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来对着光,又仔细看了看,赵子遇忽然发觉不太对劲。
这字体……像是像她的,但细节处似乎对不上。
思忖片刻,赵子遇不在说什么,把厚厚一沓经文立在桌案上捋了捋,交到了家奴手里:“是我记岔了。”
家奴似乎以为她脑子不灵光,皱眉摇摇头,抱着经文就往外面走。
赵子遇跟在他后面送他,怒放的蔷薇无人修剪,甚至长到了路边,家奴矮胖的身子蹭过去,花瓣就扑簌簌地在空中飞扬。
赵子遇伸手接过一片花瓣,小声问道:“听贵人说,经文是送到慈和寺?”
“不错。”家奴敷衍的答道。
“其他寺庙不送了吗?”
“一看你就是没见过世面。”家奴不屑地哼了一声。
“慈和寺原是皇家道场,那是别的寺庙能比的吗?再说了,你以为咱府里有多少经文,只送慈和寺都是少的,还别的寺庙?别的寺庙你给抄呀?”
垂下头,赵子遇想了想,又说:“太傅府应该也会往慈和寺进送吧?”
“这不是废话么!”家奴被她问的有些不耐烦:“苏小娘子的棺椁就存放在慈和寺的道场,他们自然要进送。”
“啊,难怪。”赵子遇啧了一声,感叹道。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难怪什么也不知道。家奴心下,不禁生出了几分好奇:“什么意思?”
见他问自己,赵子遇犹豫了一下,半晌,才缓缓说:“小人之前查访的时候得知,苏小娘子的奶娘已经准备出家了,就是在慈和寺。”
“这有什么。”家奴对她的话再度失去兴趣:“这年头出家的人可不少。”
“嗯。”赵子遇淡淡道:“她也是每天抄经诵念,在寺里帮忙,未曾间断。既然逢着迦蓝菩萨诞辰,想必近来更是整日抄写。我们府里的经文进送过去,或许就是她在整理。”
“哦,要说经文整理,我前两日进送的时候,确实看到一个身着下人服饰的女子。”家奴点了点怀里的经文,思索着。
“那应该就是了。”赵子遇微微笑了笑:“说起来,她对佛经的领悟远在我之上,我大约是尚未开悟,佛经中仍有多处不解的地方。所抄经书,只浮于表面,大概不能如她一般点化人心。”
停住脚步,家奴转头看了看她:“你倒是有趣的人,被罚跪经的人可不少,倒是没有一个,如你一般,罚到心念佛经上去。不过我常听老爷子说,佛经的领悟自在个人,与抄写之人的关系应该不大。”
“贵人说的是。”赵子遇颔首:“不过小人愚钝,逃不脱这世间的贪痴。加之业力深重,常为心魔所困,就算是诚意抄诵,也还是担心业障难消。”
路上的花树火红,白晃晃的光照在那些花树上,又投下淡褐色的影子。
家奴常年待在老爷子身边,总归是在不知不觉间,熏染了些佛性,听她说起这些,就连面色也变得柔和些许。
察觉到他的变化,赵子遇心下,不由得想到娘亲以前说的,所谓缘起性空,一念觉念念觉,大约都是机缘所成罢。
走走停停,眼见着已经快走到门口,赵子遇开口说道:“不知贵人再遇到她,能否替我取一份她抄写的经文来。若是有她的经文指引,或许小人也能消解些困顿。”
她的语气诚恳,所言字字入心,听得家奴也不免也升出些赞许之意。
“难得你有这心,待我见了她,就帮你讨要一份来,这并不是难事。”
“如此,就多谢贵人了。”赵子遇含笑,微微颔首。
目送家奴向门口而去,直到身影完全消失,赵子遇才缓缓转过身。
这一转身,她看到了一个人影。一袭青珀色袍子,端正的身姿,正站在花树的下面,花树不算高,这使得纳凉的地方也小小的。
他就那样站在底下,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整个身形一半在阴影下,一半在阳光下。光影斑驳的厉害,看的赵子遇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还没有进宫吗?”她走过去行礼。
“等你。”陆仲安声音极轻。
今日不知怎的,风大的很,吹的重重花瓣乱飞,叶子则是在风里簌簌抖动。
风声和着这些声音,赵子遇甚至听不太清他在说什么。
抬手捂了捂耳朵,赵子遇从袖袋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条:“需要查询的东西,我已经写了下来,今日也麻烦陆中丞了。”
“不用给我了。”陆仲安敛了敛眼睑,没有接那张纸条:“你今日随我一起,要查什么,进宫再查便是。”
“一起?”赵子遇愣了愣,看了一眼他身后,又看看他:“可是我的责罚还未结束。”
“无妨,等这几日过去,再补上也不迟。”陆仲安不以为意。
能进宫亲自查探,自然是件好事。
她费尽心思从扬州折腾到这里,为的不过就是能踩在皇城内的青石板上。
上次去的骊山,还算不得正式的宫殿,如今要去的这个,便是她心心念念想要看一看的地方了。
那些血债,那些冤抑。
只有踏上那个地方,才能一笔一笔追讨回来。
深深吸了一口气,赵子遇一本正经抬起头,再度朝他施了一礼:“多谢陆中丞。”
“有什么谢的,查案所需罢了。总归是你们万年县廨的案子。”见她这般正经地行礼,陆仲安微微扬眉,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她。
“哦,提到万年县廨,我今日不去的话,是不是该差人到县廨去,向李明府禀明一声?”赵子遇跟在陆仲安身后,往府外行去。
“不必。”陆仲安摇头:“怀石今日也在宫里。准许审理所需的材料,有部分卡在御史台,他今日大约会在宫里取审批下来的公文。”
审理……
这倒提醒了赵子遇,距离审理,眼下只剩下两日了。看来要查的东西,还需尽快才是。
不知为何,虽然大概捋顺了案子,心里还是不踏实。
总觉得有什么未知因素在里面,颇令人不安。特别是有两个没有破解的疑团,也叫赵子遇觉得心头悬着什么。
就像是浓雾遮挡,明明近在眼前,却怎么也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