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篮都拿过来,我再检查一遍”,苏夫人坐在正堂中,吩咐下人,“快点儿的,对了,让你们去买的驱蚊香买来没有?”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厮跑进来,“香买到了,听说这还是在佛前供过的,不熏人,还能让人神思清明。”
苏夫人接过来看了看,夸了小厮一句,直接把买香剩的钱都赏给了他,然后又把三份驱蚊香用油纸包好,给放到三个考篮中。
跟着把考篮中的炭、炉、小锅子、火石、大米一一检查过,苏夫人便让下人把考篮给送回三个孩子各自的房间。
至于笔墨纸砚这些,都是不用带的,进入考场后会统一发放。
苏夫人听家里的下人说,府城有卖蔬菜干、肉干的,就让下人出去买了几大包,当晚又给本就满当当的考篮中塞进去两个油纸包。
初八这天,全家人早早起床,送三个考生进场。
花镶、卫谌、苏栩三个下场的正主,反而像个局外人,考篮有家人提着,直到他们排队进入贡院那一刻,家人才把考篮交到他们手中。
考官们早在初六的时候就已经入了贡院,考生们进来时,考场都准备好了,笔墨纸砚清水,一一在考桌上摆放着,另外还有单独放在一边的三根蜡烛。
虽然考桌、床板都没怎么擦干净,不过比之他们当初考院试时,这号房整理的是足够干净了。
花镶找到自己的号房,记着爷爷的话,先是检查了墨锭和蜡烛,然后才拿出抹布倒了些清水将整个号房都抹了一遍。
整个清洁后,她点燃一根熏香,这熏香是奶奶给他们准备的,燃起来清清爽爽的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很快两边临近的考房也沾染上这抹清香,简陋的考房环境都变得独有雅韵了。
花镶整理好之后,就把考桌拼好,坐下来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又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才停在考房外。
“考生出来”,外面有人说道。
花镶心里有些疑惑,但还是拿下考桌,这时考房门也被从外打开,她忙上前一步,跟外面的几个官员见了一礼。
最前面的人穿着从六品官服,二十岁上下年纪,年轻的脸上却严肃非常,他没说话,只是拿出当初考生们报名时的信息单,看着花镶对照上面的外貌描述。
花镶心里打鼓,好在这位官员看过之后,点点头就走了。
与此同时,有人说了句:“回去吧。”
花镶拱手行礼,退回到考房内,随即外面咔嗒一声又上了锁。
花镶:……
这时听到隔壁的考生也被叫了出来,花镶才放下心来,这种情况爷爷并没有跟她说过,应该是今年才有的,或者说是今年的主考官特别严。
中午时,花镶煮了点蔬菜粥,泡着不能久放的驴肉烧饼吃,吃过东西,也没发卷,她又整好床铺躺下舒舒服服地睡了。
这一睡就睡了大半下午,花镶是被考房被敲响的声音惊醒的,她揉揉睡眼,下来接过从门上小窗口中递进来的考卷,跟着是答题纸、草稿纸。
考卷连带答题纸足有三十多张,花镶摆好桌板,把答题纸放在身后,开始审查卷纸,这一看,心里先是一咯噔,继而是一喜。
乡试考三场,每场三天,第一场考四书五经义,一般都是考四书义三道,每道不能超过二百字,五经义四道,不能超过三百字,另外一道加试题,以某一时事做赋一篇,不能超过八百字。
但今年的这道加试题,却是律令大义。
律令这方面,府学里的老师,还有爷爷,都只是让他们有了解即可,因为从太祖朝以后,科考中再没出过一道律令相关的题。
花镶这些年的学习,也没侧重在这方面过,不过考试前,她和小伙伴们聚在一起学习时,谈到了律令,于是那几天他们都在看大夏律。
才看过的内容还很清晰的保存在记忆里,花镶看了看,决定先把这个律令大义完成。
只是她还没看多大会儿,天色就暗下来,为了节省蜡烛,花镶根据刚刚看过的题意,在脑海中构思答题思路。
夜幕拉下时,她才点燃蜡烛,磨墨动笔。
花镶从学习起,就养成了写题时一气呵成的习惯,因此等她在草稿纸上把律令题写完,也才用了大半根蜡烛。
放下笔看了看草稿纸上的答案,在心里默念一遍,一时间也没什么需要修改的。
花镶便把这张草稿纸单独放在一边,准备明天再看一遍修改一下再誊写,想起自己还没吃饭,用灯火引燃了炉子里的炭块,然后把蜡烛熄灭,摸黑煮粥。
借着考房外的灯光,也不算是两眼一抹黑,还算顺利地煮好饭吃了。
“戌时到”,这时外面想起拉长的声音。
听到这道浑厚有力的报时声,花镶觉得挺有安全感的,大夏在这科考这一块儿尤为重视,为了保护考生安全,乡试会试这样的大考,都会从当地驻军处调兵过来。
想来刚才那声音,就是青州北军营中军士的。
花镶把炉火完全熄灭了,展开放在床板末尾的褥被,这里面还包着一个枕头,因这些也是衙门提供的,有着一股很大的潮味。
虽然很不习惯,还是拍了拍褥子枕头,在枕头上盖上自己的外衣,点上一根驱蚊香,躺下睡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外面传来哭啼啼的求饶声,花镶醒来再细听时,又没了声音,她便翻个身继续进入梦乡。
……
三天考试时间在花镶看来并没有多难熬,因为答题事情总是过得很快,两道大义题写完,基本上一上午就过去了。
她的时间安排的正正好,最后一天半下午时,誊抄好了所有题目,并把卷纸、答题纸、草稿纸分别放好,只等收卷。
日落时分,两个考官带着四个军士进来收卷。
平静了三日的考场再次热闹起来,时不时就听到有人哭求再多宽限一刻钟的时间。
花镶默默摇头,不过收到他这边时,倒是没多少人求宽限时间。
第一场考完,贡院门开,考生们便可以回去歇一晚,十二一大早再次入场。
至于考官们,乡试三场考试结束之前,是不会离开贡院的,戌时一刻,考生全部离场,本该在阅卷的主考官余点尘再次进入考场,一个考房一个考房查看,时不时嘱咐布置考场的小吏放笔墨前先查看是否完好,同时又让人把每个考房的被褥检查了一遍。
其他考官收完考卷只喝了一口水就又陪着过来检查,心里都在叫苦,觉得这个姓余的小年轻未免太较真。
而检查被褥的军士们,却一个比一个认真,放好笔墨退到外面的小吏都吓得瑟瑟发抖。
这一晚上,考场的军士小吏都没睡,把考场重新布置好,只过一个时辰,便到了考生进场的时辰。
余点尘将这些疲累的军士小吏换了下去休息,把另一批好好休息了一整晚的调到贡院门口以及考场各处。
进场的考生,都被震慑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如此考完后面两场,好些考生是直接被军士抬出去的。
花镶整个人感觉还好,跟卫谌等人会合后,便一起往外走,他们六个人,除了卢鹤面色有些发黄外,看起来气色都不错。
看着有一个被抬着出去的从旁边经过,苏栩带着几分庆幸道:“还好还好,我一直跟镶弟跑步。”
且不说身体不好影响考试,那被抬着出来,也太丢人了。
可能跟苏栩有相同想法的人很多,好些人脚步都打飘,还是一步步往外挪,被抬着出去的那些,不是身体过分弱,就是年纪偏大的。
看得人唏嘘。
六人都很累,没再多说什么,出来贡院大门便上了各家来接的车,只约好明天一起去府学。
……
乡试第二天中午,顾徽、顾寻、卢鹤一起来到苏宅,花镶他们三个正在吃果八珍粥,看到这三个衣着一新精神奕奕的小伙伴,苏栩问他们要不要再吃点。
三人都说不用,在一旁的苏夫人本还想让人给他们盛一碗,闻言便只让人给他们上杯茶。
“听说第一场时就抓到了两个作弊的”,等离开苏府,卢鹤才说起这个话题,并问顾徽、顾寻两人,“你们知不知道具体情况?”
顾寻道:“倒是听家人说了几句。”
花镶就有些感兴趣,“怎么作弊的?夹带?”
大夏朝在入场检查这一块是很宽松,但作弊被查出来,那处置也是相当严重的,最轻都要被流放到西北开荒。
所以科举舞弊在大夏朝很少见。
不过也不能说禁绝,毕竟科举后面的利益太大了。
“据说涉及到了府衙这边的小吏”,顾徽说道,“事先把小朝塞到了考生用的被褥中。”
乡试考官全是从中央朝廷那边来的,但是负责安排考场的,却是府衙这边安排的人,如此一来,只怕知府大人要难做了。
花镶听过各种各样的作弊方法,但这个直接买通人塞小抄的还真是简单粗暴,听罢不由道:“反正这几天没事,咱们在月刊上弄个考试作弊大赏的栏目怎么样。”
说完了又问:“这不会犯什么忌讳吧。”
“忌讳倒没有”,顾寻笑问道,“只是为什么要叫大赏?”
花镶想了想道:“比较顺口,也是看看哪个作弊方法最奇葩。”
卫谌道:“如果这么办,是不是像之前招作者那样,发个启事,召大家一起写。毕竟我们所知的作弊,也就那几种,可大赏不起来。”
花镶越听越有趣,一拍手道:“等会儿见过老师们,就去书坊跟卫树根说,让他赶紧把这个启事刻出来。趁众多学子都在府城等发榜,也好采集素材。”
说定之后,等到府学跟四书五经的教授们把自己的答题思路说了说,听完老师的评价,便直接去了书坊。
忙着这事儿,半个多月很快就过去,九月初,桂花飘香的季节,乡试榜出。
金黄色的榜单足有一米长,张贴在贡院东墙上,挤在前面的是一群乌泱泱的人,此时榜单刚贴好,众人都着急往前挤,连看榜的功夫都没有了。
花镶和卫谌站在人群外,看着前面那一大片人,不敢再往前迈一步,笑着道:“我们还是回去茶楼和栩哥他们一起等吧。”
她就是想感受一下看榜热闹而已,却是完全小看了桂榜,与之相比,前面那三个小榜,真的是不够看。
卫谌闻言,一副早知如此的语气,“走吧。要我说也不必在外面等,反正喜报会直接送到家中。”
花镶伸出手指摇了摇头,“你说的这个喜报是直接送到老家去的,哪有榜单刚出的热闹?走,回茶楼。”
桂榜出这一天,府城距离贡院近的三大茶楼就是众多学子的聚集地,好事者看到榜单上某某高中,就会跑去茶楼公布一番,讨个喜钱。
当然了,能来参加乡试的,基本上都有下人,学子自重身份不去榜单前挤,就派下人去,本人只管坐在茶楼,边喝茶边慢悠悠等着就是。
花镶这边和卫谌走回茶楼时,东方晨阳刚巧冲破云层,明爽的日光泼洒下来,似乎一下子全天下都明亮了起来。
他们还没走进酒楼,后面便传来好几道喊声:“尧山县月溪镇卫老爷讳谌,高中解元,恭喜恭喜。”
花镶脸上也猛然爆发出喜悦的笑容,转身对卫谌道:“恭喜卫兄,高中解元。”
听到这话,跑去茶楼的几人倏地停了下来,过来恭喜讨赏。
花镶和卫谌身上都没带钱,她安抚了这些人几句,朝茶楼二楼喊了一声,将带着不少碎银子的苏栩喊了下来。
发过赏银,三人才顶着酒楼中正等成绩的一众学子的恭喜走上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