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自己公寓的书房里,钟离皓此时的心情平静,决定离开时家的那种失望和难过,早就被他淡忘了,一切放下之后,钟离皓突然感觉从未有过的轻松。
从懂事开始,要比过钟离爵,抢占更多钟离轩的财产,就是钟离厚学灌输给他的执念,一直受着这样的影响,又生长在已经习惯了被人捧着、巴结的家庭环境中,钟离皓从来没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是不合适,甚至过头的。
哪怕曾经对钟离爵下过的杀手,他都觉得,在豪门里这样的争夺就是必然的,更谈不上后悔和愧疚。
但是,就在眼看着货车冲向他,等同于死过一次的经历之后,钟离皓清晰地记得,自己的魂魄漂浮在半空中,看着病床上那个在生与死之间,犹豫不决的自己时,所有做过的事情都如电影一样,在他眼前过滤了一遍。
他突然就胆怯了,不敢去看自己做过的那些事,他甚至都在怀疑,那些没有亲情甚至不带人人性的狠决,真的是他吗?
当他睁开眼睛,面对一家人的冷漠,所有一切都是为了利益的一刻,他对这个家彻底失望了,钱没了能再挣回来,可亲情没了,家还是家吗?
钟离皓决定迈出家门的那一刻,就已经死心了,不管钟离家能分给他多少财产,他都不想再这样,因为经受不住利益的诱惑,而让自己继续迷失下去。
所以,钟离皓这次回来,只是想让他们知道他很好,就算没有钟离家这个强大的背景庇护,他也可以活得如自己希望的样子。
虽然他还是性着钟离,可已经不再是钟离家的那个大少爷了,他要重新去生活,为了自己的未来努力,就算重头再来,他也不会叫一声苦。
想着这些,听着父亲对自己的试探,钟离皓再次确定了自己,走是对的。因为已经有了充分的心里准备,也认清了眼前的现实,所以,再次面对,他也不会再觉得心里难过了。
嘴角浮现出一丝嘲讽,对曾经的自己,更是对现在的父亲。
没让自己继续纠结在这样的情绪里时间太长,钟离皓开始处理邮箱里的文件,他现在的事业才起步,很多事情都要自己亲自动手,所以,他没有太多时间去伤感。
书房里除了敲击键盘的声音,就是偶尔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响,在这样单调却有着无比冲劲的氛围中,钟离皓很快就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中。
另一边,钟离家老宅,钟离承年一个人已经坐了很久,从私心来说,他是愿意公司握在儿子手里的,起码,这样钟离皓就不能把自己的父亲不放在眼里。
但是,在商场上征战了大半生的钟离承年也知道,钟离厚学与钟离皓在管理公司上,差距不是一星半点,时间长了,公司会不会毁在钟离厚学手上?
在这种纠结中,钟离承年一时间无法拿出一个决定,这在他的行事风格里,很是少见。不知又过了多久,一声无奈的叹息,在书房里响起。
钟离承年还是决定再见一见钟离皓,虽然这样可能会伤了儿子的心,但公司里上下数百人,他不能眼看着去砸大家的饭碗。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正在认真修改文件的钟离皓,被吓得一惊,但也仅是瞬间,他就冷静下来了。
看到是老宅的号码,钟离皓的眼神闪动了两下,最终,在铃声断掉之前,钟离皓还是接听了电话。
钟离承年现在问了钟离皓的生活状况,又问他怎么不在老宅多陪陪自己,绕了很大的一个圈子之后,才问钟离皓能不能现在回老宅一趟?
钟离皓有些无奈,但对于这个年长的爷爷,他还是敬重的,叹息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对着自己发出,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钟离皓只好将工作时间压缩一下了。
“爷爷,我把手里的文件处理完,就过去,行吗?”钟离皓问。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已经在继续敲击键盘了。钟离承年让他过去,他无法拒绝,虽然明知道去这一趟是浪费时间,但也没办法。
既然要去做一件浪费时间的事,那现在手上这必须要做的有意义的事,就需要加速处理好了。
听说钟离皓在处理文件,钟离承年的眼皮就一跳,钟离皓才回天璃,已经接手公司的事务了?可他一点儿消息也没听到。
再说,以儿子的性格,这次钟离皓回来,要是不正式地向他道歉,甚至还要承诺他提出的要求,恐怕再让钟离皓回公司,就算他出面,也不会是很容易的。
可现在,怎么另一边已经开始着手处理公事了?这些疑问,钟离承年差点儿就冲口而出,但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处事不惊了,在话出口的最后一秒,及时将所有疑问都咽了回去。
对于钟离承年最后语气的疑惑,钟离皓不是没听出来,但他现在不关心这些,公司那面,秘书正等着他这里将文件处理完,有了他的决定,才好去具体落实和实施。
而且,对于不管是钟离承年还是钟离厚学,钟离皓现在执念着他们是家人、长辈,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对他们的尊敬不会变。
至于其他的事情,只要不碰触他的底线,他也没有时间浪费在这个上面,就全当自己不知道,没有听出来好了。
钟离皓放下手机,就又把心思收回到了公事上。因为文件大大致内容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又在细节上斟酌好,做了小的调整之后,钟离皓将文件发送给秘书,告诉对方可以去操办了。
再抬起头,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钟离皓坐在椅子上,稍微休息了一会儿,主要是将脑子里的状态,调整回生活中。
抬头间,看到了书桌上放在手边的手机,这才想起,好要回老宅一趟,钟离承年之前打的那个电话,才再次被他想起。
不想再把过多心思放在这些上面,钟离皓起身,拿过车钥匙,到车库取车,赶去老宅。
钟离爵没打算在老宅待多久,之所以选在在这边住一晚,纯是为了儿子和老婆,等他们都休息好了,他就直接带他们回家。
外面再好,也不如自己的家,现在,钟离爵对这话可是深有感触。尤其看着老宅里进进出出的这些人,他就更觉得,除了自己的儿子、老婆,其他的都是外人。
跟外人在一起待久了,就是浪费他的感情和时间,他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去应付这些。要说跟钟离承年,虽然曾深埋于心的怨恨淡了,但要说一点儿不芥蒂,那也是不可能的。
贝浅浅收拾妥当了,钟离爵抱起正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完全继承了贝浅浅大眼睛的儿子,满心欢喜地打算一家人回家了。
可他们才走到客厅,钟离承年从书房出来了,一看,就看出他们这是想走了。不知道他现在是年龄大了,希望身边有个人陪着,还是真的喜欢这个童孙,反正现在就是总希望他们能多回来。
“要去哪?”钟离承年已经明显的不高兴了。
“回家啊。”钟离爵理所应当地回答。
他们回自己的家,还需要去特意请示?再说,昨天就说好了,只是在这边过一夜,等孩子睡醒了就走。现在看着样子,老爷子是不打算让他们这么早走?
“皓马上就到了,一起吃了饭再走吧,你们也很长时间没见了。就算是兄弟,时间长了不联系,也会生分的。”钟离承年说。
钟离爵想都没想,就要当即拒绝。跟钟离皓有什么好见的,如果可能,他倒是希望两个人能一辈子不见,老死不相往来。
可钟离承年怎么能不了解自己的这三个孙子,尤其是这个钟离爵,他明显的就是不想跟钟离皓一起吃饭,哪怕自己这么说了,他也有借口不留下。
所以,钟离承年根本就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过去,从钟离爵怀里接过孩子,逗着冲自己笑着直吐泡泡的童孙,就直接坐到沙发上。
连看都不再多看钟离爵一眼,孩子在老爷子手上,钟离爵怎么还能走?又不能到他手上把孩子抢过来,钟离爵只好跟过去,在钟离承年对面坐下,伸出双手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脸,以缓解一下僵硬的表情。
既然钟离爵都坐下了,那就肯定是走不了了,贝浅浅也不说什么,跟着乖巧地坐到钟离爵身边。
虽然对于钟离皓,她也喜欢不起来,但现在也不常见面,就这么一顿饭的时间,贝浅浅觉得,自己还是能忍下来的。
就像现在面对钟离安怡,只要她消停的,不跟自己找茬,贝浅浅就能做到息事宁人。她一向是这样,别人不主动来挑衅,她也不愿意做影响心情的事。
没多时,院子里响起机动车进院的声音,管家迎出去,很快,钟离皓进了屋。
站在门入口处,看着客厅里的人,钟离皓的脚步还是顿了一下。虽然从他这边往客厅里看是逆光,但是,从身形和钟离承年现在怀里抱着的孩子,钟离皓能判断出,背对着他的两个人,一定是钟离爵和贝浅浅。
虽然他也说不上喜欢跟这两个人碰面,但既然已经碰到了,他也不能转头就走,何况,之前很多事都是他不对在先。
钟离皓咬了咬牙,抬起腿,继续往客厅里走。
“爷爷。”钟离皓先跟钟离承年打了声招呼。
“回来了?”钟离承年抬头,看着长孙,脸上带着笑意。
虽然不知道这笑意是之前就在脸上,因为童孙才高兴的,还是真的因为钟离皓回来,心情不错才笑的。
说话间,钟离皓已经拉到了沙发前,钟离爵是靠近里面坐着,贝浅浅坐在外面。虽然沙发是多人的,但钟离皓也不可能坐到她的一边。
所以,钟离皓很自然地坐到钟离承年身边,这样,就形成了他与钟离爵对面的局势。
钟离爵从头至尾,都没把视线落到钟离皓身上,而骄傲根植入骨的钟离皓,也做不来主动跟钟离爵示好,先到招呼的低姿态。
“大哥回来了。”贝浅浅浅笑着,主动跟钟离皓打了声招呼,以化解瞬间的尴尬。
就算钟离皓以前再混蛋,现在在钟离承年面前,于她跟钟离爵来说,钟离皓是兄长,他们就该有敬重的姿态。
对于贝浅浅的懂事,钟离承年很满意,他一直认为,好的家教是能沿袭的,就像现在贝浅浅的表现,这就是教授父母调教的孩子家教也好。
“你们还好吧?”钟离皓浅笑着回应了一句。
没再让四个人间的相处尴尬,钟离承年选了一个不咸不淡的话题,跟钟离皓聊了起来,钟离爵倒是从头至尾没吭声,但其间,钟离承年有意将话尾留给贝浅浅。
当然,贝浅浅也没有让钟离老爷子失望,很自然地接话,让这边的闲聊很自然地往下进行着。聊着天,又逗弄着孩子,氛围难得得没有再剑拔弩张,反而温馨而带了淡淡的家的味道。
看着在钟离承年怀里,一直没消停地蹦跶的胖嘟嘟的孩子,钟离皓几次其实是想说自己能不能抱抱的,但当眼睛余光扫到钟离爵时,他又把话留在了嘴里。
孩子的爸爸是钟离爵,怎么可能让他有抱孩子的机会?他要是说了,钟离爵能当时就直接让他没脸,这样的事情,钟离皓也不想发生。
因为钟离皓今天就没有带着恶意来,钟离爵虽然心里不是很畅快,但也没有破坏这种氛围,所以,直到管家来请大家到餐厅吃饭,相处的还算融洽。
钟离承年起身,钟离爵以孩子太重了,钟离老爷子抱久了会累到,把孩子接回到了手上。
看着钟离爵一手托着孩子的小屁屁,一只大手护住孩子后腰的专业姿势,钟离皓确实挺意外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还是真的挺难把这个此刻抱着孩子的钟离皓,与那个与他面对面拼命的人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