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弗倾下身,直直的盯着江兰潜,一字一句道,
“你真的以为这一切都会了无踪迹吗?”
“我之所以不把事情做绝,只是想给你一个机会,从前你做过什么我不管,但是不要妄想再触碰我。”
“从现在开始,无论你在背后对我做什么,我都会一一还给你。”
江兰潜咬牙,
“江若弗,你现在从泥潭里爬起来就忘了自己是谁了,你的脚上还沾满了泥,你说要是学堂里的同窗全都知道你的出身,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你众星拱月?”
江若弗面色冷漠,
“既然你想的话,那就说出去,你看看我会不会因此而痛苦万分。”
江若弗转身就走。
江兰潜面色涨红,
“你这样的出身,居然敢嚣张至此,你越在风口浪尖上,关注你的人就会越多,一旦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知你亲娘是个娼妓,你看看陈王世子还会不会对你如此青睐?看看世人会不会觉得你侮辱了长安第一美人这个名号。”
江若弗停住脚步,背对着江兰潜,
“第一次,是你偷偷把朱氏的南珠坠子放在了我屋里,但其实你把那南珠坠子换了一颗,将之拿去换钱,所以其中那一颗假的,我轻易就捏成了齑粉。”
“你心思鬼祟,偷得坠子,却怕人发现,所以偷偷把那假坠子放在了我的屋里,栽赃嫁祸了我,却也正因为那坠子是假的,我得以脱身。”
“第二次,你偷偷换了我的糕点,试图拿走我的糕点去评分邀功,却没有想到,我的糕点里面暗藏玄机,你反倒被反噬。”
“而这一次,你偷偷换走了那颗南海的珠子,把这颗珠子交给了陆家,陆家又交给了陈王世子,现如今。恐怕你最应该着急的不是逼我封口,而是应该着急,你的心上人因为献珠,反而更加被陈王世子不喜,现如今一定将怒气撒在你身上,认为你是罪魁祸首。”
“你是不是应该赶紧去找找二公子?”
江兰潜咬牙,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江若弗没有转身,始终都背对着江兰潜,
“从一开始在学堂门口上陆家的马车时,你就没有注意要隐瞒过,但凡有心都会发现。”
“只是我要说的,却不是这些。”
“江兰潜,你暗换阴阳,偷龙转凤的事情干的多了,恐怕也只有这些手段,往后你也必定因此而置自己于死地,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江若弗抬步就走,江兰潜咬牙切齿道,
“你给我站住!”
江若弗却丝毫不理会。
——
“这个贱人,如今当上了大宗的女儿,翅膀硬了,竟然这样倒打一耙。”
朱氏靠在江弘的肩膀上哭着,
“明明两个月以前,她什么都不如我的女儿,为什么现如今她竟然气焰嚣张至此!”
“弘儿,你可要给我报仇啊!”
江弘听得心烦,却揽住她的肩膀,
“不过是件小事而已,早和你说不要贸然再有动作。”
“却没想到你背着我,又有行动,现如今禁足的时间被拉得更长,我就要入朝了,这很不利于我们。”
朱氏歇了力气,懒懒的靠在他身上,哽咽道,
“娘不是故意的。”
“最近是我看着那贱婢嚣张,一时之间太过心急了,所以才一再坏事,只要好好在计划好,就一定将那个贱婢拉下来。”
“到时候——”
江弘不耐烦的打断她,
“我早就说过了,对于江若弗不应该是针对,而应该是拉拢,她能攀上的人,现如今都是我们远远触及不到的人,无论是陈王世子还是太后娘娘,抑或是大宗,只有和她搞好关系,才有可能,得到更多的助力。”
朱氏蹭地一下起来,
“这绝对不行!”
“你明明知道的,十年前——”
江弘直勾勾的盯着她,眼神锋利,朱氏一下子收了声,
“总之,对于江若弗,绝对是不能拉拢的,一开始就是敌对的关系,怎么可能有机会站在一起。”
江抱荷一身湿透,要进门的时候却被苑柳拦住了,江抱荷不解道,
“你拦我做什么?”
苑柳低着头,只是一言不发。
江抱荷瞬间明白了,她的脸雪白如纸,
“哥哥在里面,对吧?”
苑柳不回答,是默认。
江抱荷转身就走,哭着跑开了。
叶倩忙在门口拉住江抱荷,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您怎么浑身都湿透了?”
“快进屋子里换衣裳啊。”
江抱荷一把甩开了她,哭着喊道,
“我能去哪里!”
“这里没有一个地方有我的容身之地!”
叶倩连忙拉住她,
“小姐,您别这样。”
江抱荷哭着,歇斯底里地喊,
“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生我!”
“表面上光鲜亮丽,实际上却龌龊至极!”
叶倩眸光闪烁了一下,却转而做出一份恳切而心痛的样子来,
“小姐。您在说什么啊,您可是江内史的嫡女,多少人羡慕您都来不及呢?”
“而且您的外祖父是京兆尹,哥哥又即将入仕,往后您的日子一定是顺心如意,金碧辉煌,哪里来的龌龊?”
江抱荷痛心疾首道,
“正是因为有这个好出身的娘,又有这样的哥哥,我才痛苦!“
“要不是他们,我现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当真是世上最肮脏的关系!”
叶倩猛地一把抱住了江抱荷,
“小姐,没事了都没事了。”
“只要嫁出去就好了,嫁出去,不管娘家有什么,都与您无关了。”
江抱荷在叶倩怀里痛哭,紧紧的抓住了叶倩的衣袖,放声大哭起来。
叶倩的表情却逐渐变得冷漠。
朱氏,
欠她的,应该还回来了。
———
“夏猎不奇怪吗,一般谁会在夏天狩猎啊?“
陈璟揭开茶壶盖子,一阵热气蒸腾而上,他忙躲开。
温孤齐低着头看手上的书,
“虽然奇怪,但也并非是不可以。”
陈璟注意到了他手上的书,
“你这是什么书,怎的今日一日都是手不释卷?”
温孤齐的视线正扫到江若弗批注的注解,那字行云流水,虽然转折间还有些生涩,却已经学得极为像他了,连落笔时特有的痕迹也在。
他若不细看的话,恐怕他也会以为那是自己写的字。
江若弗学得太快,从开始到现在,不过是三个多月而已。
陈璟走到他背后,低头去看,不自觉低声念了出来,
“嗟予未嫁称未亡,靡它靡慝师共姜。节大饿小伊川训,广平铁石为心肠。”
温孤齐一惊,忙移开方寸,
“你做什么?”
陈璟才惊讶,
“你居然读女戒?”
温孤齐把书递给颂卷,
“只是想随便看看。”
陈璟从颂卷的手里抢过书,
“你这可不是随手翻翻的样子,这批注可比你看尚书的时候都多!”
“阿齐,你到底怎么想的?竟然看女戒?”
还没等温孤齐回答,陈璟恍然大悟,
“哦,对了,你要选世子妃了,我听说世子妃的人选已经选定了,你该不会是为了未来的世子妃,所以才去了解这女四书吧?”
温孤齐见他误会了,也就将错就错,顺势追问道,
“你觉得这批注上面的字,和我平时的字有什么不一样吗?”
陈璟随手翻了翻,
“没太大区别,不过想必你写的有些匆忙,比平时多了几分潦草。”
温孤齐追问道,
“仅此而已吗?”
陈璟随手把书扔回给颂卷,
“不然还能有什么?”
“难不成这字还能不是你写的?”
温孤齐的眸子微眯,落在了袅袅婷婷的水蒸气上,
原来已经这样难辨真假了吗?
连陈璟都分辨不出来。
陈璟道,
“不过说起世子妃,我家也在筹备替我娶亲的事情了。”
陈璟黑峻峻的凤眸带着欢喜的笑,
“我准备在夏猎的时候,和若弗敞开心怀地再谈一次。”
温孤齐眼神突然变得沉重,
“你要向江若弗提亲?”
陈璟含笑点头,
“这也是我娘和我爹的意思,现如今我也总算知道你和若弗是什么关系了,原来是知己,听说你的选妻名册她都看过,却丝毫没有异常,说句不太好听的话,知道这个,我也能放心了。”
温孤齐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她…”
开了口却说不下去,只是佯装清了清嗓子,把视线看向别处,
“她婚嫁自由这件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就算江内史同意了,并不代表可以嫁娶,一定要她同意才可以。”
陈璟毫不意外,
“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其实我私底下,已经和她假装偶遇过几次,只是她总装作没有看见我,昨天遇见了她,她却主动与我打了招呼,我想现在应该是能跟她开门见山的,坦诚聊聊的时候了。”
“毕竟我真心喜欢她,不会轻易放弃。”
温孤齐少有的手抖,居然握不住那茶杯,只是强行按捺住自己手上的颤抖,佯做无事。
他这是怎么了?
明明这就是他之前计划的,不是吗?
如果若弗能嫁给陈璟,定然能有一个好归宿。
那残存的一丝半缕的,不过是怜惜,对于一个孱弱女子,男人本能的怜惜。
再加上有了几分朋友间的温情,便被掩饰得像是心悦一般。
只要过一阵子就会烟消云散。
就像来得突然一样,会去的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