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那日陪着含玥回门,他也隐约看出含玥与堂姐妹间的若有若无的敌意,可血脉相连,宁国侯府出事,保不齐就要牵连孟家。再者,看三婶近来动作频频,恐怕国公府四奶奶进门的日子也不远了,这个人情,于含玥而言不管是婆家还是娘家都是举足轻重的
含玥的身子一僵,“出什么事了”
薛凤潇一时没说话,他办的差事十有都是朝廷机密,通常不涉及国公府他一个字都不会开口,如今小媳妇儿这么没遮没拦的问出来,他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说。
“说嘛,哪有人说话说一半的”含玥娇声软语,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手指还有意无意的扯着他的袖子。
薛凤潇咽了咽口水,一手又把含玥搂回怀里,不想去看她的眼睛,“两位殿下如今闹得厉害,陛下有意打压,三殿下旗下如今最得用的,除了苏家,就是宁国侯府了,前儿你那位四姐夫刚刚进了禁卫军当差,陛下有些忌讳”
含玥眨了眨眼,轻轻“哦”了一声,似乎不打算追根究底了,秀气的打了个小哈欠,把被子往上扯了扯,就道,“睡吧明儿你不是还要早起”
薛凤潇一愣,本以为她还要多问几句,不想这就完了,她听明白了吗他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逼得她张开眼,有几分郑重道,“听懂了”别不懂装懂,回头惹出笑话来
含玥忍不住拍开他的手,皱眉道,“哎呀,有什么不懂的,不就是跟诚毅侯府放印子钱的事一样,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算他们曲家倒霉,偏做了出头鸟不过以曲家的做派,燕云卫随便动动手指恐怕就能查个盆满钵丰,不挑他们家下手才怪”
她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人动不动就爱捏她下巴,她的下巴有长得这么好看吗手劲儿还这么大,不用看也知道肯定又红了。
含玥言语风趣,薛世子不觉来了兴致,便问起,“你打算怎么做”
含玥轻哼一声,“我可没打算送人情,隔岸观火就由他们去吧”她有样学样的捏着薛凤潇的下巴,“现下我还是好好做好世子夫人的分内事,上孝长辈,下慈弟妹,旁的事我才不管呢。”
含玥的动作驾轻就熟,却让薛凤潇恍惚起来,一时盯着她慵懒困倦的眼睛,仿佛又看见了心里面深藏的人,彼时她一身素色衣裙,弯着身子捏着他的下巴,用手指点着他的脸颊,夸他生的好看,那铃铃笑声仿佛犹在耳畔,只可惜,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薛凤潇轻轻叹了口气,原来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她了,他不禁失神一笑,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他真的会忘了她,他伸手抚了抚含玥的鬓发,她睡得沉,只微微皱了皱眉头就再没了动静
次日在松鹤院请安,见了冯氏,含玥不禁想着,曲家的事若有了风声,三婶要如何决断,偏生是卡在这个节骨眼儿,风浪恐怕也小不了她不着痕迹的往薛凤潇脸上看去,见他毫无反应,显然是没打算开口。
现如今国公府同曲家已经问过名了,冯氏正在太夫人身边说要着手纳吉,薛凤祥的婚事冯氏是亲自操办的,白氏也懒得多过问,一早就打发用的上的一众管事婆子去绘春院回话,操办的银钱也早就交到冯氏手里,大有脱手的意思。
“还有件喜事要跟太夫人说呢”冯氏笑吟吟的道,“亲家那边儿给了准话儿,等过了纳征礼,就安排祥哥儿去禁卫军领个差事”
三房在这个时候露了口风出来,只怕这聘礼也不会下的轻了。
太夫人的眼睛在白氏面上绕了一圈,笑道,“这是好事祥哥儿有个差事在身,日后也好收收心思了亲家这事办的不错”
“老爷不在朝为官,总是指不上的,如今有了亲家帮忙也好”冯氏轻言软语的,可这话听在旁人耳朵里却又不一样了,她明着说自己夫婿没本事,暗里还不是意指大房不帮忙
含玥微垂着头看着自己裙摆上的石榴花,只听冯氏的话停了,周遭却静悄悄的无人接话,想想也是,这话伤了大房的颜面,谁又敢轻易去接呢,母亲白氏自来是个沉得住气的,这一两句编排又如何能放在眼里
“好了,说这些做什么”太夫人觉得没趣儿,轻轻点了冯氏一句,眼睛飘向薛凤潇,“难得你今日清闲”太夫人这里问安的时辰晚些,家里几个小爷,当差的当差,读书的读书能赶得上时辰的时候很少。
薛凤潇点头笑了,“今儿休沐”却是没有旁的话了。
太夫人若有所思,嘴里却是准备好的关怀,“比你父亲还忙是又得了要紧的差事吧”
国公爷是数日前动身去的北疆,借着儿子的喜事,他也算在家清闲了大半个月薛凤潇却是从行了回门礼就一直忙着。
含玥心头微震,太夫人这话打探的味道颇重难不成是刚刚她那不着痕迹的一眼露了行迹还是从旁的地方听到了些许风声比起冯氏,这太夫人的行事当真的老辣的多,她如今这么一句看似闲语,可薛凤潇若是不如实说了,日后曲家的事闹出来,难免又是一场口水战
含玥沉思之间已然听到薛凤潇开口,“再要紧也是朝堂上的事,如今回了家不提也罢,免得祖母和母亲跟着伤神”话口儿圆的极好,不待太夫人再开口,他又道,“前儿我听顾二说他们家老太君下个月生辰要送帖子过来,似乎有大办的意思”
含玥的嘴角微勾,已是见了点笑意,难得薛世子整日忙着外务,如今在内宅说话竟然也有这般滴水不漏。
这顾二她也从旌蛉嘴里听过,本名顾征兵部侍郎顾良的次子,算起来还是太后娘娘的侄孙子,从前的顾家虽说不是勋贵但自从大齐开国起就是一路拿着实权的人家,只是早年间老镇北王的侵地案顾家卷进去不少人,有些伤了元气。
从前她做曲灵璧时也听外祖母讲过这一段,若非是侵地案牵连,顾家身为太后娘娘的母家也不会沦落的今天这个样子。
薛凤潇的话扯的这么远,也无非是借了旧事暗讽曲家的事,只是不知太夫人能不能琢磨出其中深意了,有了这么一句铺陈,将来曲家出事,三房就是想借机泼脏水,恐怕也没这个话口儿了。
太夫人听了薛凤潇的话面上有些淡淡的,显然觉得孙子是故意扯开话头,嘴里吩咐白氏道,“也是老交情的人家了,我老了,还是你领着她们去贺一贺吧”
白氏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一时又扯了些旁的话出来应景,一盏茶的功夫儿过去,众人也就各自散了。
从松鹤院出来,含玥就跟着白氏去了钟粹馆,进了屋见伺候的人都远远的,嘴上就轻声说起昨夜夫妻两个的私房话。
白氏听了半晌,眸光一闪却是笑了,“难得凤潇肯跟你开口”看着含玥不解的样子,她又道,“这孩子性子冷,处事严整,朝堂上的事几乎就没开过口,涉及家里也只轻描淡写了点两句罢了没想到你能拿住他”
含玥赧然笑了,“是我缠着他问的”
白氏半是欣慰半是感慨,“那也是你的本事”她握住含玥的手又道,“虽说你进门时日还短,可我瞧着凤潇确实同以前不一样了,总算有点少年人的样子了”
含玥想起成婚之前薛凤潇冷得怕人的样子,也不禁抿了抿嘴笑了,嘴里道,“他身在燕云卫,里头的差事多数不为外人道,顾忌的多些也没坏处”
白氏知道含玥没听懂其中原委,却也不大想继续说了,前尘往事过去了也好。
她笑了笑这才提起含玥刚刚的话头儿,“凤潇想法不错,总归是一个屋檐下住着的,咱们也不能盼着三房如何,可有些话明着说出来未免将来就成了他人手中的把柄,她们若是有心自己也会打探的小风浪罢了,总会过去的”
白氏的态度摆的明白,她作为国公夫人是半点没有与自家妯娌为难的意思,可有些事并非说帮就能帮的。
含玥点了点头,“母亲说的是,只是连我也没成想世子爷说话这么严丝合缝的,当时太夫人问起来我手上还捏了把汗呢”
白氏有几分得意的笑了,“他啊,看着不显心里多半是有数的”仔细想想,似乎除了亲事,凤潇这个次子几乎没让她操过什么心。
婆媳两个说完了正事,白氏又问了问流觞馆的下人,听含玥说一切都好,也就跟着放心下来,“一等的丫鬟还有两个缺儿,把你身边那两个提上来吧”
说的自然是萃暖萃寒,含玥点了点头,她也早有这样的意思,如今流觞馆上下从旌蛉起对她这位女主人也是服气的,也是时候提拔自己人了,萃寒萃暖都是她的心腹,没名没分的她们做事也不方便,如今有了婆婆亲自开口,也更名正言顺些。
含玥略思忖又开口把莲心的事说了出来,“出了我的屋子就跑去绘春院了,也是这丫头沉不住气,不过这样也好,却不用我多费心思了”
“你这丫头倒是直爽”心里想什么一股脑的都倒给她听。白氏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喜欢含玥在她面前的坦白,“也罢,你既心里有数我也就不担心了莫说是一个莲心,就是你三婶儿也不过是个花架子,不过太夫人那边儿你可要精心些”
含玥点了点头,这些天冷眼看下来,冯氏虽能说会道的,人前人后惯于口舌,可终究少了几分火候,若论心机手段,只怕还不如大嫂小江氏,终究是太夫人的老辣让人不敢轻忽,只听她随便出口的几句话,又有哪一句是白说的
这日含玥接了大姐含珠送来的帖子,请她往武安伯府坐坐,虽说与大姐含珠关系平平,可自打含珠产子,又给她送了那么贵重的添妆,含玥自然也不好推脱,含玥打发人回孟家问了问,方知武安伯府摆的是家宴,孟家内眷都得了帖子。
含玥在车轿厅下了车,恰好就见杨氏秦氏等人簇拥着老太太下了马车,孟家来了这么些人也就罢了,其中两位还是公侯府里的世子妇,无疑给含珠做足了面子,杨家从太夫人孙氏起忙上忙下的招待,见了含玥含璃两个脸上也不自觉多了几分亲切。
含玥头一回来武安伯府,四下略看看杨家的布置,只觉得虽比不得薛家的恢弘大气可处处透着的富贵却也是显而易见的,想来含珠日子过得还不错。
众人由杨太夫人引着到了含珠的院子,就见含珠正领着杨家大姑娘杨蕊摆果盘呢,见众人进来,忙迎了上来,一手扶了老太太王氏胳膊,嘴里告罪道,“我寻思着还要等上一刻钟,就没着急去前厅,祖母莫怪”
老太太拍了拍含珠的手,“这丫头,都是做了娘的人了,这么还这般小孩子似的”
含珠扶了老太太往亭子下头坐了,安排了众人一一坐下,又亲自奉了茶水,自己方挑了婆婆身后坐下。
“今儿是家宴,我和婆婆商量着就不讲究那些虚的了,待会儿咱们去小花园逛逛,回来吃一顿好的,叫几个小唱儿唱几曲来听听,只当让祖母,母亲,婶子松散松散也让姐妹们好好乐一乐”
含玥打量着一身贵妇人行头的含珠,总觉得她与生子之前大不相同了,容光焕发的好似换了一个人,她又去看杨太夫人,只见她虽一手拐着青石桌坐的自在,可细细打量之下却看得出这位太夫人今日拘谨的很。
似乎含玥的眸光停留的久了,孙氏眼睛跟着闪了过来,就笑道,“这一位就是宣国公府新娶进门的少夫人吧不怪人前常听人夸,今日近处见了,果然生的好模样”,,,