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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腊月中旬时,花镶和卫谌、苏栩、卢鹤都没回家,已去书坊分了盈利,同时给书坊工人发了工钱和过年福利,让他们印好腊月下旬的刊就各自回家。



    此时的书坊,只有卫树根带着两个兄弟住在那里,出城前,苏栩让有志停下马车,三人下来准备去书坊。



    卫树根和那两个兄弟都是孤儿,家中只有一个破屋,这年在哪儿过都一样,且今年赚了许多银钱,三人决定好好过一个丰盛年。



    从腊月二十他们就开始买东西备年货,花镶他们到时,卫树根和那两个人中的瘦子正在院子里的露天灶台边炸鱼,另一个胖子在旁边团肉丸子。



    “大哥,花公子、苏公子”,听到大门被推开来,卫树根抬头一看,就放下手里的漏勺迎过来,“您们这是休假了?”



    从城里过来时买了些大棚菜,卫谌都递给了卫树根,“准备得怎么样了?”



    胖子和瘦子也都起身过来,笑着说道:“大哥,我们备了好些菜,鸡鸭鱼都有,您和两位公子要不吃过午饭再回去?”



    “是啊大哥”,卫树根道,“我做的菠菜肉丸汤可好喝了,还有花公子,苏公子,你们吃过午饭再回吧。”



    现在已过了巳时,且不走水路,等到家差不多都午后了,卫谌询问了花镶、苏栩的意见,都同意在这儿吃一顿午饭。



    见他们点了头,卫树根和胖子瘦子都高兴地大叫起来,随即就拿来板凳让他们坐下,三人又围着露天灶台忙碌起来。



    “大哥,咱这书坊什么时候再开印?”卫树根一边把热油里的炸鱼捞出来,一边问道。



    卫谌道:“初五即可开印,从初五到上元节这十天的工钱双倍,上元节前你再带人买些糯米红豆,给大家一人发两斤。”



    “好嘞”,卫树根听得满是干劲儿,又问:“大哥,花公子,苏公子,我给你们再做个红烧狮子头吧。”



    花镶一开始还不相信,等一盘红亮的狮子头出锅,才佩服地朝卫树根竖了个大拇指。



    这可不是后世想做个什么菜网上一搜就搜出很多菜谱的时代,红烧狮子头这样的硬菜,不是酒楼大厨都做不出来。



    卫树根不好意思地笑笑,叫瘦子把菜端到屋里,说道:“大哥,花公子,苏公子,你们快进去吃。这狮子头是我听吃过的人说过一嘴,自己琢磨着做的,要是不好吃等会儿还有丸子汤。”



    花镶笑道:“看着挺不错,别太谦虚。”



    三人到屋里的圆桌边坐下,一人尝了一筷子,苏栩吃过的好东西多了,说道:“自己琢磨着做的,也算可以了。”



    花镶又夹一筷子尝了尝,点头道:“挺不错的,虽然不惊艳,却咸甜适中。要是专门去学学,肯定能成一个大厨。”



    卫谌笑着对花镶道:“我做的鱼丸挺好吃,年后送给你一些尝尝。”



    花镶很感兴趣:“谌哥鲜少这么自夸,我可得尝尝了”,想了想道:“我还没去过你家呢,过完年我去找你。栩哥,要不要一起去?”



    苏栩撇她一眼,“一起吧,你一个人去乡下我也不放心。”



    花镶便又道:“我家初三就走完亲戚了,初四去怎么样?”



    苏家的亲戚多,不过重要的只有苏栩外家,其余都是苏老爷的朋友和苏栩爷爷那辈儿的亲戚,初四时苏栩自然能腾出空来,就点了点头。



    “你说得倒热闹,也不用问问卫兄欢迎否?”苏栩有些无语地说道。



    花镶笑道:“肯定欢迎啊”,说着向卫谌挑了挑眉。



    卫谌好笑道:“自然是欢迎的,你们大概什么时辰能到,我提前去村口接你们。”



    “不用接”,花镶说道,“你只说你家的大致方位,到时我们问着就找到了。”



    “那好,我家在村北”,卫谌说道,“你们应该从村南进的,进村一直走,村北最后一家篱笆院就是我家。”



    约定好,吃过午饭,几人便乘了马车回家。



    到尧山县后,卫谌拒绝苏家马车继续送他,此时来往月溪镇和县里的马车、客船都是最多的,他到码头很快就等到了一艘客船。



    客船很快就坐满了人,继而波动着冷水驶向月溪镇。



    卫谌自小在月溪镇活动,一下船就都是跟他打招呼的声音,即便后天就是大年三十,过来码头做工的人却比往日只多不少。



    并不是什么人家都能早早地备好年货等待新年到来的,这时候,各处的货物都卖得很好,于是码头上需要的苦力也就比往日更多,家境不好、家境一般人家的男人都会来码头多挣几个钱。



    卫谌看着这些人在寒冬依旧布满汗珠的脸庞,脚下踩着的草鞋,第一次有些明白镶弟曾说到的她以后若是为官,什么都不管,先带着百姓们把日子过好。



    卫谌曾经过得不易,也曾在三十还在码头上扛货,但他那时从未与这些面庞黝黑的人感同身受过,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他出卖体力只是为了换取暂时的生活资本,以后他的日子不会被一个码头束缚。



    母亲心心念念的是让他带她重新风光回京,他想的却只有成为权威,不再受任何人的颐指气使。



    卫谌拖着行李箱离开码头,时不时跟某个与他打招呼的人点下头,等走到镇上,正好遇见杜家那个在以前经常带人围殴他的大少爷。



    从几年前,杜石看见卫谌就吓得远远闪避,打从卫谌中了小三元的消息传到镇里时,他连出现在卫谌眼前都不敢。



    这还是卫谌去府学读书后,杜石第一次看见这个狠角色,当即就闪进了旁边的一个铺子。



    卫谌早就把杜家欺负他的两兄弟抛到脑后,这时候看见了,也没什么给他难看的想法,毕竟有仇他当时也就报了。



    等卫谌走远了,杜石才探头探脑的从那铺子中出来,随即朝地面唾了一口,低声骂道:“老天真不开眼,叫这么个小杂种出了头。”



    后面铺子里的老板听到杜少爷这话,只不忿地撇了撇嘴,但到底没敢说什么,因为早前跟京中的卫家攀了个七万八绕的亲,杜家在镇子上还是很厉害的,他可不敢惹。



    不过听说这卫谌的娘是京城里那个卫家的正经后代,也不知是真是假。



    ……



    冬天的路面冻得硬邦邦的,鞋子踩在上面带着几分闷响,一声声的鞋底踏地声中,卫谌走进了卫家村。



    年关午后的卫家村没多少人,只有一些小孩子拿着炮仗在乡村小路上跑来跑去,看到卫谌走来,一哄都散到了路边人家的门下。



    这些孩子经常听自家大人夸奖卫谌,心里对他都存着几分敬畏,且卫谌天生冷面,平常就没跟村里的孩子说过话,因此他们都不敢打招呼。



    卫谌轻飘飘看去一眼,就收回目光向村尾走去。



    却有一个小男孩,等看着他走远了,迈起小短腿便蹬蹬跑了回家,窜到厨房里找到正在炸豆腐的姐姐,说道:“姐,村北的卫谌大哥回来了。”



    那少女皮肤略黑,眉眼却很清丽,闻言先看了看一旁烧火母亲,然后才拿起一块刚炸好的豆腐给弟弟,“快出去玩吧。”



    小男孩也不嫌炸豆腐烧手,抓着就跑了出去。



    妇人起身洗了洗手,到案板边和面,边揉面团边说道:“你少做那些异想天开的梦,人家现在是在府学读书的秀才,咱家再拔个三层高也配不上。”



    “知道了”,少女答应着,满脸失落,心里知道配不上,还是忍不住想。



    妇人又道:“你知道就好。”



    想着待会儿蒸好包子,她是不能叫这丫头去送了。虽然两家不能做亲,但却一定要交好的,等人家秀才老爷真考出功名再往上攀可就晚了。



    卫家,刘婆子早就备好了年货,见少爷一身风尘的回来,赶紧上去接过那带着木轮子的箱子,满脸都是欢喜的笑:“少爷可算回来了,夫人念叨您好几天了。家里做了不少糍粑,我去给您先热一些。”



    卫谌点点头,“辛苦刘嬷了。”



    刘婆子笑着说没有没有,心里其实挺受用的,少爷对她这么尊重,也算没白干这么多年。



    卫氏从屋里走出来,脸上也带着笑:“快洗洗手,吃点东西就到屋里休息会儿。”



    自从儿子上了府学,家里的日子就不那么艰难了,儿子一开始写话本挣钱,她还很担心,后来见他季考仍旧第一,就放了心。



    卫谌直接用瓮里舀出的冷水洗了洗手,对卫氏道:“您身体弱,别吹了冷风。”



    卫氏笑着答应,转身进了屋子。



    而这边,刘婆子已经整好一盘油煎糍粑一盘凉拌花生芹菜,对卫谌道:“少爷也快进屋,从镇上走到村里少不得出一身汗,可不能吹冷风。”



    卫谌答应一声,跟着走进了屋中,把这次分的钱只拿出二十两,是他在路上就单独装在一个荷包中的,交给母亲。



    卫氏接过荷包打开看了看,问道:“怎么这么多?”



    卫谌拿起筷子夹了一个糍粑,“我写的话本卖得好,书商给的多。”



    卫氏狐疑地看他一眼,将荷包合起来,交给刘婆子,吩咐道:“明天到镇上买几只小公鸡,这段时间给谌儿炖了补补身体。”



    卫谌没说话,早就习惯了这个不知柴米贵的母亲。



    刘婆子拿着荷包,十分赞赏地道:“少爷这么出息,夫人您这些年的苦没白受。”



    卫氏只笑了笑,看起来并没有多高兴,对卫谌道:“谌儿,你目前最重要的是好好读书,莫要被这些闲事分了心。”



    卫谌听这话都听得耳朵起来了茧子,当下只点头嗯了声。



    卫氏又道:“府学不是一季一考吗?你这次季考如何?”



    十二月的确有季考,且是在下旬一开始就考的,成绩年假前便出了,卫谌半点都不意外母亲的询问,说道:“此次季考我排第二。”



    卫氏本来还带着几分笑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问道:“缘何落后了?”



    卫谌说道:“只是在一二之间,并没有落后。”



    卫氏道:“你打从应考就是小三元,怎么学了半年反而被别人超过去?”说着眼眶都红了,“我就知道,不该让你写话本,年后你不准再写话本,银子的事不用你担心。”



    卫谌嗤笑一声。



    卫氏顿时大怒,拍桌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卫谌道:“没什么。”



    一开始上私塾的时候,家里没钱,他不想去读书,母亲就说过这话,然后她最后的筹钱方法,不是借就是当东西,刘嬷虽然能挣钱,但能挣的也就是那么几文钱。



    有段时间他甚至都吃不饱,看着母亲也挨饿,那时候卫谌还会心疼她,跑去到街上好容易挣到两文钱,高高兴兴拿到家里,却被母亲呵斥着跪下,罚了一个时辰才叫起。



    母亲说送你去私塾是让你去读书的,不是让你浪费着束修挣这一二文钱的。



    卫谌很想问问母亲,他都吃不饱,还怎么学?



    后来他再挣了钱,便也不再跟母亲说,只是跟先生商量好,束修他自己交,让先生跟他家里说免了他的束修。



    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此时卫谌虽然觉得嘲讽,却也不想多说什么。



    卫氏看他这么一副样子,却更为生气,对卫谌道:“不准吃了,你给我回房看书去,下次季考若不是第一,我就亲自去府城找那书商。”



    卫谌的眉色冷了冷,“我得小三元只是侥幸,母亲难不成还希望我一路头名吗?”



    卫氏抚着胸口,气得不轻,说道:“我给你那么多书,你不能一路头名还读什么?你跟其他人一样吗?其他人考中进士就满足了,你不能,你必须高中状元,要不然我们母子到了京城还是会被人嘲笑!”



    卫谌不再说话。



    卫氏继续道:“自你小我就跟你分析这些厉害,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也不必多说,从明天起到开学前这段时间,你就在屋里好好温习。每天我会给你出一篇策论,然后亲自修改。等回了府学,不用等你考的如何,直接别再写话本了。”



    卫谌握紧双拳,说道:“初四我同学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