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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最亲近的人
    夜深,



    家里设了灵堂,外人看来,以为是为了双双病故的大娘子和其嫡子。



    其实,停的却是杨姨娘的棺椁。



    江若弗和江茉引一身孝衣跪在棺椁前。



    江茉引哭着,眼泪落入火盆里,一张张往里面放纸钱。



    江若弗重新点香插上去,替了那将将熄灭的三炷香。



    江若弗插完香,再跪下磕头。



    起身低声道,



    “爹还没来看过一眼吗?”



    “老爷气得病倒了,现如今高热不退,只怕是不能来看杨姨娘了。”



    江若弗起身道,



    “把大哥的尸首葬了,不要惊动大宗,大宗问起来,就说是和大娘子双双被流民冲撞而死,为了保全大娘子的名声,只能对外说是双双病故。”



    “是。”



    江茉引依旧对着火盆淌眼泪,江若弗揽过江茉引的肩膀,



    “别哭了,姨娘已经走了,你再这么哭下去也无济于事,只怕忧思成疾,也要大病不起。这绝非是姨娘想看到的。”



    江茉引靠在江若弗身上,低声哭道,



    “姨娘病得突然,这一下子走了,叫我如何接受?”



    江若弗拍拍她的背,将她的眼泪擦去,



    “往后还有我,有爹可依靠,爹最疼爱你了,你也是知道的。”



    一阵风吹来,隐在墙角的衣袂被吹起,江若弗略抬眸看去,江兰潜忙躲起来。



    江若弗看着那个角落,故意道,



    “更何况,你和陆家的婚事谈定,往后还有夫家会护着你。”



    江兰潜握紧了手,盯着那黑白幡布。



    江若弗低下头,再给江茉引擦眼泪,



    “别哭了,姨娘虽然走了,但她生来时是富庶人家女儿,嫁入高门虽为妾,爹却护了她一生,没受太多欺凌,又生了你,想是含笑而去的。”



    江茉引仍旧低声啜泣。



    ———



    陈后略有些苍老却威严的声音响起,



    “满朝文武,竟无一人能给哀家一个满意的答案。”



    “是都想眼睁睁看着这些灾地变成一片死地吗?”



    尹御史余光环顾四周,而众人死寂无言,终究是执笏板出,



    “臣有一法。”



    陈后定睛,



    “仔细说来。”



    尹御史垂首恭敬道,



    “如今这江内史的赈灾策引起多地内斗,无非是因为牌匾所分不公,倘若下放御史,并且给每一个扶持灾民的乡绅大族都颁发牌匾,岂非能安众人不平?”



    陆少府立刻反驳道,



    “倘若真的每个赈济的门户都发,那这牌匾发得还有什么意义?本来这些门户要争的就是一个当地第一大族的名声,若是全都发了,岂能使他们得偿所愿?”



    “恐怕只会觉得朝廷和稀泥,无论做多少,都拿的是一样的牌匾,怎么会愿意再收纳灾民?”



    尹御史再躬身,



    “臣要说的正是少府言明之事。”



    “让各地统筹计算当地灾民,再计算当地大族数量,平均分之,以这个数为界,收纳灾民过这个数的,都可得一块牌匾,不够此数便无,而拿牌匾之中的这些门户里,也需选出一个收纳灾民最多,耗费人力物力最多,在当地最有威信的大族,记名在册,此为当地第一大族。”



    “之前赐予朝廷牌匾,只是一个暗示,并未直接说明得到牌匾的就是当地第一大族。”



    “但是现如今既然明言,收纳灾民最多的当地大族可登造在册,成为朝廷认证的当地第一大族,则板上钉钉,世家总归会没落,可这个名头一直在,就相当于是一块免死金牌。”



    “当地不敢随意冒犯,外来者也不敢侵扰,必定毕恭毕敬,若是商族,辩有更多的机会接近朝廷,成为皇商,这些利益都是不言而喻的,否则在朝廷言明要颁发匾额的时候,众人不会抢得如此头破血流,甚至在颁匾不公之时还引起内斗。”



    廷尉不免得插上一嘴,



    “虽说有世家大族可登记在册,成为当地第一大族,可那匾额却人人皆有,人人皆有的东西又有何用?只怕当地大族会愈发不愿收留灾民。”



    尹御史朗声道,



    “颁发的匾额可以表彰众人平灾之功,福延子嗣,廷尉大人细想,虽然说人人都有,得到匾额的人不再夺目,但倘若哪家没有,暗地里的意思,也是在当地贤德大族之外,并非朝廷所认可。”



    “难道众人不会为了入流,为了不被排外,而选择收纳灾民吗?”



    陈后听着众人争辩来去,吵吵嚷嚷,终究没个称心如意的法子,



    “御史既然能提出此法,想必也能找到更得宜的法子,此法恐不能一招制灾。”



    尹御史见紧张和争论不休的气氛已经到了合适的时机,连忙上前两步,



    “臣这里有一份新赈灾策。”



    “还望太后娘娘过目。”



    宫人从御史手中接过那一卷纸,递送到陈后手里。



    陈后打开书卷,看见字迹的时候略有些吃惊,却一目十行地看下去,末了将纸卷合上,



    “御史留下。”



    “退朝。”



    “太后娘娘千秋万岁,吾皇万岁。”



    声震如雷,响彻大殿。



    御史被召到内殿,陈后拿着那卷纸卷道,



    “你照实说,这赈灾策从何而来?”



    尹御史撩袍跪下,



    “不瞒太后娘娘,此赈灾策是从一门客手中得来,并非出自臣手。”



    陈后点头,合了心里的猜测,



    “果然。”



    “这上面的笔迹也不像你的,而且还是用烟草灰写就,连墨都没用。可见此人若非出身贫寒,便是要掩人耳目,不敢用笔墨。”



    “哀家,要见见你这门客。”



    尹御史福身而下,



    “太后娘娘召见,此人必然不敢违抗,但此人身份特殊,不可让众人知晓其人姓名。”



    陈后思索着,



    “既然如此,那便择一个合适的时机将此人送进宫来,哀家必定要见见此人。”



    御史深深福身,



    “是。”



    ——



    少府府邸,



    “今日在大殿之上,御史献策,看太后娘娘的面色,想必是此赈灾策极为得宜,既然赈灾策的事情要解决了,那江家的之前又甚有荣宠,恐怕是要再复位啊。”



    陆少府焦灼地在庭中渡步,自言自语。



    陆蔚漳入庭,



    “父亲何必因此惊慌,这不是好事吗?”



    陆少府摆手道,



    “这如何能算是好事?”



    陆蔚漳拱手道,



    “爹忘了?如今我们与江家结的亲还没退呢。”



    “因为江家禁足,除了县主和其姊妹之外,无人能自由进出,所以咱们家就一直没有办法上门去解除婚约,但如今,陈家恐怕是知道些什么,所以哪怕是在江家落难之时,仍旧选择了和江家结亲。”



    “既然陈家都闻到味儿来了,咱们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却可以跟风而行,内史的事情了了,就算不官复原职,也不至于再有惩处,爹也说了,江家之前甚得太后荣宠,恐太后不忍怪之。”



    “这难道不是一个好时机?”



    “现如今,倘若提前婚约的话,对江家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江家一辈子都会记得这个恩情,既然咱们已经决意将刀锋对准丞相,那江家自然就不是对手了,应该是与我们携手同行者。”



    陆少府闻言,几乎是醍醐灌顶,



    “对,对,得赶紧去江家,想方设法把婚约提前。”



    “既然县主能自由进出,那就从县主身上下手。”



    “你和她同一学堂,想必这事对你来说极为容易。”



    陆蔚漳拱手道,



    “是。”



    他背后沁出了冷汗。



    丞相之所以在这个关头,仍旧愿意与内史结亲,其实认得不是内史,而是江家大宗的女儿,将来倘若有惩处,大宗的女儿又与内史何干?



    更何况太后娘娘素来喜爱那江若弗,在这种关头还封她为县主,陈家也不是傻的,恐怕也都清楚太后娘娘是将内史与江若弗分开看待的。



    自然是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但茉引…



    却没有这种身份。



    陆蔚漳脑门上的汗垂入衣襟。



    此番他是故意如此言说,要诓骗父亲,他要早早将茉引救出这个火坑。



    ——



    江若弗在宫里走着,迎面遇上了温孤齐。



    她下意识就想避开,陈璟却迎上去,唤了一声,



    “阿齐。”



    温孤齐的目光投过来,沉沉如夜,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江若弗竟不敢与他对视。



    陈璟道,



    “恰好姑奶奶要我同若弗去池上钓鱼,阿齐不若一同来?”



    江若弗下意识往后退了一点儿。



    陈璟高大的身影略挡住她。



    温孤齐看着她,抬起眸来,



    “好。”



    ——



    江若弗坐在亭子里,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开口道,



    “有一句话想问世子。”



    温孤齐抬手,用长檀木夹子挑起那壶盖,



    “问吧。”



    江若弗深吸一口气,



    “我四姐与端王世子结亲,是否有世子的手笔?“



    温孤齐垂着眼睑,拿起茶壶,



    “为何这样问?”



    滚烫的茶水落入茶碗里,夏日里也生出许多白色的雾气来。



    江若弗低声道,



    “我不信巧合。”



    “就算是认错了人,端王世子何以非要将人娶回去不可?”



    温孤齐抬眸,眸中情绪深不见底,



    “那就要问你身边最亲近的人了。”



    江若弗猜不透,



    最亲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