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杨氏秦氏两妯娌看过了薛家送的聘礼,各自无言的回了延年居,王氏看着两人欲言又止的样子就问道,“怎么,有何不妥”
杨氏心里冷哼一声,不妥哪里不妥,就是妥当过头了
秦氏四下看了看方开口道,“多了二十抬”刚刚回来的路上她还犹豫要不要说出来,可当着杨氏的面,这事又岂是瞒得住的
多了二十抬众人一时不解,只听秦氏又道,“有二十抬的物件儿不在聘礼单子上”说着从袖子里拿出另一封红封小册,“是薛,薛世子身边的小厮说的,这是另给的礼单”
刚刚那份礼单已经足够让孟家众人艳羡,如今又拿出一份,简直就让人有些不敢接了就连杨氏向来端着的架子也有些端不住了。
孟家嫁了的这些女儿,除去进宫的小五不说,从含珠起,还没有哪一个能让婆家送来如此厚重的聘礼呢,薛家这份礼就是比宁国侯府曲家送来的聘礼也足足多了一倍。
难怪先前含璃非抓着薛家不放,如今连杨氏自己都有些后悔,当初若是再等上一等,如今这份荣光会不会就是自己女儿的
孟山海看了看秦氏的脸色,见她向自己点头,才正色道,“薛家这是何意”
秦氏轻咳了一声,又觑着老太太的眼色道,“薛家的意思,这些是咱们姑爷办差办得好,皇上私下赏的,送过来当个彩头,由着,由着小九自己做主便是”
旁人还没说话,孟岚就先嚷出来了,“还国公府呢,怎的如此没规矩,插手旁人的家事”
依照旧例,出嫁女儿收的聘礼,一半是留在各房自己发落,一半是要交到公中去,要是依着薛家的意思,那含玥这份聘礼有二十台就成了她的私产。
薛家如此作为是向着新媳妇不假,可一定意义上也是犯了孟家大房忌讳二十抬皇上亲赏的东西怎会是寻常物件儿任谁看了不眼红,孟岚虽没有城府,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对了杨氏的心思。
“各家规矩都是自己的定的,薛家还过来问不成”孟山海气道,难得有了几分威仪,“若非是薛家自己挑明,你单看那一份单子能知道是多少抬的物件儿”
的确,无论是嫁妆还是聘礼,装多少怎么装,内里的讲究可大着呢,薛家这一份聘礼只怕比旁人家重的可不是一点半点,人家存心给新媳妇留些私房钱又碍着谁了
被孟山海呵斥了一句,孟岚撇着嘴扭过头去,嘴里还是愤愤道,“我也就是说说,二哥怎么就急了呢”说着眼睛在杨氏身上晃了一圈,“再说,管他送去哪儿,得便宜的也不是我”
杨氏眸光轻闪,一时也不安心被孟岚这个蠢人当靶子,想想孟山海对含玥的疼爱,料定自己是吃不下这个便宜了,便脱口道,“依我说,还是按薛家的意思办吧,薛家财大气粗,咱们家虽比不上,却也要拿出点书香门第的风骨来,小九虽不缺嫁妆,可毕竟是婆家的心意,该领还是要领的”
老太太轻咳一声,手里握着红封小册细细摩挲,终是轻轻放在了手边的案上,“老大媳妇儿说的对,咱们家诗书传世,为这么点浮财闹起来,可真要贻笑大方了”
秦氏稍稍出了口气,到底大嫂还是个要脸面的人,她向着犹自脸色微红的孟山海使了个眼色,孟山海缓了缓脾气才道,“大嫂既这么说,我也就不客套了”又交代秦氏,“回头就把这份单子送去给小九,让她自己拿着就是”
新姑爷在孟家绕了一圈,府里上下就没有不说含玥命好的。薛凤潇名声在外,几个姑娘虽不得见,却不约而同的都派了贴身的丫鬟出去偷瞧,排除不得见的二姑爷王甯不算,当初大姑爷杨庭新和四姑爷曲令昌过来下聘时可不见这般阵仗。
不只是外头人,就连七夕花朝等丫头也是不住的夸口,含玥坐在秋千架上,手指摩挲着腕子上刚刚套上去的赤金镶红宝石的镯子,不禁也有些脸红耳热的。
当时他忽然跨步进来,扯着她的手腕就把这个套了上来,嘴上还说,“旁的都不打紧,只这镯子母亲亲自挑的”
“姑娘想什么呢”
萃暖拿着手里的大红帖子在含玥的眼前晃,含玥回神过来下意识的摸了摸颊边,“怎么了”
“老爷叫人把薛家私底下给的聘礼单子拿来了,说是让姑娘算在嫁妆里头带走”
含玥拿在手里翻看几眼就又递给萃暖,“还是你拿着吧,回头誊在嫁妆单子上”既然薛家有这个好意,她不收白不收,哪有人嫌私房银子多的
“姑娘的心真大,七姑娘日日在外头嚼您的舌头,您也不想个法子”看着主子懒散的样子,萃暖也免不了多嘴起来。
这些日子杨氏越发心急给含琦选人家,凡有宴请必然要带着含琦同去。话说京中人家哪有不识宣国公府的,赐婚圣旨布告天下,含玥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孟家九姑娘一下子就成了京中女眷说嘴的对象,明里暗里向杨氏母女打听这位未来国公府少夫人的不知凡几。
杨氏身为长辈又不想得罪薛家,言辞上倒也过得去,可含琦远没有杨氏的城府,三两句话出去,嘴上便没了把门的,如今这些污言秽语都能传回孟家,可见含琦在外头说的多难听
难怪,连萃暖这样的菩萨性子都忍不下去了。
“由她去吧”
含琦越是这么闹,外人眼里两房的关系就越冷淡,如此打个伏笔也好,省的日后分家不好辩驳。
萃暖皱了皱眉,“您是好性子也不问问七姑娘如何诋毁你,什么举止粗鄙,不敬长辈的,越发不像个样子了”
“怎么以萃暖姑娘的意思是,我要再赏她一巴掌,好坐实了她背后说我的闲话”含玥不禁笑着打趣道,“七姐还是太嫩了些,换了咱们那位四姑娘必然不会这么冲动的,所谓一家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的就是这个道理,都是同一个树上结的果子,我不是好的,她就是了”
萃暖被点拨了几句也若有所悟,“从前东院那边的人都说大太太要给七姑娘说定国侯苏家的亲事,如今却没了动静,姑娘说这里面也是有些名堂的吧”
“苏家”含玥不禁呢喃一声,忽然间又觉得往事如烟索然无味,“苏夫人看着就是个看重脸面的人,又怎么会讨个长舌妇做媳妇”
“前有肃国公府,后有定国侯府,七姑娘怕是没这个命”
花朝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吓了含玥一跳,“在东院学了那么多礼仪规矩,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花朝嘴巴一嘟,就跳开了含玥的话头,撒娇一样的道,“姑娘,奴婢听嫂子说,冀州族里头有不少亲眷给老太太递了帖子,要过来给姑娘送嫁”
这些事还轮不到含玥一个小辈儿置喙,含玥听听也就罢了。
当初含珠出嫁,离着本家冀州最近,却只来了两个惯于场面的太太奶奶,含璃出嫁时人就多了些,到含玥这里居然还有人送了帖子来求,可见宣国公府少夫人这个高枝人人都想攀。
要说孟山河孟山海这一支出身孟家六房,自从祖上的探花郎扬名立万,六房的官运在族里一直是一枝独秀的,如今家中女儿接连高嫁出阁,怎能不让人艳羡
含玥心里不禁思忖着,这能在族里说得上话的哪有一个不是人精,抛开看得见够不着的五姐含瑜,自己可是孟家全族的姑娘里嫁的最高的了,日后只要她肯动动手指,拉拔谁一把,谁的好日子也就不远了,或许得了闲去见见这些族中长辈也好,日后总能用到。
自打含璃出阁,杨氏忙着给含琦说亲,含玥的日子过得倒也清闲,一转眼牡丹芍药遍地,已是五月半夏。
含玥的婚期定在了六月初六,到五月中旬,孟家族里的前来赶礼的亲眷已经陆续到了,为首的是孟家三房的大太太邱氏和长媳姚氏,抛开六房一心走官路不谈,孟家族里几乎就是三房的天下,这对婆媳姿态之高,连含璃出嫁宁国侯府时都只是象征性的送了份贺礼。
含玥想起在延年居有过一面之缘的三房婆媳,大太太邱氏比老太太王氏小不了几岁,眉眼整肃,若不笑着,颇让小辈儿们忌惮。大奶奶姚氏三十四五的年纪,生的温婉怡人,两婆媳的穿戴都简素的很,王氏杨氏等人都是刻意打扮过的,往族人面前一坐活像是暴发户
姚氏拉着含玥的手亲亲热热的说了几句话,若非听了几句族里内斗的闲言碎语,含玥真不敢相信眼前的女人有那般厉害的手腕,莫说是家中女眷,就是外头的男人也没几个敢在她面前耍威风的。
姚妈妈听闻这对婆媳来了,也是颇为惊讶,“别看大老爷和老爷官职都不算低,可咱们这一支在族里的威望却远不如三房,没成想三房婆媳会过来凑这个热闹”
含玥略想了想,自从她做了孟含玥,的确不大得见族里的亲眷,可自己家里这一支到底是出过探花郎的,在孟氏族里虽不掌权,到底也不至于沦落。
耳边又听姚妈妈道,“姑娘年轻,不知道这些,老太太仗着老太爷做过官看不上族里的亲眷,可在族中女眷眼里,老太太是个继室,又只生了个女儿,也较旁人低了一层,这两边都各自端着,没个肯低头的,天长日久的怎能不生分”
含玥沉思片刻扬声叫了萃寒,“去打听打听,之前同大伯父一道来的族老是哪一房的”
萃寒应声出去,姚妈妈就疑道,“姑娘觉得这里头有蹊跷”
含玥摇了摇头,“说不上来不过既然这两个族中的大人物能来,必然也是有所图,先让萃寒去打听着我也算有个准备”
萃寒办事向来利落,到了晚上就回来给含玥回话了。
“打听清楚了,大老爷先前请的族老也是出身三房的,按辈分当是三房二老爷”
那就是大太太邱氏的小叔子了
“还说什么了”
萃寒抿嘴一笑,就知道姑娘还有此一问,“那位族老身下有个挺出息的小孙子,十五岁了,听说去年在老家那边考了个秀才”
难怪含玥心里雪亮,三房一家子在冀州老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就如此给大伯父脸面,原来是乡绅地主的日子过腻了,想捧一个官出来做做,在冀州那样的地方,哪怕是个的小吏,也满可以说嘴的
后话也不用问了,如今邱氏婆媳两个过来走这一趟,大约也是想来打打关系,不过,单看这婆媳俩对自己这股子亲热,就知道她们图的未必只是一个秀才的出身。
萃寒是最明白含玥心思的,看着含玥沉思已然道,“姑娘,奴婢打听过那大奶奶姚氏身下有两个哥儿,自小就请了师傅在家读书,她的心思必是与二房族老是一样的,姑娘既有那样的打算,何不借着机会多与姚氏亲近亲近,来日挑明了也能借力”
含玥一笑,萃寒这丫头果然机敏,只是未免太心急了,“傻丫头,先开口咱们就矮了一截了如今,她们打的什么盘算咱们一清二楚,我的算盘她却不知,咱们只需耗着,不愁她不开口”
萃寒略想想也就明白了,“还是姑娘高明,只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萃寒这话也对,邱氏婆媳两个肯亲自过来送她出阁,于情于理她这个做小辈儿的都要感恩戴德,可等她在国公府立稳脚跟,回头再来提拔娘家,却不知要何年何月呢,恐怕邱氏这一回也没有挑明的意思,意在打个伏笔罢了
含玥想的虽简单,可临近婚期老家那里来的族人越发多起来,她像吉祥物一样日日要去延年居转一圈,一坐就是大半日,十几天下来颇有些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