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越想越气,不禁急火攻心咳了起来,李妈妈忙倒了水一面服侍杨氏喝了,一面帮着杨氏顺气。
“太太莫要生气,左右保重身子要紧,为今之计还是要想个法子才是……”四姑娘已是这个样子,太太若再气病了可怎么好……
“想什么法子,她如今都敢堂而皇之的把东西送来,这不是威胁是什么!”
李妈妈斟酌道,“或许,或许九姑娘也只是偶然碰上了,再说如今这画都在您的手里了,九姑娘就是想出去说嘴,恐怕也是空口无凭吧……”
话到此处,杨氏才渐渐冷静下来,思量片刻道,“是得找个人好好问问,眸子一动,便吩咐道,让沉香去探探萃寒的口风吧……”
李妈妈道,“那丫头如今在九姑娘身边也算个人物了,沉香能撬得开她的嘴?”
“哼,一个丫头罢了,还能反了天去,就算她跟了小九几日,卖身契终究还是在我手里,你让沉香机灵点,不怕这小蹄子不开口。”
李妈妈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道,“要不要问问四姑娘的主意?”
杨氏狠瞪了李妈妈一眼,“她都病成那样了,你还拿这些事去烦她……”
李妈妈一时噤若寒蝉,“是是是,是奴婢想差了。”
杨氏攥着手里的帕子恨得咬牙,只恨自己这些年心慈手软,居然留着这丫头长这么大,如今倒成了祸害,总有一日她要找机会除了这个小贱人。
如此安生了两日,到了第三日夜里,含玥正欲睡下,萃寒才匆匆上了阁楼,含玥见了便打发了值夜的七夕出去。
萃寒掩门关窗,方低声道,“姑娘料的不错,沉香刚刚来找过奴婢,打探古画的事……”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个道理我懂,杨氏自然也懂,她不打探清楚不会贸然出手,你是她屋里出来的人,卖身契还在她手上,怎会舍了你问旁人?她都问什么了?”
“也无非是问您手里还有没有别的画,也打听姑娘是如何知道此事的,奴婢照着您的话都说给了沉香,也不知太太会不会信!”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不怕她不信!”含玥轻哼一声,还以为有多大的能耐,也不过如此!
萃寒一面给含玥铺了床一面笑道,“姑娘如此筹划不只为了躲太太这一顿板子吧?”
“自然不是!”对这个秀外慧中的心腹丫鬟含玥也没有瞒着,“自然是放长线,钓大鱼!”
含玥站在窗前看着天上忽明忽现的星子,眸光微冷,她在下一盘大棋。
她就是想把杨氏母女盗画的事闹大,好让父亲孟山海看清这府里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牛鬼蛇神,只有让父亲看清现实,孟家两府才能分家……
自打入京以来,她冷眼瞧着这些人的野心越来越大,先是勾结勋贵,后又把含瑜送进宫,这一步步走的显赫,可惜在她看来杨氏等人追逐的富贵荣华或许挣得来,却未必守得住,她们以为攀附了一个皇子就等于日后的从龙之功,熟不知登高跌重,只怕日后三殿下若是倒台,她们会输得连一块骨头都不剩。
重活一回,她实在不想陪着输家一起赌。父亲本就不是争名夺利之人,秦氏又没有这样的心性,与其跟着大房犯险,倒不如早早一拍两散来的干净。
“姑娘……”萃寒欲言又止。
含玥回过头看着萃寒担忧的样子,笑道,“怎么,你怕了?”
萃寒摇了摇头,“奴婢贱命一条又无家小牵挂,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您把这件事闹出来,依着大太太的性子,只怕此事也不会善了……”
“只怕她想杀我!”含玥坦然说出了萃寒的未尽之词,“不过此事也不会太快,总要等四姐安稳出嫁,她再不信神佛,恐怕也不想让大喜事沾了血光!”
话虽这么说,可萃寒在杨氏身边久了,总觉得大太太不像这么沉得住气的人,就比如……
“姑娘,先前的事您真的一点不记得?就算大太太忍着不下杀手,可旁的手段,未必使不出来。”
含玥闻言忍不住身子一震,萃寒的话掀开了她重生以来最不愿意回望的一角,这些年她小心翼翼的藏着这个秘密,生怕被人戳穿身份,因为她恋眷这样的日子,她想孟含玥既然不在了,她就替她好好活下去……
含玥就势坐在妆台前,自己动手拆了打的辫子,与其装的闲适自如,倒不如找些事来做,来的自然,“当年我被救上来很多事都模模糊糊的不记得,旁人都说是意外,后来被父亲接到了京城,就更无从查起了,难不成府里还有什么传言?”
好歹是孟家正经的嫡出姑娘,当年差点死在水里,这么大的事不可能遮掩的一丝不透,姚妈妈带着她去了京城,那孟家老宅这边又是怎么说的?
萃寒忙过来帮着含玥拆了发髻,头上的饰物一样样取下来放在妆台上,嘴里就道,“说起来也是五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奴婢刚进大太太屋里服侍,知道的也不多!”
“只要你想起来的都说来听听!”含玥随手拿起一支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银簪把玩,状似漫不经心。
萃寒的手顿在那里,镜子里的她眼睛钉在一处,若有所思,“当年奴婢只是个外头洒扫的小丫头也只是偶尔听了一言半语的,不过当年不只姑娘落水生了大病,七姑娘也得了一场大病,据说是受了惊吓,太太还把七姑娘接到了自己屋里亲自照顾……前后似乎有小半年的时间!”
小半年!她从水里爬出来的都已经养的活蹦乱跳了!“还有呢!”
萃寒皱着眉头,“当时七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叫楠香,七姑娘病了之后,楠香似乎也病了,没几日就被家里爹娘接了回去!再没见过了……”
大太太不信鬼神,做事是出了名的狠辣,哪里在乎一个丫鬟的死活,想那楠香如今十有**已经是个死人了!
含玥不由握紧了手里的簪子,此事昭然若揭,不是含琦看到了不该看的就是下手之人就是含琦自己。不过细想这些年含琦对她的矛盾态度,她还是更倾向于含琦才是幕后推手。若非她刻意回避有关过去的事,也不会到今天才察觉个中关窍。
“你说当初七姐是失手还是早早谋划好的?”
萃寒想了想才小心道,“奴婢也说不准,按说大太太偏疼七姑娘府里人人都知道,这种事怎么会让七姑娘动手……”杨氏手下的婆子不少,随便哪一个做事都比七姑娘要干净利落。
萃寒没说完的话,被含玥接了过去,“若说只是七姐失手推了我下水,那这扫尾的活儿也做的太干净了些……”好像事先就准备好的一样,姚妈妈那般人物当年都没看出半点端倪?
想到姚妈妈,含玥不得不嘱咐道,“此事别跟姚妈妈说,免得她担心!”
“姑娘打算就这么揭过不提了?”
“不然能如何?”含玥叹了口气,“此事耽搁的久了,要找真凭实据也难!别说没证据,就算有,如今我好端端的站在人前,除了几句不疼不痒关怀又能得到什么?再者,眼前要紧的是要防着杨氏下手!你的话不错,就算她愿意留着我的命等到四姐出嫁后再做,这段时间我也不得不防着……”
蛰伏了这么久,终于轮到她自己站在东院面前针锋相对了……
秋色居里,袭香端了药一勺一勺喂进含璃嘴里,末了又服侍她漱了口,含璃捂着嘴咳了几声才渐渐顺过气来。
含璃看了看时辰钟,这个时辰母亲应当是在外院见管事婆子,便吩咐道,“去把李妈妈叫来!”
听得这话,袭香禁不住身上一抖,“姑娘,太太说了,这些日子不让你操心府里的事,好好养病才是正经的!”
“哼,养病!养好了再由着她踩在我头上气死我?”含璃眼神一厉,“你是我的丫头还是太太的丫头?你跟了我这么久,这么好的前程,你若不要自有后头的人等着!”
袭香闻得这话哪里敢再耽搁,忙叫了凝香过来看着含璃,自己匆忙往东院去了。
袭香一走,含璃看了一眼凝香,“还不过来!”
凝香深吸了口气,杨氏的叮嘱犹言在耳,可看着主子的眼神,她又不敢不依。含璃看她这样子,暗道这丫头终究还是差了袭香一层!
这几日,凝香没干别的,只按着含璃的吩咐去打听那日在法华寺的事,而今含璃支开了袭香,便叫她来问话了。
“袭香那丫头让母亲说了几句,就畏首畏尾的,你不是一直想越过她去吗?如今就是机会,就看你要不要了!”
凝香看着满面病容的主子,心头微动,带了几分急切的道,“姑娘,奴婢都打听清楚了,那日在法华寺……”
凝香挑着要紧的说了半刻钟,连带着把李妈妈在广寒馆吃的下马威都交代了出来,“听跟着李妈妈去广寒馆的两个婆子说,九姑娘还给太太送了一幅画,这画也不知道多名贵,弄得李妈妈一路上一句话不敢多说!”
“什么画?”
凝香摇头,“那两个婆子都是外院做粗活儿的,大字不识一个,听过也就忘了!”
含璃心里隐隐不安起来,一时就听见外头的响动,便给凝香打了个眼色,片刻功夫,袭香就把李妈妈引到的含璃面前,李妈妈行了礼,袭香搬了个锦凳放在李妈妈身后。
“坐吧!”
李妈妈一见这是要长谈的意思,心里不禁打了个突,可碍着含璃的渐渐冷下去的眼神,却怎么也挪不了脚,无奈战战兢兢的坐了下去。
“四姑娘有什么话就问吧!”
含璃换了个姿势,哼笑一声,“妈妈倒是爽快人,只怕我想问什么您也知道,不如直说吧!”
李妈妈抿了抿嘴,数日前见识了九姑娘的厉害,今儿看四姑娘也不遑多让,这府里真真是藏龙卧虎啊。
斟酌了片刻,李妈妈直戳重心,“九姑娘知道了古画的事,还私藏了几张在手!”
含璃闻言一愣,随即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含玥究竟是如何办到的,她既知道了古画的事,那母亲放印子钱的事她是不是也知道,先前二婶秦氏过来问罪她就觉得蹊跷,二婶性子粗疏怎么就抓住了把柄,这里头是不是也是含玥的功劳?
由着袭香喂了几口水,含璃才渐渐顺过气来。
李妈妈忙道,“姑娘不妨先歇歇,外头的事自有太太定夺,您这样熬坏了可怎么好?”
“少废话!母亲如何打算的?”
李妈妈摇了摇头,“太太投鼠忌器,不大敢动手,只叫沉香从萃寒口中问话,那丫头说九姑娘数月前一口气买了好几张画,上万的银子,想来除了送给太太的那一幅还有旁的在手,只是如今却不知道藏去了哪里,太太的意思是让萃寒暗中找到藏画的地方,先拿到手在说。”
含璃冷哼一声,“萃寒的话你们也敢信,那丫头如今一门心思向着小九……”
“沉香可是以她的卖身契做引子,估摸着她再如何心向九姑娘也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
含璃沉吟片刻细细思量着萃寒话里的真假,半晌又问了一句,“母亲没别的动作吧?”
李妈妈摇头,“太太也想找个法子让九姑娘闭嘴,可是七姑娘那里要安抚,您又病了,外头还有张大太太要应付,一时腾不出手来……”
“府里是咱们的地盘,我猜她不大敢明目张胆的把画藏在府里。二叔在静安寺胡同的宅子现如今只住了些看屋子的下人,里头有咱们的人没有?”
李妈妈一听就明白了含璃话里的意思,不禁眼睛一亮,忙道,“那宅子本就不大,如今都是二太太的人在看着,收买两个打听几句话也不是难事,还是姑娘灵醒!”
含璃对李妈妈的奉承并不在意,神色依旧凝重,“你别高兴的太早,小九可不是这么好对付的,再有,她手底下除了几个内院走动的丫鬟就一个老妈妈,这么大的事儿都是谁去办的,也是要仔细盘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