萃暖道,“说不好,秋色居的人嘴巴都紧,只是见太太常用的大夫依旧隔两日进出一回,说是得了伤寒,可这大暑天儿的”
“她这是心病”含玥想着这几日东院那边的小动作,不禁脱口而出。“只看李妈妈近来动作频频,就知道咱们这位四姑娘可不是安安稳稳的在养病呢”
她倒不觉得杨氏母女会被自己送去的一张画吓得自乱阵脚,多日以来,东府那边儿无论是拉拢萃寒还是去静安寺胡同的宅子安插眼线,为的无非就是把把柄拿在自己手里。
这种不放过丝毫细枝末节的怀柔之举不像杨氏的手笔,要说这里头没有含璃的筹划,她是打死不信的,如此劳心劳力的不病也难。
姚妈妈啐了一口,“八姐儿和明姐儿闹了这么大动静,她都没过来瞧,大约就是不想被人知道的,恐怕这病没那么简单,再有几个月她就出阁了,非要在这个时候作怪,也不怕传出去坏了名声”
含玥却不在意这些,顺手拿了萃暖刚刚绣好的帕子细看,嘴里道,“也罢,左右她猜不到我把画藏在哪里,父亲那边既已松口,旁的我也不求了。”
两个丫头有些云里雾里的,姚妈妈却是清楚含玥的心思,忧心道,“咱们是打算的容易,东府那两母女可未必是这么想的,若是时日久了逼急了只怕她们狗急跳墙”
“这岸上的杨柳绣的好”含玥把帕子放回萃暖手边,不忘褒奖一句,又向姚妈妈正色道,“您老觉得我大张旗鼓的去见父亲只为了推心置腹的说几句话还不是做给人看的”
“妈妈您细想,若是换位而处,您说我去西院找父亲是去做什么的”含玥微微勾起嘴角,笑着点破,“自然是去搬救兵的,父亲自小疼我,我若有什么三张两短的,父亲岂会坐视不理父亲身为朝廷命官,有这个护身符在,一时半刻的她们绝不敢妄动。”
几回交兵下来,含玥看的清楚,杨氏虽果敢狠辣,可却少了些精明,凡事依仗含璃颇多。至于含璃嘛,心思机敏,花招百出,可到底还是太过在乎名声,明面上的行事看着总是束手束脚的,说到底,她就是吃定了含璃这点短处
“姑娘好手段”明白了原委,姚妈妈忍不住眉开眼笑,“多少年过去,杨氏只怕早忘了当年在太太面前受屈的样子,是该有个人提点提点她如何行事了”
如此一闹老太太少不得又是病了一场,连着日换了好几个大夫,又有孟二老爷出面请了老御医回来诊治,前脚等人开了方子,后脚杨氏便打发人去煎药,一连几日也是把延年居折腾的人仰马翻。
“再这样的下去,太太的身子如何支撑的住”李妈妈捧了热茶送来,就手就给杨氏揉着小腿。
杨氏叹了一声,“年岁大了,又少了含璃帮我倒真真是有些吃不消了”说到含璃又问起李妈妈,“这两日没去看,四丫头那里如何了”
李妈妈道,“好多了,只是大夫的意思是姑娘的心思重,这些日子若不好好养着,日后怕是要落病根儿的”
杨氏的心跟着沉下来,心里明白含璃一面为了找画,一面又担心着宣国公府向小九提亲,这样日日耗着,如何能不心思重
李妈妈看着杨氏脸色不愉,眼睛一转便挑着杨氏的喜欢道,“太太,您让奴婢挑的人已经挑好,太太现下可要过过眼”
先前因为大老爷亲自给庶长子孟琛定下了诚毅侯府这门亲,杨氏着实生了大气,如今挑人正是给大爷孟琛挑的通房丫鬟,要的就是在未来大奶奶进门前让这两个通房丫头先立稳脚跟,若是这两人得用,她也不怕这个庶长子能翻了天去。
“去叫来,我瞧瞧。”
杨氏果然嘴角含笑,孟山河你有你的阴招,我有我的阳谋,内宅琐事到底是你差了一层。
一会儿工夫儿,李妈妈就亲自领了两个十五六岁模样娇媚可人的丫头进来,二人都穿着鹅黄色小袄,深绿色的细布裙子,见了杨氏便跪下,一面磕头一面娇声细语的问安。
杨氏一个眼色过去,李妈妈一手一个扶了两人起来。嘴上与杨氏道,“这是邱婆子的两个孙女,大的十六,小的十四,还没个正经名字呢”
杨氏心里微微惊诧,真是野鸡窝里飞了两只凤凰出来,这对姐妹花瞧着不妖不艳,却自带一种我见犹怜之气,尤其身量高些的那个,左颊眼下一枚嫣红的泪痣,真真好看的紧。
模样是够了,就不知道手段如何了,杨氏微微笑起来,指着身量略微高挑的姐姐道,“日后就叫玉珠吧,今儿起你就去大爷屋里伺候,若是在新奶奶进门前能让大爷过来求我,把你妹妹也收了去,我亲自做主抬了你们姐妹做姨娘。至于你家里爹娘的好处一样少不了”
玉珠心头一震,禁不住偷瞧了杨氏一眼,对上那双锐利的眼睛,眼仁儿一缩,忙又低头下去表忠心道,“奴婢一定尽心。”
杨氏看她还算机灵,便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就打发李妈妈下去安排,一面又唤了檀香过来,“去四姑娘那里瞧瞧,问问含璃这几日可好,吃的用的也没有什么不称心的”
檀香应声而去,过了大约两刻钟居然把人给请过来了。
杨氏见了含璃忙道,“你病着怎么自己出来了”说话间已经亲自扶着女儿坐下。
檀香和袭香都是乖觉之人,一左一右掩上门出去,一句不敢多听。
许是刚刚走的急了些,吸了几口屋子里的熏香含璃一时间就咳了起来,杨氏心里大急,这显见着是肺弱之症。
就着杨氏的手喝了几口水,含璃才顺过气来,“大夫说,这是小时候做的病根儿,前些日子也是我急火攻心,这才又引了起来”
到嘴边的话就这么被女儿堵了回去,杨氏的面上一时间就不大自在。静默了片刻还是含璃又开了口,“不说这个了,母亲,我听说祖母那头又病了”
母女俩陈年的的龃龉含璃不愿多提,杨氏自然也无二话,顺着女儿的话头就道,“哎,之前你身子不好,小八和明姐儿的事我也没让人去烦你,老太太那边儿也有些日子了,好在你二叔又请了太医过来,如今已经好多了。一个是早先看上的外孙媳妇,一个是亲外孙女,两个人闹成这样,老太太不病一场才怪”
看着母亲不甚在意的样子,含璃叹了口气,转过头另一个心思又冒了出来,算算祖母进京这一两年请了好几回大夫了,这样来来回回的折腾,祖母的身子如何受得住,万一哪天去了,孟家上下都要守孝,国公府那边还能再等含玥三年不成如今就看如何让祖母这把火烧的更旺一些了
含璃若有所思,杨氏也摸不清女儿心中所想,索性就把给庶长子挑通房的事说了出来,“若是赶在任家的丫头进门前玉珠就有了身孕,我看任家还肯不肯嫁女儿过来”
含璃就着手边的茶又喝了几口,她很想说,老太太那边若能成事,别说小九,府里的所有小辈儿的婚嫁可都要往后推了,只是这样就连她自己和含琦都要受牵连,母亲未必肯答应,这么想着到嘴边的话就换了一句。
“母亲送人过去也就罢了,避子汤却也少不得,至少面子上要过得去。您想给未来大嫂添堵可以,可是,若真的明目张胆的就弄出孽种来,父亲那边您交代不过去,在外又丢了咱们家书香门第的名声。再说柳姨娘还留了几个心腹婆子在大哥身边,母亲不送避子汤过去,就不怕柳姨娘借题发挥”
经含璃这么一点拨,杨氏虽咽不下这口气也暗道有礼,这些年她身边没了对手,连她自己也没了昔年的警觉。
“哎,我就是气不过,你父亲偏心至此,为了那个贱人生的一双儿女,一丁点脸面都不给我留,日后任家的丫头嫁过来还能服我这个嫡母吗”
谁叫您自己不会生儿子含璃在心里轻哼一声,转念一想,这何尝不是她们姐妹的悲哀
身为嫡女,不管嫁得多好,回头来还是有不少事要依仗娘家的,如今父母健在还好,可日后呢,这个家总归要交到她那些庶出兄弟的手里,到时候,庶出的兄嫂还肯不肯为她们姐妹撑腰
“三弟近来如何”
杨氏被女儿突如其来的一句问的一怔,嘴上却实话实说,“不如琛哥儿有灵性左不过取是一个老实罢了”也就是因为这点好,杨氏当初才挑了年纪最小的孟璋做依仗。
“母亲在大哥身上钻营,倒不如花点心思在三弟身上日后我们姐妹总不能依仗大哥,您养了三弟那么些年,是时候该上上心了”
杨氏心里一跳,立刻就明白了含璃话里的深意,“你这是想让璋哥儿过了明路”
三爷孟璋自小就是养在杨氏屋里的,但左右还是庶子,过了明路他就是正经的嫡子了,东府偌大的基业将来大半都是要归在他身下的一时间杨氏犹疑不决起来。
含璃知道母亲又犯了小气毛病,喉咙一痒,捂着嘴咳了起来,好半晌安稳下来才又道,“父亲在凉州那边儿的产业恐怕早已是柳姨娘的囊中之物,府里这边儿母亲再不争一争,恐怕也要拱手相让了女儿家出嫁都有定例,我和七妹能带多少嫁妆出去母亲,您可要想清楚,别在这一步让父亲再抢了先机”
这话听在杨氏耳里宛如诛心之词,自己刻意回避多年的事,被女儿生生揭开,她的脸色似乎敷上了一层霜雪,不禁又一次暗恨自己没能生出一个儿子来
含璃知道母亲的心结,不免又径自开口,“母亲,你在这上面真真输了二婶一筹”这里的二婶说的当然不是秦氏,而是早已死了十几年的林氏,林澄碧。“三弟的生母是您的陪嫁,若是有一点不好,您也不至于拉她上来做通房了,如今人都死了,您还忌讳什么”
是啊,忌讳什么呢可她就是不甘心。
杨氏强自压下心头的恨意,嘴里出口的话也不甚好听,“此事,我心里有数了,你这几个月还是安心养好身子,打点好嫁妆要紧”俨然是不想让女儿多过问的意思。
含璃嘴角微翘,母亲的性子她是最清楚的,自己这还没出门子呢,说话就不那么管用了,她不过提了林氏一句,母亲就摆这样的脸色出来,也罢,再忍几个月,这个家与她还有什么关系
母女俩多少都有些不快,缓了半晌才又叙了几句闲言碎语,含璃才见礼自去了。
出了东院,主仆俩沿着石甬小径走的很慢,缓了缓心神,含璃才问起袭香,“檀香可说了什么”刚刚两个丫鬟掩门出去,袭香自然不会放着这么个机会不用。
袭香左右看看,并不见有人跟着,这才开口,“前有九姑娘送画,后又出了八姑娘和明姑娘的事,太太似乎也不大有精力给九姑娘说亲,檀香姐姐说,二老爷对九姑娘看的紧,就算太太开了口恐怕也是”
含璃叹口气,不置可否。前些日子,她让人去宣国公府那边儿打听,听说的还是国公府太夫人更中意宁国侯府三姑娘,也就是她未来的小姑子,至于小九这边儿倒是半点没有消息,虽说下人之间的话不可尽信,可有了这一遭原委,到底让含璃安了心,薛家世子爷,谁得了去都行,偏小九不行
半晌含璃又问,“可说了七妹的事了”
袭香道,“檀香姐姐到底不如沉香姐姐,知道的也不多,但奴婢问过七姑娘屋里的盈香,她说七姑娘似乎对定国侯府那边在意的很,但太太那边儿一直没松口,大姑娘的婚事太太就不满意,七姑娘若嫁过去就是继室,太太不大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