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柯林没有动用灵觉神经,不是担心留下痕迹,而是因为这一招绝不适合面对复数敌人的情形。
他的战术判断向来清晰,但是当再次和密探们交手的时候,柯林却渐渐有些心不在焉了。可能是在同时面对七人的围攻时有些疲于应付,数不清的刀光和灵素倾泻,也很容易让意识陷入恍惚。
他一次又一次地走神,原因却不是于尔根猜测的那样,因为什么“绝望的差距”。柯林不会绝望的,再怎么说也还可以跑。但现在的事实是他其实根本没怎么关注自己的处境。
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
即使已经走入如此危急的时刻,柯林仍在时不时转头望向铁笼的方向,但这并不是为了确认祭司凯恩什么时候能打开禁制。实际上,他甚至没有多看凯恩的身影一眼,也没有看那些逐个倒下的林地人。
现在的柯林已经没有心力去留意他们了。
因为意识中翻滚着深切的饥饿,让他越来越烦躁不安。
没有在意一扇扇打开的门,也没有看猎奇的巨婴,他甚至已经遗忘了他们的存在。实际上吸引着柯林一次次回头望去的,是根本不存在于此间的东西
他在看那只无形的金色巨鸟,林地象限的王冠。
这是柯林第二次直视神明了,却没有像祭司凯恩那样升起顶礼膜拜的冲动。也不像安赫各教团的信徒那样,只会对异教产生鄙夷和敬而远之的情绪。
他的想法远远没有那么高深,复杂,柯林无法再做像样的思考,只是有些怪异而不合时宜地觉得。
自己的肚子里空空如也。
“碰”“碰”“碰”
又是刁钻狠毒的连射,一枚子弹险之又险地从柯林的耳畔擦过,差点打掉他的右耳,或者凿穿颅腔。银质的灭魔弹上刻写了足以污秽大部分仪式的纹路,即使用金刚术也不一定能挡下。
柯林怒视了那个放冷枪的密探一眼,却只想狠狠地给自己一巴掌。
因为他再不清醒振作一些的话,真的会死在这里。
别看那只大鸟了
历史上第一个见到神明的人类,他感受到的会是什么恐惧,或者是崇拜那么在他还只是一只古猿的时候也是这样吗如果单纯把他看成一个生物的话,会不会有什么比这一切都更古老,也更纯粹的感觉呢。
恐惧已经是一种很高级的情绪,崇拜更是类人生物独有的现象。但自己此刻的反应,分明比这两者都更为原始,简单,也更理所当然。因为早在林地信仰形成之前,在乌尔柱的魔裔君主们奴役陆地和海洋中所有类人种之前,甚至早在北半球这些面积空前的陆块相互碰撞隆起之前,这种蒙昧而未开化的冲动就已经存在了。
最早的原生动物通过胞口吞食其他物质时,也许连两性生殖都还没有成形。
那只大鸽子身上圣洁的光辉,让柯林觉得非常熟悉。
也觉得非常饥饿。
喉咙和食道的黏膜都贴到了一起,又被强行扯开,针刺般火辣,盖过了肩膀上贯穿伤的疼痛。
“咔嚓”
一声裂响,柯林手中的剑再一次切中子弹,同时因为用力不匀,剑身崩碎成了碎片。在灵素爆发的巨力下挥剑,剑身承受着恐怖力量,更何况,切的还是子弹。
但柯林却仿佛没有听到剑身崩碎的裂响,没有看见四射的钢铁碎片。因为腹中的饥饿又打了一个滚。越来越想撕咬,吞咽一些什么。喉咙艰难蠕动,就像锈在旱地里的犁。他一次次咽下大量分泌的唾液,却没有让喉咙干涩得到任何缓解,反而让饥渴一次次加深,一次次地被种到心里更难耐的地方。
今天早上,吃的是什么来着
又一次烦躁不安地收回视线,将注意力收束到眼前的搏杀上。柯林努力去忽视口腹之间的感觉,结果为了转移注意力,思绪也变得更加飘忽。
“噗嗤。”从体内传来的声音,呼吸随之乱了一拍,一个密探的刺剑已经贯入身体。这一次是左臂,骨骼和金属似乎卡住了,几乎锁在一起。
可是看起来那个人还要往前冲,用双腿腰腹而不是手臂发力。即使不一定能将剑尖捅进对手的胸膛,也至少要卡住左肩。一旦被他成功缠住,这场战斗就结束了。
然后呢柯林继续在心里想着,再怎么还是抓了几片面包的,虽然不多,不算多,但是
出乎意料的是,那一往无前的剑尖只是从他的躯干上擦过,两张脸近到可以看见密探一瞬错愕的表情。柯林瞥了一眼,是和刺剑锁在一起的左臂,把密探整个人都带偏了方向。
前臂内的尺骨和桡骨,即使加上密实的肌肉,也不可能对抗灵素加持的刺剑。
在柯林这样想的同时,他的左臂已经抬起来向前伸去,就仿佛没有痛觉一样,任由刺剑从骨骼血肉之间贯穿而过。密探不敢多想,表情变得狰狞起来,因为打算向手中的灵素刀刃灌注全部力量,想要将柯林手臂直接搅碎。
但结果却未能将那处贯穿伤再扩大分毫。
怎么会这样密探这时只能松开手中的剑,但已经迟了,因为柯林已经扣住他的上臂。灵素增压之下,手掌轻而易举地拧烂他的骨头,就像拧一条烂毛巾一样,整只手臂的血液都喷溅了出来。
密探的喉咙里发出濒死般的哀嚎,难以想象的剧痛让战斗意志彻底丧失。但他的哀嚎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因为柯林残剑上的灵素刀刃已经在下一刻捅进他大张的嘴,从后脑贯穿而出。
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甚至没谁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在七对一的围攻之下,一名青星的巫师能在眨眼间丧命
拔出断剑踉跄地后退两步。柯林咬着舌头,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他抬起左臂,看向那处被贯穿的伤口。
于是,他第一次看见自己体内的“晶图”。
持续几个月的全身性严重灵素排异之后,遍布在四肢百骸中的异物。
由薄德艾维斯一寸一寸地引导着,在体内自然长成的神秘图谱。
她通过晶图控制这具身体,就像控制那具人偶一样。
伤口的血洞中,树根般分布的晶体散发着近乎金属的光晕,或者说,一种噩梦般的“黑色光芒”。在浸润了浅浅的一层血色之后,给人的感觉也越发诡异。
原来自己之所以能恍惚地对抗七个密探,甚至还能击杀其中之一,并不是因为身体已经有了什么战斗本能。
而是从不知何时起,无法忍耐的她就已经接手了战斗。
这时候,柯林也终于回过神来,知道了刚才那股旺盛而急切的饥饿来自何处。
因为在这难耐的食欲深处,他也再次察觉到了同样深切暴戾的憎恨。
你是想活活吞了
那只金色的信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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