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锦夜背上的伤口, 此刻分外狰狞。
原本是一条尺余长的伤口,从右侧肩胛一直延伸到左侧腰肋,皮肉翻卷着,看起来相当可怖。
但是现在, 鲜红的伤口处泛着黑色, 几乎看不出本色, 仿佛被脏东西污染。
而且,更叫人心惊的是, 那黑色仿佛有生命力一般,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加深
小厮站在一旁, 眼睁睁看着侯爷的伤口处渐渐失去最后的鲜红, 彻底变成黑色狰狞的模样, 不禁两股战战。
他牙齿打颤的声音惊到了秦锦夜,转过身, 拧起眉道“你失禁了”
给他看一眼伤口罢了,居然就失禁了也太无用了
小厮不敢说, 是侯爷您的伤口在腐臭。打着哆嗦, 跪在地上“小的无用”
“出去”秦锦夜轻斥道。
小厮立刻爬起来,低头缩手退了出去。
大夫来得很快。
不到两刻钟的工夫, 已经被请来府里。
但是这两刻钟, 秦锦夜分外不好过。背上疼痛难忍, 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他几乎能听得到“咯吱咯吱”的声音。
但他又知道, 那是不可能的, 都是他的错觉,因此努力忍着。
然而疼痛愈来愈难忍,腐臭的味道也越来越浓, 他渐渐察觉到不对,并非小厮的问题,臭味是从他背上传来的“来人”
他叫了小厮进来,为他清理伤口。当看到清理下来的黑色污秽,他脸色一片沉凝,毫不怀疑自己中毒了
而大夫到来后,只看了一眼就肯定了他的怀疑“侯爷中毒了”
拿出小刀,为秦锦夜割去腐肉。
来不及用麻药,因为他的伤口恶化得很快,简直是惊人的速度在加快腐烂
大夫没见过这样古怪的毒,割去腐肉时毫不留情,痛得秦锦夜冷汗淋漓,面无血色
“哇。”灰灰低呼,“你从哪里找的这种毒”
太阴狠了
简直太狠了
韶音道“不是毒,是病毒。”
一群学生在实验室搞出来的失败品,随手挂网上了,价格都没用心标,当废品处理的。韶音只花了五个绩点,买了好大的一箱子。
灰灰听完,打了个哆嗦。
真是大魔王,花这么一点钱,就搞得人欲生欲死。而且,她嘴上说要善良、要做个好人,结果狠起来是徐聆音的一千倍
秦锦夜的后背上,原来只是一道翻卷的刀口,现在为了剔除腐肉,两边几乎削平了,三分之一的后背都没了皮肉。
灰灰看不下去,给视野打了马赛克。
“大夫在问他经过。”
“秦锦夜把剩余的伤药给他看了。”
“哇哦,成功锁定嫌疑。”
韶音缓缓睁眼。
眼底含着浅浅的笑意。
再看身边跪着的小孩,他仍旧是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稚嫩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双目直直盯着门外,仿佛下一刻就有手持刀戟的人进来取她性命似的,严肃极了。
她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怎么喜欢跪坐着不累吗”
涵儿身子一僵,随即缓缓放松下来,扭过头看她“母亲,您醒了”
他以为她刚刚疲惫得睡着了。
“嗯。”韶音点点头,“你就一直这样跪坐着累不累要不要躺一会儿”
涵儿连忙摇头“孩儿不累。”顿了顿,小脸更加严肃,“孩儿守着母亲。”
能守一会儿是一会儿。
曾经他受到委屈、觉得孤寂时,常常会想,如果当初父亲和母亲吵架,他能拦住就好了。这样母亲就不会受到刺激,说不定就不会死,会多活一段时间。
只要她多活一段时间,说不定能请到好大夫,治好她的病情,身体好起来,健健康康地活很久,看着他长大,不让他受那么多委屈。
他无数次的遗憾,难过于曾经的懵懂无知,没有在最关键的时刻尽一份力。此时有幸重回幼年,可以弥补曾经的遗憾,他当然要不遗余力。
“涵儿是不是害怕”韶音微微笑道,声音温柔,“好孩子别怕,我虽然病了,但是你没有长大,我舍不得丢下你的。”
秦玉涵听到这话,只觉心头如被巨浪打来,令他整颗心都发颤起来。
母亲根本不想死,她舍不得死。
她曾经很辛苦地撑着病弱的身体,努力想要活得久一点,因为放不下他。
可是外祖家都做了什么五姨母都做了什么乃至他的父亲,都做了什么
他曾经不懂,后来长大了,渐渐全都懂了。
“母亲”他瘪着嘴,噙着一泡泪,转身投进她怀里,抱紧她呜呜地哭。
他心疼母亲。
她在最后的时刻,强撑病体,本来就很辛苦,而她年纪轻轻就要失去生命,多么可惜,她已经很难受了,可是外祖家、父亲仍是给了她一刀
他们怎么忍心怎么忍心让她那样走
秦玉涵心里恨死了,恨那些人的无情,更恨自己让母亲放心不下,生生挨了那一刀,不喊痛也不喊冤。
“好孩子,别哭,别害怕。”韶音轻轻拍他的背。
她就算病怏怏的,可是只要她不做恶毒的事,谁能把她怎么样呢
听到她心声的灰灰“”
服了。
给人家下了那么阴狠的病毒,她还当自己是个善良的好人呢
秦锦夜已经带人往怡心苑来了。
“月儿呢”他率先大步进屋,目光落在韶音身上,沉声问道。
涵儿吓了一跳,立刻跪直身躯,双手张开,护住身后的母亲,双眼警惕,盯着秦锦夜眼也不眨。
来了父亲要来伤害母亲了
他决不允许
秦锦夜没把一个五岁的孩子放眼里,虽然有些奇怪他的眼神,但是根本没往心上放,扫了一眼就不看他了。
“侯爷寻妹妹可有事”韶音吃力地坐起身,一手将涵儿揽了,虚弱地吩咐道“黄莺,去找五姑娘来。”
丫鬟黄莺立即应声,快步出去了。
“这瓶药,你可认识”秦锦夜大步走近,将一只瓷瓶展露在韶音面前。
韶音微讶,随即点点头“认识,是我让妹妹给侯爷送去的。怎么了可是有古怪”
秦锦夜抿住唇,没有回答,收回手,负在身后,转头往门外望去。
他没怀疑自己的妻子。
当然,他也没怀疑徐瑶月。
这毒很奇怪,大夫根本不认得,等闲的家宅内眷,根本接触不到。他不准备打草惊蛇,因此打算将徐瑶月叫来,想问问她这药还经了谁的手,都遇到了什么人,可能被谁掉包了等等。
但他不可能得出结果的。
这药从韶音手里出去,到徐瑶月接过,再到徐瑶月送去秦锦夜那里,根本没有别的人碰过。
于是,秦锦夜又问,在韶音将药粉给他之前,都有谁靠近过。
不知道啊。
这药就放在韶音屋里,同款药粉还有好几瓶,都是从药铺里买的,放了好久了,谁会注意它啊
韶音院子里的人被查了一遍。
徐瑶月也懵了。站在床边,紧张又不安地道“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韶音同样茫然摇头。
到最后,什么也没查出来。
秦锦夜的脸色很不好。
“这事与妹妹无关。”韶音攥住了徐瑶月的手,直直迎上秦锦夜的目光,不闪不避地道“要怪也是怪我,被小人钻了空子,以至于害了侯爷。但妹妹是无辜的,侯爷不要冤枉妹妹”
徐瑶月感动得不得了,低头垂泪道“我真的不知道,姐姐给我之后,我便拿给姐夫了。”
“不怪你们。”秦锦夜先是看了徐瑶月一眼,而后才看向韶音道“无事了,你歇息吧。”
他丝毫不怀疑妻子和妻妹。
这种奇毒,不可能跟她们有关。
而且她们没有害他的理由。秦锦夜更怀疑,府里被齐王余党趁机潜入了。眼底忧心忡忡,他转过身,就要离去。脑中思索着,如何揪出隐藏在府里的奸人
刚刚迈开步子,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句“侯爷,明日可愿陪我去看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