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音望着他。
黑白分明的眸子眨了一下, 又眨了一下,然后垂下去“没有呀。”
倘若她回答之前,没有停顿那么一下,赵渊辞还会信
脸色铁青, 皱紧眉头, “啪”, 摔了筷子。
韶音没有提防, 吓了一跳,夹菜的动作都顿了一下。然后继续伸向前, 夹起一块鱼腹, 放进自己碗里“做什么吓着我了。”
娇哝的声音, 让灰灰吭哧吭哧地笑起来。
想到当初在桃园时, 她被贺知砚绑架,也是这副不阴不阳的死样子。
本以为这会是一次无趣的任务,无精打采的它, 顿时来了精神,拿出一罐薯片, 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兴致勃勃地看戏。
赵渊辞却没有这样的心情。妻子曾同人有私情, 这个认知, 令他如鲠在喉。
“那人是谁”他沉声问。
男人原本气质温和,站在人面前,令人如沐春风,非常舒适。
但他这时沉着一张脸,眼角下压,那股清润的气度便不见了,好似最寻常的、被妻子戴了一顶绿帽的寻常男子, 濒临爆发。
韶音收回视线,继续夹菜,随口答道“都说了没有。”
但赵渊辞已经不信了倘若没有这回事,刚才好端端的,她做什么说出那番话
她知道他曾经与表妹有情说出那番话语,是想表示她不介意,然后让他也不要介意她的事
她到底想做什么
同他摊牌,然后堂而皇之地心里想着别人
对面的人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吃得津津有味,然而赵渊辞一口饭菜都吃不下去,心里堵得慌,眉眼阴沉“你既已嫁与我为妻,便恪守本分不该有的念头,最好不要有”
啧啧。
她就算有,他看得出来吗
韶音胡乱点点头“好好好。”
一点都不用心明摆着敷衍他赵渊辞更气了,猛地拍桌道“我同你说正经事”
韶音惊诧抬头,咽下口中美味的文思豆腐,才慢慢地说道“我没有不正经,我也是在认真答应你。谁不知道,嫁人后,从前种种,便都如过往云烟,最好想都不要想起我知道的。”
她的表情认真极了,简直正经得不能更正经,堪比教科书式的诚恳。
然而,赵渊辞丝毫没有被安抚到。
心里憋得难受,哽得更厉害了,一脸沉着地盯着她说“所以,你当真曾与人有私情”
如若没有,她岂会说出“曾经种种”好端端的,她说这样的话做什么
看着男人阴沉如水的神情,韶音眼珠转了转,随即笑嘻嘻地说“没有啦绝对没有敬之,你不要胡思乱想吃饭,吃饭”
她冲他招招手,很是热情地招呼他吃饭。
赵渊辞吃得下去才怪了
只要想到她
他哽得一口饭也吃不下
他只想问,那人是谁然后让她忘掉,今后恪守妇道,不要想不该想的
韶音才不管他。
这就是男配,人设温文尔雅的男配,也是灰灰口中的好人。
纵使他孝顺长辈、友爱兄弟、团结同僚,有千般好,可是关起门来,与她有几分
就着他难看的脸色,吃完一碗饭,又用了一盏汤羹,吃饱喝足,整个人美滋滋的,眯起眼睛,满足地叹息一声。
然后看向对面,诧异地道“敬之,你怎么一口也不吃”
她眉毛细细,眼睛圆圆,鼻梁、嘴巴都小巧精致,端的是娇俏可人。但赵渊辞此刻却不禁想起另一人,那人生就一副明艳动人的长相,叫人一见便觉惊艳。
想到心底那人,赵渊辞心里涌上难受,神情瞬间落寞下来,再也懒得同对面的人争辩。
“吃好了歇息吧”站起身,叫下人进来收拾碗碟。
而后沐浴,洗漱,更衣,入帐。
韶音在里面躺好。手脚规规矩矩地放平了,就连每一根头发丝都拢在身前,不招摇、不招展。
赵渊辞在她身边躺下,一时没动。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伸了过去。
随即,翻身而起,覆在她身上。
帐外红烛摇动,有光线透过喜帐,照进了这方小小天地中。韶音睁眼,望着上方的男人,直到这时,他眼里都没有几分喜悦、紧张、怜惜等情绪,颇有几分应付公事的模样。
在男人的手指即将落在衣带上时,她幽幽地叹了一声“唉”
这一声叹息,轻轻的,长长的,百转千回,仿佛经历了千山万水,却无疾而终,含着怅然,幽幽的,如一丝看不见的轻烟,萦绕在周身,填满了帐幔。
赵渊辞的动作陡然顿住了。
他不愿意多想,但是却忍不住浮想联翩。
抬眼看向她“你在叹息什么”
“没有什么。”韶音轻轻摇头,表情要多乖巧又多乖巧,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但赵渊辞却忍不住皱起眉头。那声叹息,余味悠长,仿佛仍盘旋萦绕在上空,很难不让人怀疑什么。
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仔细打量起身下的人。只见她巴掌大的小脸上没有丝毫羞意,天真无辜极了,一点羞涩、窘迫都没有,安然得过分。
呵呵
饶是赵渊辞头一回成亲,也知道她的反应很不正常。
心头如卡了什么,他再也进行不下去,陡然翻身下去,躺平了。
胸膛起伏激烈,呼吸急促,气得不轻。
好一会儿,激烈的情绪才平复下来。未必是如此,他不由得想,她未必是想起别的男人。
她不过是叹了口气,他这般反应,会不会太大题小做了
这样想着,他不由得偏过头去,想看看她此时怎样了。这一看,不禁怔住。
只见枕畔之人,安然躺着,双眸阖起,长长的眼睫覆下,睡颜安静,呼吸轻浅,竟是睡着了
才平复下去的情绪,陡然又翻腾起来
这是他们的成婚当晚,是洞房花烛夜,他生气躺下了,她竟不问问他,兀自睡下了
她一定是心里有别的男人,不中意他
这个念头让赵渊辞油然大怒,“腾”的一下坐起来,僵着身子,推了推身畔的人。
韶音被推了两下,缓缓睁开眼睛,抬眼一看,男人紧紧抿着唇,脸色很不好地看着她。
张开小口,轻轻打了个哈欠,然后望向男人问道“敬之,怎么啦”
敬之敬之她倒是把他的字记得清楚
“你睡着了”他垂着眼睛,看着她问。
韶音眨了眨眼睛,然后轻轻摇头“没有。”
他的情绪却并没有缓和,面容沉沉的,因为帐中的光线不够明亮,使他清润的五官此刻都蒙上了一层阴郁“刚刚在想什么”
哈
韶音差点被逗笑了,对灰灰道“他这样问,倒是想听我说什么难道要我说,刚刚在想情郎”
他怎么这么逗呢
“敬之,你生得不错呢”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夸了他一句彩虹屁。
被妻子夸赞生得好,这让赵渊辞微悦。然而,很快他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立即问道“跟他相比呢”
“他谁”韶音眨着眼睛,无辜地问。
赵渊辞冷冷地说“别装了。你之前敢说,怎么现在遮遮掩掩,一句真话也不敢透露”
韶音瞅着他,过了一会儿,拉了拉被子,一直拉到下巴,将小半张脸都遮住了,才小声说道“不是我不说,我看你不大高兴。要是为着这个生气,甚至休了我,我多丢脸我又不傻。”
赵渊辞顿时指着她,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她还知道这是大逆不道、不为世人所容呢亏她之前敢大大咧咧地说
他对自己刚娶回来的妻子,既觉恼怒,又因着她过分直白坦率的行径,有些气不起来。
慢慢的冷静了几分。
她不承认,倒也是聪明。
他原不该如此生气。他自己心里住着一道影子,深知这滋味难言,怎么不能体谅她呢
他缓缓躺下去。想着心里的那道影子,只觉满口苦涩。
这影子,倘若能驱逐得了,他又岂会放任它一直住下去他愿意如此难过的么
心里难过着,想到身畔的妻子也是如他这般,心里住着别的男人的影子,难以驱逐,又不禁感到浓烈的不适。
“他是什么样的人”睡不着,又没有兴致做别的,他便同她说话。
韶音没答,反问道“你先说她。”
“没什么好说的”赵渊辞立刻回绝道,并不想同人分享心里的月光。
韶音便道“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卷了卷被子,翻身背过去,留给他一个圆溜溜的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