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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无需理由
    滞了一会,阿霜终于有些泄气。



    咬了咬下唇,她整个人处在一种恍惚的境地里,良久,才缓缓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明明,不会有人知道。除了娘子和我,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以为……这件事会烂在我的肚子里,而那些信件,则会被我带入棺木……”



    赵子遇看着她,没有说话。



    其实在此之前,她也不能肯定信件在阿霜这里。但是排除掉其他人后,只剩下了阿霜。那么她只能在这个基础上,进行推测。



    “不过也是呢,小官爷的眼睛,似乎可以看到好多东西。像我这样笨拙的人,又怎么能在小官爷的眼睛下隐瞒什么呢。”



    阿霜低头,抚摸着手里的芭蕉叶子,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深吸了一口气:“没有错,信件是在我这里。没有作为证词说出口的原因,就和小官爷说的差不多。



    我还记得,娘子第一次收到书信的时候,当真是高兴了好久呢。她把那封书信捧在心口,在屋子里兴奋的跑来跑去,就像是扑腾来扑腾去的小雀儿。



    那时候,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问她,信是打哪儿来的,她只是笑而不语。但我知道,那一定不是高公子寄来的书信。



    因为那天,娘子穿了圆领的胡服,分明是刚从外面溜回来的。如果是高公子寄的信,也许会托人直接送到府上吧。所以我想,那也许是外面什么人给娘子的。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她高兴便好。



    后来娘子说,要把信放在我这里保管,我吓了一大跳。我不知道要怎么承担她的这份信任。那是娘子,把她最隐秘的喜悦,交到了我的手上。



    我战战兢兢,却也偷偷的高兴。



    你知道吗小官爷,我六岁就入府了,我的大半时间都是在府上度过的。作为一个婢子,我也曾在不同的主子间辗转,最后被娘子留了下来。



    在娘子以前,我从来没有得到过别人这样的信任。别人总是信任我洒扫浣洗,却从未真正信任过我这个人。



    娘子,是第一个因为我是阿霜,而信任我的人。仅仅因为我是阿霜,因为我这个人,所以她信任我,并非任何其他的理由。小官爷应该可以明白这样的感受吧?我想,小官爷一定经常得到这样信任。”



    不需要理由的信任么。



    赵子遇想了想,或许给出信任和得到信任,都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只是娘亲去世后,她就再也没有这样的经历了。给出,与得到,都没有。没有人从这种意义上信任她,而她,也没办法做到完全信任一个人。



    坦诚的摇摇头,她淡淡答道:“没有。”



    “那你现在有了。”阿霜笑了笑,从木板床的缝隙间取出信件,慎重地递到赵子遇面前:“我啊,愿意这样信任小官爷。”



    赵子遇微微愣了一瞬,似是有什么东西,自心湖融化,缓缓落入了四肢百骸。连同她的睫毛,都跟着颤动了一下。



    看了一眼那些书信,又看了一眼阿霜。她缓缓抬手,接过了信件,打开查看。



    阿霜在旁边看着那些信件,继续说道:“我以前啊,总是羡慕娘子和翠姑的感情。我想,那大约是我此生都无法触及的东西。可是接到这些信件的时候,我忽然热泪盈眶,好像有一点点,能够接近那样的感情了呢。



    所以那天晚上,我甚至一整夜都没有睡着觉。我不知道是因为太过高兴,还是因为太过紧张,也或许两者都有。



    我总是爬起来,一会把她交给我的信放在枕头下面,一会放在妆匣里,一会又塞到床板的夹缝里。放在哪里,我都怕不安全,怕那信件被发现,从而辜负了娘子的信任。



    说起来,这样信任,我这辈子都很难再得到了。



    娘子过世后,我也想过,要不要把信件烧毁。毕竟,娘子和高公子的婚事,人尽皆知。而这些东西的存在,似乎对娘子的名声十分不利。



    我甚至都把信件拿到火盆上面了,但是一想到娘子收到信件时的欢快与喜悦,我就下不去手。



    我想,她让我保存这些信件,大约也是想保留一份……想起来就会忍不住微笑的记忆吧。所以我不敢违背她的意思,索性就这样一直保留着。”



    喃喃声里,赵子遇看完了信件。握着信件,她抬头看向阿霜:“你没有烧过这些信?一封也没有?”



    阿霜摇摇头:“只是在火盆上迟疑了一下,就拿回来了。”



    “那么她自己,有没有烧毁过一部分?”



    “娘子自己?”阿霜想了一会:“好像是有过。我记得,她有一次先是激动了很久,继而就把信笺点在了灯烛上。不过这种情形,很是少见。我印象中,也就亲眼目睹过那一回。”



    赵子遇点头,又看了一眼手上的书信。这些书信不全,和香兰收到的书信一样,中间漏掉了几封关键的信件。



    又简单的说了一会,赵子遇站起身,看了看窗外的光景。不知不觉,四下已经黯淡。想起陆仲安的叮嘱,她转身向阿霜辞行,朝外面走去。



    阿霜跟在她身侧,送她出府,谁知路过中庭时,又碰到李佑站在那里。



    不同的是,这次苏太傅不在旁边。只有李佑和身边的宦官立在游廊之上,似乎是在欣赏旁边的鸢尾。他的一身素衣在微风下轻轻浮动,掠过鲜艳的鸢尾时,赵子遇觉得眼睛都被晃了一下。



    那般素净,和那般鲜艳,在这样黯淡的庭院。



    看李佑的样子,应该也是准备离府了,站在那里,约莫是等着向苏太傅辞行。



    赵子遇从他身边经过,缓缓向他行礼。抬起头时,发现他在看着自己。



    目光触及,李佑笑了笑:“你是陆中丞的人?”



    赵子遇垂眸:“是。”



    李佑闻言,不免又多打量了她几眼,温声笑道:“这身衣服,我见陆中丞穿过。刚开始见到你,险些以为是陆中丞过来了。”



    赵子遇愣了愣,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这还是昨天夜里,陆仲安给她套上的。一天下来,她自己都忘了这回事了。难怪来的时候,李佑也朝她这边看了看。



    “我见你年纪与我相仿,莫不是陆中丞的表亲?”李佑察觉到她的气度不凡,不免有些好奇。



    他的个头和身形,和赵子遇差不多。十岁出头的少年郎,还未完全长起来。把赵子遇当成同龄人,并不奇怪。



    只是赵子遇被他问的有些懵,一时也不知道要如何回应他。表亲必定是不能承认了,可她偏偏穿着陆仲安的衣服,说不是的话,这也太诡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