就赢过锋芒争端。



    上次世子桌上的线报她收起来时无意间看了几眼,却没想到现在竟然成了她翻盘的资本。



    她说话反驳的时候心跳得极快,说的时候其实都没有把握几句话就能解除危机。



    只是想着能尽量拖延时间,就拖延时间,好让江兰潜和江茉引跑。



    江若弗停了下来,呼吸急促。



    抬头一看发现是之前江茉引买沙糖的瓦舍。



    更让她意外的是,糖水瓦舍前还站着一个她认识的人。



    江若弗试探地叫了一声,



    “小辜先生?”



    辜詹谦拿着一袋子沙糖,还穿着在族学里那一身高洁出尘的白衣,只是他嘴边的糖浆却有些突兀。



    被江若弗叫了一声,他回头去看。



    江若弗一眼就看见了他薄唇上那一抹海棠红的糖浆,手上还拿着一个吃了一个头的糖人。



    江若弗:“……”



    她顾着得体犹豫了片刻,招手道,



    “小辜先生,您…吃糖呢。”



    还自觉很是会聊天地发问了一句“好吃吗?”



    辜詹谦下意识是要把自己手中的糖人藏起来,却意识到这是在自己的学生面前,他不能怂,要镇定自若。



    辜詹谦一瞬间重新变回学堂里那副清冷样子,很是有风度地冲她点了点头,又思虑了片刻,有来有往道,



    “好吃。”



    说完却不知道说什么了,江若弗也没话再发问。



    画面一时有些尴尬,两人对视无言。



    辜詹谦很是识趣地把那吃了一个头的糖人客气地往前递了一递,



    “想尝尝吗?”



    明明只是客气一下,可他的表情却认真,平白让人觉得他是真心邀请。



    江若弗鬼使神差道,



    “好啊。”



    辜詹谦握着那糖人的手一紧,面露不忍,



    这个学生,好生丧心病狂。



    连吃了一半的糖人都不放过。



    辜詹谦看着那糖人咽了咽口水,终究是没有交出去,而是让老板娘又给了一个,他将那个鸡头糖递给江若弗,



    “你吃这个吧。”



    江若弗从善如流地接过,默默地咬了一口,没说话。



    有点硬,硌牙。



    老板娘看着两个不知所措却还要硬聊的人,都觉得有些好笑。



    辜詹谦忽然道,



    “你知道你吃的这个是什么吗?”



    江若弗不确定道,



    “鸡头糖?”



    辜詹谦点头,



    “它还有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鶏头穰沙糖。”



    江若弗忽然想到了什么,



    “是东京梦华录里提到的鶏头穰沙糖?”



    辜詹谦肯定地点了点头,



    “就是那个。”



    江若弗看着手里的糖,色泽金黄而均匀,表面带着沙砾一般粗糙,做成鸡头模样的糖人厚重,一个恐怕得吃半个时辰。



    这个就是梦华录里的鶏头穰沙糖?



    辜詹谦看江若弗对那糖很是感兴趣的样子,默默地将自己买的一纸包糖往袖子里藏了一藏,好让这糖躲过江若弗的视线。



    他窸窸窣窣藏完了才道,



    “你知道那日辜先生对你说的话有多欢喜吗?”



    江若弗没反应过来,



    “啊?”



    辜詹谦隔着纱帘看她,



    “前日回去的时候,他很是激动地说又有学生能通书鉴古了。”



    “辜先生和我说了一遍你当时说的话,其他都没问题,你说安逸杀人,我却有疑。”



    江若弗道,



    “请讲。”



    辜詹谦道,



    “大宋有精兵无数,护城河和游桥城设都十分完备,安逸是繁华的必然成果,不能成为它亡败的原因,就算百姓们被安逸杀人,但抵挡敌人的是一直在训练的兵马,和百姓又有什么关系?”



    江若弗点点头,道,



    “抵挡外敌的自然是士兵,您也说得对。百姓们是其次,真正重要的是那些兵马,可是兵马久久未战,马不能健壮,人不能机敏,而在相当长的管理过程之中,这些军营的管理条例也变得繁冗固定,很难在一时之间达到变通。”



    “而在战时所有的管理都是因时而变,因事而变的,并不会一成不变,而这个固定下来的管理方式,便会使得军队死板不能灵活应战,使得军队在对阵中难以协调。”



    “可能不仅仅是军需供应不足,跟不上趟,更重要的是,其中的命令下达和常规布阵排列方式都会使军队临时变化的命令不及时完成,兵马的敏捷度也远远跟不上对方的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