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秋雨还在下个不停,花镶和卫谌、苏栩刚从尧山县回来,雨是从一早开始下的,三人出门时都打着伞,不过冷风不断,雨丝乱飘,到了舍房后,衣服都潮潮的。
舍房里没人,顾徽可能还在顾家,卢鹤床头桌上摆着一本半开的书本,看样子是刚出门不久。
卫谌把沾着水珠的两个书箱放在廊上,对花镶道:“你先去换件衣服,我煮些姜水。”
花镶揉了揉有些痒的鼻子,没客气,直接就去屋里拉下床帐换衣服,在她换衣服时,就听到外面传来卢鹤和卫谌说话的声音。
“你们已经到了,我还以为下着雨你们不会过来呢”,卢鹤说道,“刚才出去买了份油渣炒饭,要不要尝尝?”
卫谌回了句“不用”。
花镶换上一件外衣就走了出来,卢鹤又问她要不要吃油渣炒饭,“这家的炒饭做得挺好,尝尝!”
见他如此真心安利,花镶就进屋了拿个木勺,舀了一勺子,放入口中嚼了嚼,一股浓香伴着些微的酸甜味在味蕾上跳跃。
花镶真心实意地赞了句“好吃”。
因经常吃花镶带来的东西,见她喜欢,卢鹤立即高兴道:“好吃吧,要不要给你舀出来一些。”
花镶想了想,点头:“那好吧。”
回屋里拿了个碗出来,舀了几勺子,她就坐在一旁吃起来,卢鹤也没回屋去吃了,而是拿个马扎坐在一旁端着碗,边吃边与他们聊天。
花镶吃着,突然舀了一勺子递到正在煽火的卫谌嘴边:“尝尝,挺好吃的”,察觉到他有一瞬间的僵硬,疑惑道:“怎么了?”
继而看见手里的勺子,明白卫谌或许是不喜欢和别人用同一个勺子,忙道:“我忘了,那我倒了吧。”
话音刚落,卫谌已经张开嘴吃下那一勺炒饭,喉结一动,口里的炒饭就被他咽了下去,他垂着眼睫道:“没关系,我只是不太习惯。”
花镶点点头,吃完碗里剩余的两勺炒饭,就去打开廊下的行李箱,把来时奶奶塞的半箱子的熟食都拿出来,摆在折叠桌上,将还温热的奶奶给她当今天晚饭吃的几个炒菜打开,拨了不少给卢鹤。
卢鹤一开始还会不好意思,但相处这么久,知道花镶不喜欢谦来让去,当下就笑着接了。
花镶把羊奶粉、牛奶粉拿去屋里,再回来,她刚才吃炒饭的那个碗已经被卫谌洗干净,倒上了开好的生姜水。
卫谌说:“喝一碗生姜水,驱驱寒”,继而向对面舍房喊了苏栩一声。
花镶见此,忍不住笑了笑,坐下来等着生姜水放温再喝。
苏栩很快出来,手里拿着一盘子通红的苹果,给他们一人分了一个,盘子里还剩下两个,他直接对花镶道:“镶弟,这两个等顾寻、顾徽兄弟两来了,你拿给他们。”
花镶点头应下,可能因为一起写话本,又把话本卖得如此好,他们几个人现在的关系已不知不觉中变得越来越好。
虽然还会有三五不时的呛声,但明显都认可了别人作为自己的朋友。谁有了稀罕的东西,都会给每个人带着,遇到别人欺负自己伙里的人,也是先站在朋友这边。
苹果在大夏已经是很普遍的一种水果,但这里并不像后世,有那么多改良了的果树,这时候的苹果大部分是个头小小,略带几分酸涩的。
像苏栩带的这几个,都是差不多可以上贡的,也的确是苏老爷从徽州贡上苹果那一批挑剩下的买的,一个差不多要二百文。
卢鹤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的苹果,未送到鼻下,果香味就一阵阵飘入鼻中,便忍不住问这些苹果是哪儿买的又是什么价钱。
苏栩说了,卢鹤咂舌,笑道:“本来我还想着如果不算太贵,回去时买一两斤给家人尝尝呢。”
“徽州的苹果因为是贡上的,一直都贵,你可以在府城的铺子瞧瞧,应该就是几十文一斤”,苏栩如此说道。
卢鹤道:“我刚才出门时见有卖苹果的,就问了,的确不算贵,虽然比不上你带的这个好,也要比山里长得野苹果好许多。”
又说起即将上市的橘子,便说到怎么能让水果更甜。
花镶一边喝卫谌刚给她加了红糖的姜水,一边道:“我听说在果树根部埋点发酵好的鸡粪,结的果子就会很甜,咱们要不要在院子里这两棵桃树上试试。”
卢鹤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原来镶弟对农事也如此了解,我就说之前你种在院子里的那几株黄瓜怎么长得那么好。我看你这说法靠谱,等我下次回家时带些鸡粪来。”
花镶知道这是自己种的那些黄瓜、丝瓜长得太好,难免让人疑惑,心里也没什么好慌的,只是以后洒灵泉水得少洒点。
正说着话,顾徽身后跟着个下人过来了,下人正是墨风,几人对他也很熟悉了。
“寻哥没跟你一起来?”花镶问顾徽。
顾徽走过来就拉了个马扎坐下来,笑说道:“他且麻烦着呢。”
看他笑得这样,也不像是什么大事,花镶就问道:“怎么了?”
“我奶奶不放心我,从京城回来了,昨天到的,老家那些人知道这个消息,提前一天都来了府城,说是要迎我奶奶。”顾徽说着时,花镶递了个苹果给他,他擦一擦就吃,继续道:“那些婶子伯娘还都带着女孩一起,要不是娘家的要不是姐妹家的,然后其中一个女孩子特别能黏人,你也知道顾寻那人,还不就给黏上了。”
顾徽看笑话的姿态半点也不遮掩。
苏栩道:“这么说寻兄好事近了?”
顾徽摇了摇头,“我奶奶不太满意,以我们的婚事都由我母亲做主给推了。这就要说到顾寻的为人了,明明他也不喜欢,偏偏不直说,差点闹出镶弟小说里写的那些情节来?”
花镶无语,问道:“那寻哥没事吧。”
“没事”,顾徽摆手,“那不还有我奶奶镇着呢,就是有点小麻烦罢了。对了,刚才听你们说什么鸡粪,找那东西做什么。”
卢鹤就把他们刚才说到水果甜不甜想试试怎么种出更甜的水果的事说了。
顾徽闻言道:“这还用得着专门去种,待会儿让墨风带个话回去,后天就能送来些好苹果。”
“算了顾兄,如此便太麻烦了”,卢鹤忙摆手拒绝道。
花镶也说顾徽,“你知不知道你这话很招人恨的,再说了我们也想试试鸡粪能不能让果树结出的果子更甜。”
“好吧好吧”,顾徽看起来很无奈,“但是鸡粪和吃的联系起来,我有些吃不下去了。”
“矫情吧”,苏栩说道。
这时候墨风替自家少爷收拾好东西正要回去,听到这么句话,看了一眼,见向来一点就爆的少爷对这样的话只作没听见,不由就觉得惊奇。
“少爷,东西都收拾好了”,墨风施了一礼,“您还有什么需要小人做的吗?”
“你回去吧”,顾徽说道,“叫奶奶别记挂着我,我在学里好得很,旬休了就回去陪她。”
墨风答应一声,跟其他几位公子见了一礼,便走了,只是不过一刻钟,他又小跑着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竹篮。
众人此时已经回到舍房,秋雨淅沥中,整个舍房显得十分静谧,墨风的脚步声突兀地插进来,看书的几个人都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屋门口。
墨风走进来,顾徽皱眉道:“有什么事?”
“家里的信到了,还有随行捎来的一些葡萄,老夫人叫送来给您和您的同学一起吃”,墨风说着,把竹篮子送到顾徽面前。
顾徽接过篮子摆了摆手,墨风赶紧施礼转身跑了,跑得太快,还撞到了他们为了方便进出放到一旁的屏风。
顾徽没管他,把信拿到一边,对花镶道:“还是白葡萄,已经洗好的,镶弟,给你吃。”
花镶:……
花镶给对面的苏栩送去两串,几人就围着折叠桌一边吃葡萄一边看书。
顾徽则是看信,没看完一张纸呢,拍着桌子笑了起来。
卢鹤说道:“顾兄,何事这么好笑?”
“镶弟写的那个话本子,还真把那吴家惹毛了”,顾徽把看完的信纸递给卢鹤,一边看接下来的一边说道:“吴总兵竟然想把咱们这书打成反书,我爹得到消息,立即就进了宫,后来请来旨意查吴总兵原配之事,你们猜怎么着,还真查出些事来。”
“现在那位吴夫人的先外祖父曾在太医院任职,留下了一个方子,这方子能让人从小病到大病,慢慢病亡。吴总兵原配就是被下了这药,我去,我爹说这吴总兵几年前赶考时借住吴家,也被下过这个药。”
顾徽抬头看向花镶,“镶弟,这吴家的事比你那个话本子里的还精彩。”
说这直接把剩下的两张纸都递给她。
花镶已经听愣了,她觉得自己写的就算与那吴家的事有些撞了,除了使那家人看不惯他们的话本,也不会有什么。
毕竟他们这儿还有顾徽这个大股东,吴家人再看不惯,也只能看不惯。
怎么都没想到,话本前脚传到京城,后脚就被吴家人针对上,吴家人还给栽了。
接过信纸,一看才明白,原来不仅是吴总兵的原配死的不简单,这位吴总兵跟他的现夫人范氏有婚约在前,范氏不想嫁到穷困潦倒的吴家,那药最先她是指示丫鬟给吴总兵下的。
而下药的这丫鬟,就是后来吴总兵的原配,只是几年后,她挡了范氏的富贵路,还以麻雀变凤凰的风光在守寡的范氏面前显摆,于是她也被下了当初和吴总兵一样的药。
这丫鬟还是很聪明的,察觉到中了当初那种被她下到吴总兵身上的那种毒时,就去找了最好的大夫,还约见了范氏,想要拿到解药。
只是没想到的是,她还有一份卖身契在范家留着,最后为了她的两个女儿,无奈只能接受范家的安排。
而吴总兵原配心思很深,虽然之前在范氏跟前认了命,转身回到家就在卧房地板下留了一份证据。
大理寺没用两天时间,就把两个妇人的斗法查得明明白白,因为范氏外祖父留下的那种毒药太过匪夷所思,皇帝疑心他的母亲先太后由一个小小风寒进而不治,也是因为在宫廷斗争而中了这种药,紧跟着就命宗政司参与进审查中。
所以本来只是暂时停职的吴总兵,现在已是彻底被罢免了,宗政司的人还在查,如果真跟范家的外家有关,那么这三家都将绝迹于朝堂。
而导致这一切的源头,只是一个小小的话本子,就是当初进宫送话本的顾尚书,也没想到。
因此在信上,他才把此事说得如此详细,花镶看到后面还有顾尚书叮嘱顾徽与同学好好相处,以后不要写太过敏感的话本等话,不由感叹顾尚书真是一个好父亲,但肯定没想到他儿子会把他的回信给自己这个同学看。
对于后面的内容,花镶只是扫了一眼,就递给顾徽,说道:“你的家信,不要再随便给人看了。”
顾徽心道换个人我也不会给他看啊。
他接过信往后看了看,果不其然,都是老爹往常那些家信中说过不少遍的叮嘱,直接就把信纸塞到了信封里。
卢鹤把他手里那张信纸也递还回去,想到刚才从信上看到的,心惊又后怕,“幸好徽弟早早给你家中去了信,要不然咱们这次得陷入大麻烦之中。”
文字这个东西,就怕细扣,本来只是一句平常话,被扣来扣去,说不定就扣出了反心。
顾徽不在意道:“卢兄多虑了,当今皇上不是昏庸糊涂之辈,也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话本再掀起什么波澜,那吴总兵之所以被坑,完全是他自信得有些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